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倾碧悠然
楚云梨回身,“她又不是我打的,关我屁事。”然后看向那边的余智杰,“这种会对着亲娘下手的人,那就是六亲不认的,你不怕他哪天这棒子对着你们家吗?”
余智杰面色微变。
刚才出事了之后,就有人提议去报官,余智杰平时恨自己大哥不争气,却也没想再把他送进大牢。他还帮着安抚众人,推说这是自家事,大哥只是失手。
但这姑娘的话也不无道理,对着他们夫妻还好,他的孩子可都不大,这样一棒子落下来,大人都够呛,更别提孩子了。
楚云梨走了没多久,余智杰这悄悄出门找了自己亲近的邻居,托他去衙门告状。
当日午后,余智源就被衙差带走了。
衙差拖着不甘愿的余智源离开时,封氏就站在余家的院子里,看着那男人扒着门死活不愿意离开……恍惚间,当年她也是站在这个地方看着他被衙差拖走,只是那时,她怕极了,也担忧极了。
她伸手抚上了脸,除了脸上多了皱纹,肚子里没孩子外,和当年一般无二。
三日后,余婆子醒了过来。
她虽然醒了,但却不认人了,说话也不利索,整个人都糊涂了。不过半日,就偷偷跑出去了好几回。要不是周围都是认识她的邻居,跑远了都没人知道。
哪怕人没死,余智源对着母亲动手也该从重处罚。他本就是打死过人的,如今才出去一年不到,又把亲娘打成这样,并且,好多借银子给他的人还有他平时赊欠的酒馆食肆都到了公堂上要债。
余智源也变不出银子来。债还不了,本来判了他三十年的,大人心下沉吟,这种人放出去兴许还得给他找麻烦,最后,让他在狱中到老死,一辈子不得出来。
审案那天,楚云梨亲自去看了,案子判完后,围观众人纷纷叫好。封氏站在最前,软软的倒了下去。
封氏再次醒来,看到的是玫红色的轻纱帐幔,这样鲜亮的颜色,她已经许久没有躺着看到了。一时间有些恍惚,仿佛她还在姜家,还是姜家的大夫人。
坐起身,就看到了对面榻上拿着一本书翻看的楚云梨,“我怎么在这儿?”
楚云梨放下手中的书,“你在公堂外晕倒了,没有人管。我是你女儿,不能不管你。所以就带了你到这里来,现在你醒了,我们走吧。”
——不能不管你
封氏眼眶一酸,险些又落下泪来,“我命苦……”
“你还命苦?”楚云梨扬眉,“遇上爹的十几年,难道你过得不好?你非要用自以为最好的办法报恩,怪得了谁?”
当初余智源出来后,封氏拿些银子给他,也能把此事了了。如果他敢贪得无厌,姜耀筠自然会解决了他。
封氏垂眸,半晌起身,看到地上灰扑扑的布鞋,茫然问,“你爹他会不会再娶?”
不明白她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楚云梨扬眉,“爹才三十出头,肯定会再娶。”
电光火石间,楚云梨突然想到,她该不会想回姜家了吧?
“你还回余家吗?”又补充道,“要是不想回了,我找个地方让你自己住。”
封氏看着窗外,好半晌才摇头,“不去了,我欠了他的,往后,我给他娘养老送终,这辈子赎完了,下辈子,我再不想遇见他了。”
也行吧。
又是两年过去,香雪坊在佟城中开了三家铺子,在隔壁的府城也开了两家。城中的富贵夫人就没有不知道的,稍微有些银子的人家,都以有香雪坊的香粉为荣。
这一年,连家有喜,连家大少爷娶妻,妻子就是香雪坊的东家,嫁妆就是香雪坊,还有城中两家医馆。
正是春夏交替之时,天清气朗,一大早楚云梨就被挖了起来洗漱,换上大红嫁衣,嫁衣是京城那边特意买来的料子,绣工也是最好的,华贵非常,衬得新嫁娘明艳大气。
老太太亲自帮她盖上了盖头,“往后好好的,要是他敢对你不好,你尽管回来告诉祖母,祖母帮你做主!”
