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倾碧悠然
长平公主丢开腊梅,把手收回了披风中,看着楚云梨,“当时他在哪儿?”
“在一片山坳中。”楚云梨心下隐隐猜到她的用意,大概是想要知道她这救命恩人是真是假。想到这人身为公主却护不住儿子,当下说得愈发仔细,从发现余奉安趴着的山坳开始说起,一直到把他背回去,再回去拿被子药罐,又去抓药等等等等……尤其把余奉安的惨状说得无比细致。
长平公主听得很仔细,一开始还看着楚云梨,后来就看着梅花,听她说完了,才问,“你说他受伤很重?”
“很重!”楚云梨强调,“当时我看到山坳中趴着一个人,以为是死了的。想着找把锄头把人埋了,也算是日行一善。上前翻动的时候才发现他还有气息,但受伤真的很重,肩背上的伤深可见骨!那还是冬日里,身上衣裳很薄,浑身都冰凉了,是我不小心碰到脖颈,才发现还有轻微跳动……别说隔日,就是再晚一会儿,也救不回了。”
其实还可以说,如果那日是别的大夫,兴许也救不回了。
长平公主转头看着她,“你在怪我?”
楚云梨低下头,“儿媳不敢。”
“是不敢,不是不怪?”她伸手扯下一朵梅花,似笑非笑,“可见你还是怪的。”
楚云梨不说话,算是默认。
这脾气有点儿硬!
婆媳两人只短短这一个时辰的相处,长平公主也看出来自己这儿媳妇性子坚强,哪怕在她面前,也没有谄媚讨好,反倒不卑不亢,根本不像是从乡下接来的姑娘。就是侯府正经教养长大的,说不准也还不如她呢。
她把玩着手中的梅花,“看来奉安给了说了不少家中的事,若是你在我的位置,会如何?”
见长平公主并不生气,楚云梨直接道,“我会帮他报仇,以牙还牙!”
长平公主失笑,“但是他爹夹在中间也很难为,他不可能看着他儿子被我们伤害。我也不可能在奉安面前处置他爹。”
楚云梨理所当然,“那就别让他知道啊!早前她们伤害奉安也没让他知道,要不然,他就拦住了,又怎么会让奉安受这场罪?”
长平公主若有所思,想了半晌,重新抬步,笑道,“奉安要是不受这一场,也不会认识你,你们俩的缘分兴许没有这么深,到时候他的妻子就是别人了。”
“只要他好好的,娶不娶我又有什么要紧?”楚云梨这话真心实意。她算是发现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余奉安是越混越惨。哪怕两人遇上,被她救了,但疼痛却免不了。
长平公主听出来她话中的真意,怔了怔,“奉安倒是没娶错你。”
婆媳两人谈心,还算愉快,只是没多久余奉安就来了,把两人都接了回去,三人还一起用了午膳,气氛不错。
但愉悦的气氛在嬷嬷进来禀告门口长安侯求见时,骤然将至冰点。
余奉安抓着楚云梨的手指,仔细看上面昨天无事时他涂的蔻丹,像是没听见嬷嬷的话一般。
长平公主看向两人,见儿子这样的态度,叹息一声,道,“你爹又没伤害你,你这样,他会伤心的。”
余奉安抬头,“你这样,我会伤心的。”
长平公主皱眉,“我说过,下不为例。若是再有下一次,我绝不拦着你报仇。”
余奉安轻哼一声,“你儿子性命只有一条,下次可没这么好的运气躲过了。”
母子两人谁也不让谁,门口的嬷嬷已经去请人进来了。
长安侯今日换了一身月白色长衫,更显儒雅,进门后眼圈一红,“公主,你为何不见我?”
楚云梨的牙有些酸,顺着余奉安的力道起身出门。她和余奉安如今是新婚夫妻,自觉已经够腻歪了。但比起那俩人还差得远。
长安侯当日就没离开,还住了下来,翌日早上楚云梨再去请安时,看到桌上含情脉脉的两人,顿了顿才上前请安。
“芋姗来了。”长平公主对她似乎真没恶感,“我都说了不用请安,我们是一家人,真不用这么客气。”
楚云梨默了默,这是觉得她碍事了呗!
其实看这两人现在的状态,真的是恩爱夫妻。就是不知道为何长安侯还会纳妾,甚至生孩子了。
楚云梨不想就这么离开,问道,“母亲,您打算以后都让父亲住过来吗?会不会以后侯府那些人又来?”
