作者:倾碧悠然
将孩子送去书院,确实是为了孩子好,可他才四岁多,张晚秋丧夫,孩子是她最亲的人,陈家分明是要把孩子从她身边抢走……这两件事她都接受不了,再留下来,日后陈家只会越来越过分,只会在后院仰人鼻息,看别人脸色过日子。她不愿意,陈家便想动粗。于是,张晚秋假做乖顺,找了个机会带着孩子溜了。
这些事,楚云梨并没有帮陈家隐瞒,全都如实告知。
周氏气得连拍几次桌子:“那一家子,就是陈礼还行,也以前我还想着,他能压服家里人,不会让你受欺负。可我没想到……”
说到这里,她眼圈微红,一把将楚云梨揽入怀中:“我们母女的命都好苦。”
周氏带着女儿改嫁之后,看似过得不错,但事实上,丁家也有许多人看不惯她,暗地里没少给她添堵,走到今日受了多少委屈,也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楚云梨对于张晚秋的经历感同身受,也觉得她委屈,但自己却没有那么在意,反过来安慰她:“娘,我回来,就没打算再回去,不会被他们欺负。”
可守寡的女子日子艰难,周氏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事到如今,哭哭啼啼也无用,她哭了一场,发泄过后,已经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擦干眼泪:“有我在,你尽管安心住下,不要理会外头的闲言碎语。有的人就是喜戳别人痛处,看你越难受,她就越高兴,咱们不能中了别人的计。为了别人的三言两语伤害自己,是这个世上最蠢的事。”
应该是怕女儿寻短见。
“娘,我不会。”楚云梨也帮她擦泪:“别哭。”
“我不哭。”周氏说着不哭,眼睛却越来越红,飞快起身:“你应该饿了,我让人给你准备饭菜。”
说完,不待楚云梨反应,小碎步出了门。
准备饭菜并不需要她亲自去,吩咐一声就成。应该是忍不住眼里的泪水,又怕女儿看了后勾起伤心之事,这才避开。
楚云梨没有追上去,她坐在屋中,颇为感慨。
上辈子张晚秋被送回来时已经身受重伤,昏迷了两日才醒,真的是从鬼门关走了一朝。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惜她没能等到福气。等待她的,是丁兰娘的一次次笑里藏刀的算计。
“秋姑娘,江姨娘到了。”
楚云梨正靠在软榻上假寐,她来之前,张晚秋奔波近两日,要照顾孩子,还要赶路,弄得心力交瘁,后来又受了惊吓。此时的她很是疲累。
这位江姨娘,就是丁兰娘的生母,身为姨娘,能够将女儿嫁入原配娘家,且邱泽华并不是旁支纨绔,就可见她的手段。
在府中,江姨娘也颇得脸面,周氏偶尔也压不住她。
“请。”
楚云梨不会落人话柄,缓缓起身。
江姨娘身形丰腴,做事风风火火,嗓门也爽利,进门后连珠炮似的道:“晚秋,你这么自己回来了?我听到下人禀告,还以为自己听错。怎么回事?是不是受了欺负?我还听说你在京城郊外被人劫掠,可有受伤?”
她上下打量楚云梨:“钱财和别的都是身外物,没事就好。无论如何,活着最要紧。”
那神情配上语气,好像张晚秋已经被歹人给欺辱了似的。
楚云梨若是较真解释,江姨娘定然否认,反而显得她此地无银,更惹人议论。
“丫鬟刚把人挡住,表哥就到了。”楚云梨强调:“当时还有京城中不少公子和大人同行,都看见了的。姨娘可别乱说。”
江姨娘面色如常,帕子一甩,笑着道:“我也是担忧你嘛,没出事就最好了。你也是忒倒霉,怎么什么倒霉事都让你给碰上了呢?”
她掰着手指开始数:“幼年丧父,母亲改嫁,后有丧夫,还被让劫掠……啧啧啧,一般人大概都承受不了这些早已寻了短见。好在你坚强!”
真正担忧张晚秋的人都怕她记着这些,一直沉溺于悲伤之中。这母女俩可倒好,口中说着关心,却一次次提及这些事。
如果是张晚秋在此,大概会自伤。楚云梨却无感,始终含笑听着,突然问:“姨娘,前些日子我听说你弟弟挨了打,不知可好些了?”