盖头下的楚云梨嘴角勾起,心情愉悦,她还有半年才十八岁。就这半年,还是连绍安几次三番争取来的,最后,还灌醉了姜耀筠,才使得他点了头。
听到老太太的话后,楚云梨微微点头,“祖母放心。我一定会过得好的。”再不让你们为我烦忧。
这话是楚云梨代姜念鱼说的。
拜别亲人时,姜耀筠当着宾客的面险些哭出来,眼圈红红,说话几度哽咽。
看得边上心软的人都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这两年来,关于姜念鱼身世的事情在小范围内流传。众人猜测纷纷,到了此时看到姜耀筠真情实感的不舍,又觉得多余。好些亲生的父亲都做不到这样伤心,姜念鱼绝对是姜家的血脉没错了。
出门时,楚云梨趴在姜棠还有些单薄的肩上。
十五岁少年已经和姜耀筠一般高了,只是脸上还有些稚气,背着姐姐出门时,不停嘱咐,“姐姐别怕,连家不敢欺负你的。我明年就下场,一定得中,到时候你就是秀才的姐姐了……”看到大门外的花轿时,姜棠又道,“姐姐,我舍不得你。”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哭音。
楚云梨拍拍他的肩,“别伤心了,我只是出嫁,你要是想我,就来陪我住几天。”
“对!”一身大红衣衫,身长玉立的连绍安站在花轿旁,“不用舍不得,你要是喜欢,长期跟我们住也可以。”
姜棠瞪他一眼,恶狠狠道,“要是让我知道你对我姐姐不好,我绝不会放过你!”
连绍安笑了笑,看向一身嫁衣的女子,眼神温柔,“我求了这么久才得偿所愿,恨不得把她捧着,怎会对她不好?”
花轿离开姜家,一路吹吹打打到了连家门口落地,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伸到面前,随即男子温柔的声音响起,“跟我走,放心。”
楚云梨抬起手,慎重地放进他掌心,“好!”
临进门时,楚云梨似有所感,微微侧身,边上的连绍安立即问,“怎么了?”
“没事。”
一双壁人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踏入连家大门。
外面看热闹的人群中,一众称赞郎才女貌的声音里,封氏眼圈通红,就怕被人看见眼泪,忙不迭伸手抹了,一侧头,发现本来好好站在身边的余婆子又不见了。
封氏顿时着急不已,浑身冷汗涔涔,四处找寻。最后在不远处的巷子里面总算是把人找着了。
再回到连家门口时,礼都行完了。
余智源在再一次入狱五年后,在狱中病死了。
据说他这一次进去后,大概是得知自己这辈子都只能在暗无天日的狱中,整个人都颓了许多。
而封氏,一直留在余家照顾余婆子,苦练绣工,半年后就能养活婆媳两人了,却也只能是养活而已,根本没有多的,日子过得艰难,给余婆子养老送终之后,余智杰便赶了她出来。
彼时姜棠已经考中进士去外地赴任,楚云梨得到消息去找她时,她已经搬去了城外庵堂。
得知她去的庵堂,楚云梨也没去接。这辈子,就这样吧。
姜耀筠在儿子考中进士后再娶,彼时他已经四十多岁,娶了个不能生孩子的女人进门,日子还算和美。姜家茶楼生意越来越好,还去的底下的几个县城也开了几间,比起他接手之前,好了几倍不止。
第520章 弃妻一
楚云梨身子一轻,虽然还是躺着,但她知道已经换了地方了,不舍地捻了捻手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属于连绍安的苍老温暖的触觉。
这一次他是三十多岁时某日早上起来,突然就记起来了。
两人做了一辈子善事,也着重保养身子,活到了八十多,越到后来越舍不得分开。
睁开眼睛,看着面前年轻但一身破旧的姜念鱼含笑渐渐地消散,楚云梨睡了一觉,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才重新醒来,打开玉诀,姜念鱼的怨气:500
善值:131160+5000
这一次的善值特别多,连绍安那边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希望下一次再见到的时候他别缺胳膊少腿了。
再次睁开眼睛,楚云梨觉得眼睛很肿,几乎看不清路,还酸酸涩涩地疼,似乎是……哭得太久。
外头天蒙蒙亮,她站在厨房,手中捏着一团粗粮面,很明显,来之前原身正在揉,灶中的火烧得正旺,噼啪作响。脸上凉凉的,伸手一摸,满手湿润,且肚子还大,腹中还有孩子的动静。不敢靠着灶台,所以面揉得特别累。
又有个孩子!
