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倾碧悠然
顾宗本想要拒绝,稍后再说。但对上楚云梨含笑的眼睛,只得道,“进来吧。”
方才连滚带爬狼狈不堪跑出去的女子,这会儿脸上已经不见狼狈,只是愈发柔弱,推开门,一眼看到楚云梨,她很是意外,身子瑟缩了一下。
楚云梨嗤笑,“你做出这副模样做什么?我又不是洪水猛兽。”
又看向顾宗,“你可从头到尾都看着,我连话都没说。”
顾宗叹气,“有什么话,说吧。”
“少爷,奴婢自小四处飘零,留在您身边这些日子,是奴婢十来年都没有过的安定日子。”她跪了下去,“但凡有一点办法,奴婢都不愿离开。可大姑娘对我诸多误会,我……不忍您为难,前些日子您说要给我说门亲事,奴婢都听您的,您让我嫁,哪怕是龙潭虎穴,我也嫁!”
楚云梨走到一旁坐下,旁听的意思明显。
顾宗点头,“我会让人替你好好寻摸。”
女子眼泪更凶,哽咽着道,“只是,奴婢身子早已毁了,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还请少爷议亲之前,把此事跟人家说清楚。免得他们因此怨怼,奴婢一条贱命不怕被人为难。就怕他们觉得您故意害人。”
楚云梨撑着下巴,觉得愈发有意思了。
无论天潢贵胄还是平民百姓,娶媳妇儿都是为了给家族开枝散叶,一个不能生孩子的女人,除非嫁去有孩子的人家做继室。否则,想要嫁人的话,怕是真有些难。
顾宗很明显也想到了这个,沉吟不语。
“其实奴婢没想嫁人,本想留在您身边做个丫头,还了您这份恩情,只是夫人和大姑娘都不答应……”
楚云梨冷笑,“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答应了?”
“大姑娘开口,明明就是为您张目!”女子似乎早就等着她搭话,一脸正气,“夫人,奴婢出生虽低,却也听多了你们这些富家夫人的算计。您不想我留在少爷身边,自己直言就是,偏怕被厌弃,推一个小姑娘出来,利用孩子,让人不耻!”
楚云梨含笑鼓掌,“我佩服你的胆量。”
她看向顾宗,“既然她这模样不好嫁人,不如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此话一出,女子面色大变。
顾宗叹口气,“好!”
女子瞬间面如死灰。
楚云梨含笑看着她,“我坦白说了,不也没怎样?”
顾念霜开口让她那里了好处见好就收,这话算是诚心诚意。偏这女人不放弃,想留下就算了,还要挑拨,暗指楚云梨利用孩子和容不得人。
没多久,就有婆子过来把人拖走。
女子一双清凌凌的眼睛,满眼是泪的看着顾宗。
顾宗看着那双眼,有些不忍。在他开口之前,楚云梨率先出声,“顾少爷,长得再像她也不是柳双瑚。就是给您暖床的丫头至少也要身家清白,人家为何会送这样一个女人过来,您该不会心里没数吧?”
要是找一个这样长相的女人到他身边打听消息……
顾宗凛然,再不看门口,不过几息,就听不到外面的动静了。
发生了这事,夫妻两人就是面对面坐着,也相顾无言。
楚云梨含笑起身,整理了衣袖,“我到这里来,是母亲让我过来给府中下人做春衣的。我不管你身边留不留人,只有一个要求,我是你妻子,无论你纳妾还是找丫头,还请告诉我一声,别让我是最后知道的那个。”
顾宗有些狼狈地低下头去。
楚云梨下楼之后,姐妹二人已经定下了几套春衫,她自己也定了几套,又给府中下人定好之后,三人就出了布庄。
此时已经过午,三人去了酒楼用膳,其实府中厨子手艺比酒楼好,但楚云梨喜欢那份热闹,想多看看风土人情。
实在不巧得很,三人上楼之际,恰巧楼上有人下来,便先站在一旁等候。
但当上面的人下来时,楚云梨发现里面还有熟人。
陈尚品一身宝蓝色长衫,发髻用玉簪别住,手中一把折扇摇啊摇的,一副精心打扮过的模样。他的边上是含笑的陈夫人。两人前面一点,一位妙龄富家女一脸羞涩,小碎步飞快下楼,边上也有两位妇人相陪,两人还时不时回头和陈夫人含笑说着什么。
这副情形,很明显,这两家应该是在相看。
曾经对着顾念霜承诺非卿不娶的人,只挨了一顿打就转了心意了?