江姨娘笑容一僵。
楚云梨自顾自道:“说起来大家都是亲戚,我还想着安顿下来之后让丫鬟上门探望一二。”她好奇问:“他伤得如何?”
江姨娘出生普通人家,连商户都不是,是当年原尚书夫人特意为夫君挑的良妾,家中就姐妹俩,按理说纳她进门后不会这么多麻烦,可耐不住江姨娘双亲老来得子,一时间护得跟生鸡蛋似的,生怕磕了碰了。加上江姨娘给官员为妾,明里暗里没少拿东西回去,江家自认为今时不同以往,想把自家孩子养好一点。
结果,矜贵公子的气质没能养成,倒是把孩子养得眼高手低,长大后和几个纨绔一起吃喝嫖赌,没银子就来找姐姐。
论起来,江府并不是正经亲戚,楚云梨这样说,还算是抬举江家。
江姨娘没有丝毫被抬举的喜悦,笑容越来越尴尬。
楚云梨自顾自继续道:“说起来,姨娘哪里都好,就是被弟弟给拖累了,因为他,你和兰娘没少被人议论,当真是冤枉。”
江姨娘:“……”
她彻底笑不出来了。
“没想到,晚秋远在百里开外,对京城的事竟然还这样了解。”
语气里带着嘲讽。
楚云梨一本正经:“也只有要紧的人和事,我才会在意。”
江姨娘:“……”这是说她家人要紧?
第1602章 炮灰白月光三
无论大家面上如何,但心底里都明白,他们之间根本就不是什么正经亲戚。
江姨娘多年以来没少给周氏添乱,情分不存在,反而积攒了不少仇怨。
这样的情形下,周氏女儿在意她娘家,总不能是看亲戚情分,要么就是巧合刚好听到,要么,就是两家恩怨太深,这是怕她们对其不利。
从如今情形看来,该是后者才对。
江姨娘垂下眼眸:“晚秋,我娘家的事,让你看笑话了。”
楚云梨不置可否,很自然地问起别的:“姨娘家中爹娘可还好?”
江姨娘:“……”再次被戳到。
双亲老来得子,如今已年迈,小儿子又混账成这样,弄得他们劝也劝过,可惜他不听,又舍不得下狠手整治,弄得心力交瘁。
两人经常生病,有时候还凑一起,昨天江姨娘还找了大夫回去配药。
她觉得,再呆下去,还要被这丫头刺,正想告辞,门先一步被人推开,周氏冷着一张脸出现在门口:“江姨娘,我女儿周车劳顿,又刚经历一场刺杀,正是该休息的时候,你不该来打扰。”
对着周氏,江姨娘从来不怕:“夫人,我是看着晚秋长大的,知道她身上这么大变故,自然要亲自来看一看……”
周氏冷笑:“有那闲心,去照顾好你那个弟弟吧!我可听说,他好像要做爹了。”
江姨娘面色大变,他才十七,还未成亲,江姨娘最近正在帮他寻摸人选,也不知道那女子是个什么样的身份和性情……不过,只看周氏这模样,那姑娘应该好不到哪儿去。
果不其然,就听周氏继续道:“一个花楼女子,竟然也会有孕,还闹着要入门。”她笑了笑:“恭喜江姨娘喜得弟媳!即将双喜临门,大好事啊!”
江姨娘面上镇定已然不在,气得面色绯红,怕周氏出去乱说,再影响了女儿……要知道,女儿已是官夫人,娘亲舅大,舅舅这样不堪,外人定然会议论。还有她自己,这些年来也算得脸,这事情一出,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暗地里笑话她,当即强调道:“一个贱籍,不知道用何种手段诓骗了我弟弟,想进我江家门,白日做梦!姐姐别出去乱说!”
楚云梨看了过去,一脸诧异:“若是没记错,花楼中非得备够了银子才能进,怎么能是一厢情愿?”