楚云梨想要接收记忆,往院子里看了一眼,屋子四间,打扫得干净,并没有见到有人。但手中的面团可不小,不是一两个人吃的。
她侧身靠着灶上,闭上了眼睛。
原身林立秋,是个苦命的人。爹娘是谁不知道,生下来就被丢到了路边,恰巧林父从镇上回来,听到了路旁草丛里的哭声,就把她抱了回来,取名立秋,也是因为那天刚好立秋。
林家夫妻家中已经有了儿子,哪怕林立秋是个女娃,也没有嫌弃她,坦白的说,是把她当做亲生女儿。该干活就干活,该打骂还是打骂,就和自家的孩子没区别。
林立秋长到十五岁时,容貌秀丽,家里家外的活计都会做,并且,她还有了心上人,就是一个村的读书人夏俊楷。
夏俊楷家中地多,算是村子里最富的那一拨人家。他从五岁起开蒙后就没干过活,容貌清俊,加上自小读书,自带一股儒雅气质。一看就不像村里的人。
村里的姑娘喜欢他的多,但真敢和他说话的少。
他也喜欢上了同村的林立秋,二人两情相悦。夏家双亲却不太乐意,但夏俊楷非卿不娶,扬言若是娶不到心上人,他就绝不参加同年的县试,回来种地,刚好就和林立秋相配了。
夏家就得他一子,为他读书花了不少银子,对他寄予厚望。见他说到做到,无奈之下,只得找了媒人上门提亲。
林立秋进门后,夏俊楷第二年的县试中得中,考上了秀才,那年乡试落榜,但他并不放弃,回来后苦读三年,在第二次参加乡试时得中。同年赴京赶考,再次落榜。
如今的夏俊楷再次赴京赶考,已经得中,喜报都已经传回,只是他人一时半会赶不回来。
正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夏母周氏打开门走了出来,看到厨房中的儿媳妇正在发呆,斥道,“小心灶中的火,别点了房子。”
楚云梨回神,继续揉手中的面。
林立秋之所以会哭成这样,是因为就在昨天,已经是进士的夏俊楷托人送了信回来报喜。
厚厚的一叠信纸写了许多。信中表达了对父母亲感激之情,还有得中进士的雀跃。彼时林立秋站在一旁,听着夏父念信,对他的喜悦感同身受。但是大半的信念完,那感谢的人中没有她。
这也不要紧。他们十年夫妻,感情深厚,并不会在这些小事情上计较。并且,这信本就是给夏父念,他想要给自己说什么也不合适。当她还满心沉浸在分别大半年的夫君就要回来团聚的喜悦中时,信的末尾终于提到了她,道:立秋贤淑,子青能考中全赖她长年照顾与鼓励,且她又为子青育有一女,如今腹中还有骨肉,子青还有月余才能赶回,临盆之际劳烦爹娘多照顾。子青最感激的人就是她,还请爹娘帮子青仔细照顾妻儿。
然仕途艰险,想要出人头地,须找强有力的岳家帮扶,还请爹娘帮忙尽快送她离开。儿子欠她的,下辈子再还。
前面还好好的,到了后面话锋一转,不止念信的夏父,就是听信的婆媳两人包括七岁的夏清清都愣住了。
这话的意思很明白,是要让夏家老两口在他回来之前找理由送走林立秋,他那边好再娶一门对仕途有利的妻室。
夏家老夫妻确实不喜欢儿媳妇,村里人都知道她是捡来的,身世不明,林家又只是普通庄户人家,那时候夏俊楷没功名,这婚事算是林家高攀。如今就更不用说了,林家简直一脚攀到了天上去。
但是,夏家也从未想过要休了儿媳。
林立秋嫁入夏家已经十年,还生了一个女儿,夏家不喜欢女儿,有些失望,但孩子是自家血脉,素日也没亏待。
夏家双亲虽然不喜欢儿媳,但十年下来,好歹都有了感情。并且,夏俊楷身份越来越高,他对妻儿的态度从未变过。他这一次去赴京赶考,甚至还因为妻子有孕而想要放弃此次会试。还是一家人包括林立秋相劝,他才依依不舍的收拾行囊启程。
这样的一个人,居然想要休妻,夏父自己都觉得玄幻。
而林立秋就更不能接受了,夫妻二人成亲十载,除了赶考,两人从未分开过,孩子都俩了,谁知这赶考一次,就跟换了一个人般。当时便不能接受,眼眶中满是止不住的泪意,借口累了拉着女儿转身就回房,然后哭了一夜。
一夜没睡,也睡不着。天蒙蒙亮她就起来做饭了。
外面的周氏见她只是揉面并不看火,洗漱过后就进了厨房,把火烧旺后,看着灶前眼睛红肿的儿媳,想了想道,“我和你爹商量过了,既然是俊楷的意思,一会儿吃完早饭,你就回家去吧。”
楚云梨眼中眼泪更甚,一滴滴滑落,这是林立秋的情绪。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离开。这也是她最接受不了的事。
楚云梨抹了抹眼泪,“娘,我想看看那信。”
林立秋本来大字不识,字是成亲后夏俊楷教的,还手把手的教她写。
周氏叹息,“俊楷最是有主意,他说让你走,你还是走吧。”
“我要看信。”楚云梨执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