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倾碧悠然
丁兰娘沉默了下:“娘,我也是没法子。”
“你有!”江姨娘怒斥:“你就是自私,就是不想救我。如果你真的想帮我的忙,一定帮得上。”
丁兰娘心里明白母亲的话是对的。她就是在母亲和孩子之间选择了后者。
前者一片荆棘,想要保住母亲,她和邱泽华之间肯定会生分,再说,母亲活着,对孩子不是好事。到了此刻,她不得不承认,邱泽华的选择才是对的。
长痛不如短痛。母亲早晚都要离她而去,晚不如早!
丁兰娘沉默半晌,道:“娘,我对不起你。”
江姨娘要的不是这话,她一把拽住面前的女儿:“兰娘,你帮我这一回,就当是报答我的生养之恩,行么?”
她眼神里满是希冀,对上母亲的眼,丁兰娘很是心虚,别开眼:“娘,泽华说不是他动的手……”
“就是他。”江姨娘怒斥:“兰娘,你要男人不要你娘么?”
丁兰娘沉默了下:“娘,你再这样,我可走了。”
江姨娘唯一想要的就是那个方子,她本就是勉力支撑,如果不说这事,早没了精力。
母女俩算是不欢而散。
丁兰娘离开时,暗地里打定主意,如非必要,往后都不来了。
江姨娘看到女儿头也不回,大声道:“兰娘,你休想甩开我。如果我真死了,邱泽华做的那些事就会大白于天下。别的不说,我只需要告诉晚秋,她不会放过你。”
丁兰娘站在拱门处,浑身从里到外凉了个透:“娘,你别逼我。”
江姨娘微微仰着头,语气放肆:“总之,你若不管我,那咱们大家都别想好好过日子。”
丁兰娘放在身侧的手紧握,缓缓转身,一步步走了回来。
江姨娘见状,眼神里都是得意。
在她得意的目光中,丁兰娘走到了她面前:“所有人都下去。”
丫鬟鱼贯而出,她却并未停下脚步,一直逼到近前,然后,伸手握住了她的脖颈。
江姨娘发觉不对,怒斥:“你要做甚?”
“娘,这都是你逼我的。”丁兰娘语气哽咽,手上的动作却狠,越收越紧。
江姨娘病了几日,本就虚弱,根本就挣扎不过,她看着面前的女儿,像是不认识一般。今日之前,她做梦也没想到,女儿会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
胸腔越来越痛,呼吸越来越困难。她只觉眼前阵阵发黑,好像……真的要死了。
一片恍惚里,忽然听到清脆的女声响起:“哟,我来得不巧了?”
语气里满是愉悦。
丁兰娘乍然听到身后有人,吓得手一松。
江姨娘趴伏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呛咳不止,不知道是咳的还是怕的,眼圈通红。
楚云梨走到近前:“兰娘,都说无毒不丈夫。没想到你一个女子也这么狠,这位可是你的生母。畜牲都知道反哺,你……连畜牲都不如。”
丁兰娘袖子里的手发着抖,才发现自己的里衫已经被冷汗打湿,此时想来,刚才的自己就像是被鬼迷了心窍似的。她怎么会对自己的生母动手?
动手也罢了,竟然还被张晚秋给看在了眼中,她霍然扭头:“你看错了。”
楚云梨轻笑一声:“我又不瞎,怎么会看错?”她垂眸看着地上呛咳不止的江姨娘:“姨娘,兰娘为何要对你下杀手?”
一句话问出,屋中寂静一片。
丁兰娘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心跳如擂鼓。真的有种扑上前捂住母亲的口鼻不让其开口的冲动。
她垂下眼眸,母女俩对视。
半晌后,江姨娘笑了,她笑声越来越大,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她伸手擦去:“兰娘,你说……我要不要告诉她?”
关于邱泽华私底下做的那些事情,如果暴露,他的前途就完了。兴许还会连累了邱府其他的人。丁兰娘承受不起邱府的怒火,也不想让自己家破人亡,让孩子一无所有。当即道:“娘,我回去问泽华!一定帮你问出来有用的东西!”
楚云梨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你们俩打什么哑迷?”
丁兰娘垂下眼眸:“不关你的事。”
江姨娘听了女儿的话,认为自己还有得救,并不想立刻撕破脸。只道:“晚秋,我身子愈发不济,眼瞅着就不成了,有些事想托付于你,但是……又怕太麻烦你。若我真要死,你能赶过来送我最后一程吗?”
楚云梨活了这么久,人精似的,自然听得出来江姨娘的意思,她这明显就是有事情拿捏着丁兰娘。
母女俩反目成仇,楚云梨很乐意看到这样的情形,当即一口应下:“好啊,最近半个月我都会留在尚书府。姨娘若是有事,只管派人去喊我。我一定尽快赶过来。”
丁兰娘一口老血哽在喉间,忍不住道:“娘,我才是你女儿。你有事应该告诉我。”
她更想说的是,无论母女之间如何,都不该将张晚秋拉扯进来。
江姨娘冲她一笑,眼神里满是得意。
总之,她若是活不成,丁兰娘也别想讨着好。
丁兰娘看出来了母亲的意思,满腔憋屈无处发。除了回去找邱泽华坦白,再问他拿方子之外,没有别的路可走。
楚云梨强调:“兰娘,这位是你姨娘,别再喊错了。”
于丁兰娘来说,这压根就不算是事。她一路浑浑噩噩,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府,进门后就吩咐身边丫鬟去找邱泽华。
邱泽华不太想搭理她,根本就不来,当日回来后还宿在了书房。
连房都不回,丁兰娘心中格外难受。但这也不是计较的时候,她追去了书房:“夫君,我有要紧的事跟你说。”
邱泽华皱了皱眉,放下手中的书,挥退了伺候的人。
屋中只剩下夫妻二人,丁兰娘急切地上前一步:“夫君,我对不起你。”
听到这话,邱泽华心底里有些不安。
夫妻俩这已经发生了这些事儿,真正论起来,是他对不起她才对。
如今她不计较他做的事就挺奇怪,反而还跑来道歉……邱泽华皱眉问:“到底何事,说清楚!”