长平公主皱皱眉,“你在质问我?”
“儿媳不敢!”楚云梨坦然道,“只是替夫君伤心。”说完,不理会长安侯欲言又止的面色,转身出门。
要是那些人敢来,非得把罪魁祸首绑了送去铁镇矿场!顺便也找人三天两头的揍一顿!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第404章 冤死的姑娘二十八
也不知道是不是楚云梨的话起了效果,反正侯府其他的人是没来过,长平公主夫妻整日腻歪。顾不上他们,对楚云梨还是有好处的,至少她如今的日子比在侯府时自在多了。
长平公主回来不久,余奉安就去办差了,他如今在刑部,据说是公主特意找皇上求来的。值得一提的是,长平公主是当今皇上的嫡亲的妹妹,那边的长乐公主,还只是嫔妃所出。
长乐公主的驸马纳妾,还能说是皇上不管。长安侯还能纳妾,并不是皇上不给妹妹做主,而是长平公主自己就没去找他,等到知道的时候,孩子都生出来了。
转眼就冬去春来,华氏的肚子越来越大,过年时,她特别想要和女儿拉近关系,三天两头的让人送东西过来。
最近还听说,她在给陈恬恬寻摸亲事。
这日午后,丫鬟急匆匆来禀告,“外头武宁侯夫人的身边的人说,侯夫人早上摔了一跤,发动了。想请您回去看看。”
算算时间,这还没到时候,还差着一个月。
楚云梨立时起身回了侯府。
自成亲后,这是她第二次回侯府,比起上一回的慎重,这一次随意许多。但是下人对她比起原来尊重了不少,一路进门,直奔主院。
老夫人守在门口,陈冀也在,他自从那次被训斥后闭门思过,就思到了现在还没复职。
看到楚云梨进门,老夫人不着痕迹的打量一番,见她一身家常衣衫,但料子却极好,身上钗环首饰简单,却样样精致,那对镯子玲珑剔透,周身朴素。仔细看去,只觉低调华贵。
处处都在表明,她如今日子过得不错。至少比侯府的时候好,要知道,就是陈恬恬盛装打扮起来,也不一定有她这身贵重。
公主府并没有因为她的身份而怠慢于她,看到这一身,谁也不会怀疑她公主儿媳的身份。老夫人看了一眼焦急看着内室的陈冀,不知想到什么,嘴角扬起一抹笑,“芋姗回来了?”
“成亲了,也不说常回来看看。今日要不是你娘发动,我看你也还不回来。”语气略带责备,又显得亲近,仿佛这里真是她娘家一般。
楚云梨屋子里扫视一圈,看向华氏的二等丫鬟,“我娘好好的怎么会摔跤?在哪儿摔的?那地方有没有什么异样?”
丫鬟忙跪了下去,“就在外头的园子里,昨夜下了些雨,地上湿滑,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就……摔了……”
楚云梨这才看向老夫人,“祖母,我娘如何了?”
对于她方才的忽略,老夫人有些怒,勉强忍了,叹息一声,“大夫和稳婆都说很危险,你娘已经不年轻了,就是不摔跤也危险,更何况如今还……唉,听天由命吧。”
“我娘对腹中孩子很是重视,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玩笑,万万不会平地摔跤,还请祖母查清楚其中内情,严惩凶手!”楚云梨看着她,“我记得曾经祖母说过,凡是对侯府不利的人,你都不允许存在。我娘腹中孩子兴许是侯府唯一男丁,有人对她动手,您也不应该放过才是!”
她语气强硬,老夫人与她对视半晌,吩咐道,“去把府中所有的下人都叫过来,打扫园子的婆子需要仔细盘问。谁要是发现了不对,都可上报,若是查实线索确实有用,必有重赏!”
楚云梨接话,“要是能指认凶手,可直接升任府中管事,若本来已经是管事,赏银二百两!”
不说外面的人,就是屋中的下人都按面面相觑,领命的嬷嬷霍然抬头,显然对这样的奖赏很是意外,飞快领命而去。
楚云梨不疾不徐,冷笑道,“有了重刑和重赏,我不信找不出来凶手。”
老夫人面色难看,“这是侯府的事,你已经出嫁,便不应该……”
“她是我娘!如今被人害了,难道我不能为她找凶手?”楚云梨面色肃然,“还是您觉着我应该找柳大人来查?”