女子下楼,看到了母女三人,面色微微一变,“顾伯母,你们也来了?”
说起来都是熟人,这是城中潘家,和陈家不相上下,这两家要是议亲,算得上门当户对。
楚云梨含笑点头,“潘夫人,你们这是……喜事将近?”
先前陈尚品追着顾念霜跑的事情,有心人一打听就知道。
陈尚品是陈家少东家,潘夫人不想放弃这门亲事,但此时撞上顾念霜母女,她一瞬间只觉得窘迫无比,好像自己女儿捡人家不要的一般。
本来挺属意这亲事的,此时也有些意兴阑珊了,摆摆手道,“顾夫人误会了,我带着俏俏出来用膳,和陈夫人偶遇而已。”
语气无比冷淡。
陈夫人面色难看,而陈尚品眼神已经落到顾念霜身上,满是喜悦。
潘夫人余光看到,轻哼一声,拉了白着脸的女儿,“咱们回家。下个月你表哥会来通城求学,到时候……”
陈夫人满脸怒容,对着楚云梨质问,“你满意了?”
楚云梨:“……”虽然确实有些满意,但她什么都没做啊!
她很冤好么?
第625章 继母难为十四
陈尚品这种自我感动,喜欢替别人做主的性子,谁嫁谁倒霉。潘姑娘花骨朵一般的小姑娘,楚云梨还真觉得嫁给他可惜了。
想是这么想,她也没想把这婚事搅黄了,毕竟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天底下那么多人,她哪儿顾得过来?
潘家对这婚事无意,她还挺欣慰。但也只是心里的想法,她什么都没做,就让陈夫人这样指责,凭什么啊?
她冷下脸,“陈夫人慎言!”
陈夫人面色难看,顾家确实什么都没做,她想指责也无从说起,余光看到儿子没出息地眼神粘在顾家姑娘身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瞧你那点出息,天底下那么多好姑娘你看不见吗?”
一把扯上人,“别靠太近,人家可是有人护着的,当心再被揍一顿!”
这话颇有深意,声音故意加高,大堂中许多人都听到了。
潜意思就是顾念霜和人来往亲密。
楚云梨含笑赞同,“陈夫人这话有理,可千万管好你儿子,要不然为何那人不打别人,偏不放过陈少爷呢。”
众人恍然,那人也没到处揍人,为何打陈家少爷?
还不是因为陈少爷靠人家姑娘太近才被教训的。
再说,谁知道他做了什么,才让人看不惯直接揍呢。
纵然发生了不愉快,也不影响母女三人的心情,一顿饭吃完,三人就回了家。
对于楚云梨给下人挑的春衣料子和样式,余氏颇为满意,又让她置办年货。
这些事情繁杂,好在顾家传了百年,这些都有先例可循,直接让人照办就行了。
到了腊月,天上飘起了雪,兄妹三人也没放下练剑,顾道宇那边因为天气寒冷不太出门,练剑的时间反倒多了些。
这一回他们出去确实遇袭了,不过被护卫拦住,再加上顾道宇,一行人有惊无险。
经历过生死拼杀,顾道宇算是彻底知道武艺的好处,练剑愈发认真,而顾老爷本来对于儿媳妇教剑法颇有微词,这一回之后,也不再过问,甚至还让顾宗得空也学几招。
兄妹三人练着同样的剑法,动作整齐划一,带起凌厉的剑意,雪花飞舞间,颇有种严肃的美感。
楚云梨教的时候比较严格,学得慢不要紧,但姿势一定要准。
顾宗负手站在屋檐下,眼神颇欣慰,好奇道,“当初教你的那个武师傅,岳父从哪里找来的?”