周氏接话,赞同道:“是啊,人家姑娘想倒贴,花楼东家也不让啊。去一回价钱不便宜,说起来,还是你一力促成……”
江姨娘气的胸口起伏,她怕再留下来,真的会被这对母女联手气死。脑中一片空白,也不知道怎么告辞的,等反应过来,已经站在了园子里。
屋中的周氏经历这一场,心情也没方才那么难受,还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过,想到向来温柔乖巧的女儿如今也学会了和人针锋相对,还把人说到哑口无言。心里又开始难受。
也不知道女儿在陈家经历了什么,才学会了这些。
楚云梨不知道她的想法,但看得出来周氏的沉重,道:“娘,别伤心。”
周氏心里难受,却不想女儿和自己一起难受,扯出一抹笑来:“我不伤心,你回家是好事。我已经让厨房做了几道你爱吃的菜,晚上给你接风。”
接风宴上,一入这些年来张晚秋在尚书府的尴尬处境,除了尚书,其余人都不太喜欢她。
大部分人事不关己,小部分人还会说些冷言冷语刺她。
楚云梨看在眼中,心里明白,这里不是久留之地。还是得找机会搬出去。
丁尚书最近挺忙,回来得太晚。接风宴散去时,已经是深夜。前面周氏和丁尚书低声闲聊,二人说是要送她回院子,楚云梨没想夹在二人中间,趁着黑夜换了一条道。
夜里的风挺凉,天上一轮明月高挂。楚云梨也不着急,散步一般往回走。却有个黑影冲了过来,边上丫鬟吓了一跳。楚云梨皱眉:“何事?”
丫鬟送上了一个不大的纸包:“这是邱姑爷让奴婢送过来的。”
楚云梨没有伸手去接:“是什么?”
丫鬟低下头:“听姑爷说,是上好的金疮药。给香儿姐姐用的。”
当下的金创药分很多种,好点的伤口愈合快,留的疤也小。但不是一般人能拿到的,香儿于张晚秋来说意义非凡,但外人眼中,只是一个丫鬟而已,根本不配用这么好的药。
如果一般女子,大概要感激于他的这份用心。
楚云梨面色淡淡:“替我谢过姑爷,就是这药,还是拿回去吧!”
语罢,缓步往前走。
路过丫鬟时,她开始磕头:“姑娘,您就收下吧!否则,姑爷会怪我的。”丫鬟哭得涕泪横流:“我娘病了三年,奴婢所有的月银都用来请医问药,姑爷说过,只要您收下,他就帮奴婢请大夫。”
楚云梨皱了皱眉,丫鬟哭的动静有点大,如果真如丫鬟口中所言,应该不会轻易放弃。她不想引人注目,如果被人发现邱泽华给她丫鬟送药,又会闹出一场风波。
守寡后和妹夫不清不楚……只要稍微有点风声,兴许就会传得沸沸扬扬。她不在意名声,可张晚秋在意,可不能让人随意议论了去。
她伸手接过:“如果你口中所言有假,我不会放过你。”
丫鬟千恩万谢,连连磕头。
边上的丫鬟是周氏派来的,算是她的心腹之一。此时正抱着已经熟睡的孩子,看到楚云梨手中的药,有些担忧:“姑娘,这怎么办?”
楚云梨面色淡淡:“还给他。”
……
翌日,楚云梨就带着孩子出门转悠,接下来几天,她都在京城各处闲逛,周氏身为国公府之女,当年也是十里红妆。等到张晚秋嫁人时,嫁妆里面有几件京城的铺子。
虽说银子不是万能,可有了银子后,许多事情都会事半功倍。再说,这天底下的穷人多着,多少银子都能花完。楚云梨转悠的目的,就是想将手里的生意做好。顺便,想和邱泽华“偶遇”。
就在她转悠的第三天,在茶楼喝茶时,等到了上楼来的邱泽华。
他一脸诧异:“表妹也在此?”
楚云梨颔首,伸手一引,示意他坐对面。
邱泽华唇边笑容更深,坐下后笑着问:“香儿好些了吗?我给的药可有效?”又自顾自补充:“那是我托了人从一个军医那里拿的,不是有银子就能买到的。很是珍贵,只希望香儿能好快点,最好别留疤。”
提及香儿时,语气熟稔自然。论起来,香儿跟了张晚秋多年,和他也算旧识。
楚云梨一伸手,边上的丫鬟送上一包药。
邱泽华看着那药包眼熟,诧异问:“你竟然没用?为何?”
“无功不受禄。”楚云梨将药放在他面前:“还请表哥收回。”
在邱泽华诧异的目光中,她继续道:“我们各自成亲后见面不多,当初妹妹出嫁,我没能赶回。其实,这称呼得改。妹夫,我的丫鬟只有我照顾,用不着你操心。”
这么一喊,距离是拉近了,可于邱泽华来说,却是更加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