老夫人哑然。
那边的陈冀对于祖孙两人的交锋毫无察觉,或者说就是知道了,他也不想管,一心只扑在内室华氏的安危上,凡是有丫鬟进出,都要问上一句。
却有丫鬟再次出来,急匆匆走到楚云梨面前,“姑奶奶,夫人请您进去。”
楚云梨看了一眼屋中,就齐氏不在,抬步进门。
一进门,浓重的血腥味扑鼻,华氏的的痛呼声并不大,走近床边,看到她头发已然被汗水湿透,湿哒哒地贴在脸上,眼神痛苦,两个稳婆也在忙活。
生孩子没有这么快,现在她已经这样狼狈,不一定熬得过去。
她狠狠攥住楚云梨的袖子,眼神执着的盯着她,“芋姗……芋姗……我听到你帮我找……凶手了。你要……救我,必须救我。我生了……你,你必须……救我。”说完,眼神狠狠瞪着两个稳婆。
楚云梨握住她的手,悄悄帮她把脉,养得倒是挺好,但确实动了胎气早产,她母体伤害挺大,生下这个孩子她就是侥幸不死,也元气大伤。
她方才那话的意思,好像是她生下了女儿,所以女儿欠了她的,必须救她。
楚云梨又仔细把了脉,有些惊讶,看向华氏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怜悯,若这拼命生下来的还是个女儿,不知道华氏又拿什么来拼?或者,她会眼睁睁看着陈冀纳妾?
无论是哪种,对华氏来说,应该都不好受,楚云梨唇边地笑容都深了些,本来想顺势让华氏死的她,瞬间就改变了主意,笑着道,“你放心。”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两个稳婆,道,“夫人怎么样?”
稳婆忙道,“很凶险,我们得去问问老夫人保大还是保小……”说着,起身就要出门。
楚云梨一把揪住,厉喝道,“不许去!大小我都要,要是其中任何一个出了闪失,我不止要你们偿命,还要你们全家一起!”
稳婆呆住,很快反应过来,几乎哭出来,“姑奶奶,您不能不讲道理,这生孩子从古至今都是会死人的,我们接生了几十年,也不敢保证一定就能母子平安的。更何况夫人年纪大了,又是动了胎气的,您这是在为难我们……”
楚云梨打断她,“我就是这么不讲道理!侯府的这份谢礼,你们以为是那么好接的?要是我娘出了事,就是我爹和祖母不计较,我也不会放过你们!”
稳婆对视一眼,重新回去接生。
华氏要的,也是这个结果!
这两个稳婆是陈冀找来的,齐氏动不了手脚,但老夫人一定可以。从这些日子老夫人对待她的态度,华氏笃定,老夫人一定不会留她性命,去母留子不过是顺手的事!
好在,这女儿总算没让她失望。
夜幕降临时,一声虚弱的婴儿啼哭声在侯府主院中响起。
稳婆接住,大喜,“生了!”
华氏已然力竭,强撑着问,“是男是女?”
稳婆已经看到了孩子是男是女,她们在侯府住了这许久,该知道不知道的都知道了许多。顿时,有些紧张,“回夫人,是……姑娘。”
华氏本就是强撑着一口气,闻言眼神涣散,精气神瞬间就没了,揪着楚云梨袖子的手也松开了,力竭地倒在上了枕头上,茫然道,“果真是命么?”
那一瞬间,就是楚云梨都感受到了她的绝望。
楚云梨靠近她耳边,低声问,“娘,这一次你没有准备后手么?比如,准备个男孩……”语气讥讽。
本来已经昏昏欲睡的华氏霍然睁眼,瞪着面前的女儿,“你……”
楚云梨笑了笑,惋惜道,“哦,我想起来了,你这是早产,就是准备了,也不能让人和你一起早产,就是有后手,也用不上了。”
再不看华氏惊疑不定的面色,楚云梨起身接过稳婆包好的孩子出门。
门外,陈冀看到她,一步跨上前,“你娘怎样?是男是女?”
老夫人本来坐着,此时也起身,还上前一步。虽然没问,但看得出很是急切。
“是女儿。”楚云梨话落,成功看到两人失望的眼神。
陈冀失望也只是一瞬,对着楚云梨伸出手,“让我看看。”
看他小心翼翼抱着襁褓,看着里面闭着眼睛丑丑地孩子露出笑容,“闺女呀,也一样好。”
算得上是个好父亲,可是那边的老夫人的面色,楚云梨都不忍心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