楚云梨疑惑地看过去。
他有些不自在,清咳一声,“爹说那些凶手都是亡命之徒,道宇能一对三不落下风,他还没学多久,又是个孩子,力道也不够,要是学得好,以后出门就是没护卫也可保自己安全,他的剑招很高明,我也想学。”
“武师傅没有孩子,早不在了,”楚云梨抱臂,“爹该不会是让你跟我学吧?”
顾宗被她看得愈发不自在,“行……行吗?”
“行!”楚云梨笑了,抬手拔了一旁的剑递给他,“先看看你资质,若是太笨,我可不教。”
顾宗:“……”
他看了一眼院子里板着脸齐齐收势的三个孩子,这些可都是他生的,没道理他们都可以,而他不行!
这么想着,就看到面前的女子拔剑,她浑身气势陡然一变,剑锋刺出,如行云流水般顺畅,暗含杀机。
他有些意外,当初姐妹二人初学剑,他只看了几眼,只以为是强身健体多动,根本没想到这剑招凌厉成这般。这么想着,愈发认真了。
一开始学武,无论是谁都有些狼狈,顾宗学剑,余氏听说后忍不住跑来观望,看看儿媳妇使剑,又看看儿子,忍不住道,“阿宗,你抽空好好学。要是打不过媳妇,就让人笑话了。”
顾宗:“……”还别说,真打不过!
成亲十几年,他知道罗蔓娘会武,但从来都不知道她这样厉害。别说揍人,想杀他都不过是她一个念头的事。想到此,他有些庆幸,他们夫妻虽相敬如宾,这么多年他也没有真正欺负过她。
要不然,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在。
顾宗初学,甚至还不如三个孩子学得好,再加上他多年来养尊处优,年纪又大,根本不如几个孩子灵活,虽然剑招越来越熟练,但始终比不上几个孩子。
他这个人有股韧劲,最近都回院子住在书房中,每日天不亮就开练,心下暗暗下定决心,打不过媳妇就算了,无论如何要比孩子厉害。
但是三个孩子看到他这样用功,也跟着起早。顾宗白日还有账本和生意要顾,根本做不到如孩子一般心无旁骛,于是,愈发落后了。
这对于多年来顺风顺水的顾宗来说,无比挫败。
商户人家每到过年都挺忙,各家这样那样的筵席很多,少部分真是家中有喜,大部分都是为了联络感情。顾家身为首富,虽然在官员面前要伏小做低,但在各商户眼中,就是拉拢的对象,凡是能扯上一点关系的人家,都会送一份帖子来。
所以,过年的时候楚云梨就挺忙,尤其顾念霜到了适婚之龄,该寻摸亲事,她得出门去看看别家的儿郎,顾念霜也得多出去。毕竟她曾经爱哭的名声深入人心,还是要让外人改改固有印象。
整个正月,楚云梨大部分时候都在赴宴,想要和顾家结亲的人很多,顾宗父子正在考虑。
楚云梨没有多插手,她是继母,就算这半年来和继女感情处好了,于婚事上,她还是不宜多嘴的。
反正到时候人选出来她觉得不合适的话,再拦也不迟。
这日晚上,楚云梨正在妆台前拆发,敲门声响起,富欢过去开门,然后惊讶的声音隔着屏风传来,“少爷?”
难怪她惊讶,顾宗很少回房睡觉,这个时辰过来,兴许要留宿。
“你先出去。”顾宗吩咐。
然后,就是顾宗的脚步声绕过屏风进来。
楚云梨没有回头,“这么晚了,可是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