丁兰娘揪着帕子,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说实话,她万分不想承认自己做的蠢事。在他耐心即将耗尽之前,她才开口:“就是……姨娘她想要知道自己到底中的是何种毒……”
邱泽华满脸不耐:“早跟你说了,我不知。”
丁兰娘苦笑道:“我也是这么说的,可姨娘不信。她说……若是我查不出,救不了她的命。她在临死之前,会把你和人抢官职时做的那些事情说出去……”
邱泽华面沉如水,打断她问:“什么事?”
丁兰娘不敢与他对视,低下头道:“是我失言,跟姨娘说了……”
“啪”一声,邱泽华一巴掌挥出,却并不解气。恨恨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丁兰娘挨了一巴掌,口中都有了血腥味,却不敢质问。哭着道:“夫君,我错了。”
把柄被人捏在手上,一句“错了”有何用处?
邱泽华负手在屋中转了两圈,道:“把你们母女今日相处的所有情形原原本本告诉我。”
他得找出破局之法,不能被人威胁。
当听到江姨娘对张晚秋说的那番话时,邱泽华闭了闭眼,实在气不过,又是一巴掌狠狠挥出。
这一回力道更大,丁兰娘被打得踉跄两步,扶住了书架才站稳。脸颊顿时肿得像馒头似的,她却不敢哭,道:“夫君,你把那个方子告诉我。我去跟姨娘好好说!”
邱泽华怒瞪着她:“当初我就不该答应娶你。”
丁兰娘听到这句,只觉心如刀割。四年的夫妻情分,她因为自己走进了他心里,结果就这?
“夫君,方子!”
邱泽华走到桌案旁,抬手摁了桌上某处,一个暗格弹出,他抽出里面的一张纸拍在桌上:“拿去!”
见状,丁兰娘只觉手脚僵直。
没有看到这张方子之前,她都可以说服自己不是邱泽华动的手。如今事实摆在面前,容不得她不信。
她心下发苦,上前拿过那张纸:“我会跟姨娘说,是你帮她找到了下毒的凶手。”
邱泽华冷笑一声:“你又何必扯这一层遮羞布?我就是怪她拎不清拖累了孩子所以动了手。她若想活,往后乖巧一些!”
丁兰娘不说话了。
不过,她还是打算照自己先前的想法告知江姨娘,将邱泽华寻找方子的过程说得艰辛一些。
遮羞布确实没有用,不过,有总比没有要好。
翌日早上,丁兰娘就将方子送到。
丁尚书没有管此事,反正他已经知道对江姨娘动手的人是邱泽华,对这个女婿失望透顶。至于江姨娘死不死,他不太想管。
楚云梨是很乐意看他们互相牵制的,当即找来了大夫,照着那张方子配解药。
大夫看到方子,面色微变,再次上前把脉。额头上冷汗涔涔,也是这时候他才发现,方子中的许多药物都会对五脏造成不可逆的伤害。无论多高明的大夫配多好的药材,都不可能让江姨娘恢复如初。
这病压根就治不好,他不敢隐瞒,当即就颤着声音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江姨娘之前吐了那么多血,本就以为自己命不久矣。听到大夫这样的回答,倒也不意外,却还是止不住难受。没想到拿到了方子,她还是活不了多久。
大夫额头上的汗就没干过,跪在地上不敢起身,楚云梨还安抚了几句:“这不怪你,你只照方配解药就成。”
江姨娘也知道不能怨怪大夫,要怪就怪那下毒的幕后主使。
那个混账太狠,从一开始就没想给她留活路。江姨娘心里恨极,放在身侧的手都掐出了血。
大夫配了药,还跑去外书房找丁尚书请罪。发现人不在,晚上又跑了一趟。
丁尚书本以为江姨娘只是闹肚子,吐血还是他想的法子,没想到真的命不久矣。到底多年感情,他吩咐人好好伺候。却也仅此而已。
……
接下来几天,楚云梨每日都会过去探望江姨娘。
江姨娘对着她时,心情复杂无比。
她心底里是很讨厌周氏母女的,可若不是张晚秋那天出现得及时,又愿意帮忙,还表示随叫随到……可能她当时就已经被女儿给掐死了。
“你在看我的笑话?”
楚云梨坐在窗前,闻声回头:“对!”
江姨娘:“……”这么坦荡,真的好么?
“晚秋,以前是我对不起你,不该对孩子动手。”她叹了口气:“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若是能原谅我……”
“不能!”楚云梨坦然道:“我会帮你,是不想让丁兰娘一家独大。当时我带着宝儿在郊外遇袭,虽兰娘死不承认,但我们大家都明白,那些凶手就是他找的。如果不是邱泽华来得及时,我们母子早已变成了两抹冤魂。杀身害命之仇在前……我是很乐意帮她添堵的。”
江姨娘听她说这些话,木着脸道:“我才发现,你是这样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