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倾碧悠然
楚云梨张口就来:“烧鸡铺子没开门。”
卢远青蹙眉:“那么大的县城,难道就只有一家?”
楚云梨不想搭理她,去院子里打水端进门来准备洗漱,大牢中的那个味道简直一言难尽。现在又是六月,虽然她是坐马车,但这一路过来闷热得不行,出了许多汗,衣衫粘在身,很是难受。
她这边洗漱,那边卢远青已经放下手中的梳子,走到她旁边:“娘,爹就快出来了。你怎么能这样对他呢?万一他生我们的气,不肯回来怎么办?”
楚云梨动作一顿,很快恢复:“不回来他能去哪儿?”
卢远青就不说话了。
见状,楚云梨怀疑卢盼裕有大笔银子这事这姑娘知道,要不然,一个杀人犯的爹,外头人提起卢家就没好话,因为他,家中这些孩子哪个没受过冷嘲热讽?
这样的情形下,这姑娘既然要自己母亲去哄好那个罪魁祸首,怎么看都怪异。
好半晌,才听她细声道:“娘,您不是教我孝顺吗?他是我爹,我们是一家人,好不容易团圆,就该好好过日子。您对他好,他心里也有数。以后会好好照顾我们的。”
楚云梨将手中帕子一扔,溅起大片水花:“我对他还不好?你们兄妹三人,难道不是我含辛茹苦养大的?那么多人劝我改嫁,为了你们,为了他,我都留下来了,我哪儿对他不好?就凭着我帮他奉养双亲养育子女,他就是瞎子,也不能说我不好!”
这声音很大,别说屋子,可能左右两边的隔壁邻居都听见了。
院子里,卢母从厨房中冲出来:“跑出去一天回来,又闹什么妖呢?”
卢远青没想到她不过几句话,母亲就发这么大的火,当时都吓蒙了,反应过来后,眼泪夺眶而出:“你冲我发什么火?”
一句话吼完,拔腿就跑了出去。
她也没跑远,就在院子里告状:“奶,娘她凶我……她没给爹买烧鸡,被爹撵了出来……火气就冲着我来了……关我什么事?”
卢母只喜欢儿子,对着孙女了,可没什么耐心。但孙女和儿媳妇之间,又是孙女最亲近,当下破口大骂:“我说呢。自己哄不住男人,拿孩子撒什么气?我们卢家简直倒了八辈子霉才娶了你这种人过门……就是个狐狸精,哄得我儿子一门心思娶你……”
楚云梨揉揉眉心。
她算是知道,为何卢家这么多人,还有人把脏水往她身泼。这自家人都张口闭口说她不老实,说她狐狸精,外头那些风言风语,当真不冤枉。
还有,这会儿天色渐晚,关酒儿儿子儿媳可都在屋中,愣是没有一个人出来帮腔。都跟聋子似的。
突然,隔壁的厢房中有孩子的哭声传出,下一瞬,卢远文打开门,不耐烦道:“奶,你小点声,都把小宝吵醒了。他睡不好,一会儿晚又该闹,闹得咱们都睡不好……”
又对着楚云梨这边道:“娘,今日的事本就怪你。你说你跑那么远,送一趟饭,为何不买烧鸡?县城中卖烧鸡的没有十家,也有八家,你怎么那么倔?”
或者他想说,你怎么那么蠢?
楚云梨冷哼一声:“你们怎么不去呢?大半夜的跑一趟,走了一天,我现在脚脖子还酸呢。”
说完,“砰”一声关了门。
当晚,卢远青没有回房,跟堂妹住了。
楚云梨一觉睡醒,外头又是卢母的骂声:“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懒死算了。早饭咱们吃,不干活的人,没资格去捧咱家的碗……”
睡是睡不成了。
其实关酒儿不在家干活,平时在镇最大的酒楼中帮工。其实就是打杂,白天帮人洗碗烧火,等到了晚客人散去,还要去前面帮着打扫,等于一个人干了两个人的活儿。反正什么脏活累活都是她的,一个月三钱。
在这镇,其实算不错的活计。
至少,靠着这个,关酒儿给两个儿子娶了妻。
家中的账都是卢父管着,包括关酒儿帮工的工钱都是他去领。但是,这账目也分得清楚,卢远文兄弟二人娶妻,花的就是关酒儿的工钱。
并且,还每个月扣一半下来做大房的口粮。也就是说,关酒儿和几个儿女的口粮,都是她的工钱。每个月还能拿几十文去县城。
楚云梨揉揉眉心,这都是什么事?
她起身穿衣,出门时扫了一眼一家人的桌。一盆夹着青菜的稀粥,几碟咸菜,炒了一盘鸡蛋。鸡蛋是家中男人吃的。
卢母冷哼:“没有你的!”
楚云梨嗤笑一声,她如今怀揣三百两,这些东西,送给她她都不吃!
出了门往右拐,一路过去,就到了镇唯一的三层小楼。那里就是关酒儿帮工的酒楼,她先去了后厨。
看到她来,后厨中几人都满脸不悦,炒菜的大师傅是东家的本家堂弟,直接道:“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这个点来,只能算半天!”
“对不住。”楚云梨站在门口,压根儿不进去:“我不做了,你们另外找人吧。”
众人:“……”
就关酒儿的这份活计,一个月三钱,能够养活一家老小了。
谁家没几个亲戚?
因为卢盼裕杀人犯的事,好多人都不待见关酒儿,明里暗里的想把她挤兑走换自己亲戚。可是,这关酒儿脸皮很厚,无论她们怎么讥讽,她都当耳边风,也不与人吵架,多分配给她的活计,她也老实干完,真的是想要赶她走都想不出理由来!
都知道她需要这份活计,众人也习惯了自己对她的恶劣态度,没想到今日不过刚开口,她直接就不做了。
大师傅很快反应过来:“这个月去了一半,你招呼不打直接不干,我这边找不到人,工钱可不能给你。”
找不到人是假话,三钱银子一个月,虽然辛苦,但多的是不怕苦的人。大街随便一喊,绝对乌泱泱凑过来一片。
楚云梨本来也没想要:“不要了。”
这里的工钱可都是卢父在领,早就打好了招呼的。就是她要,账房也不会给。
众人:“……”
有人好奇问:“出什么事了吗?”
楚云梨冷哼一声:“从今往后,我都不再给人帮工了。”
一句话落,人就走了。
留下后厨众人面面相觑:“她公公抠成那样,会不让她干活?卢家发财了?”
第860章 苦守的妻子三
发个屁财!
就那个卖木雕的小铺子,后院中巴掌大的地方挤了十几口人。卢父抠门儿在这镇都是出名的,平时没少让人笑话。
要是发了财,还不可劲儿炫耀?
楚云梨不管他们怎么议论,正打算找个地儿吃早饭,然后回娘家躲几天呢,就看到角落出一个送柴火的中年汉子拉着一个车过来,面堆着柴火,比他的人还高。看到楚云梨,顿时大喜:“酒儿。”又疑惑问:“你不帮忙,在这儿做什么?”
这个憨厚男子是村里的人,名乔大山,也是东家的本家亲戚,很远房的那种。靠着给这酒楼中送柴火糊个温饱。关酒儿的那些风言风语,他也是原因之一。
但是,乔大山是真想娶她,对她只有尊重,并不敢轻易亵渎。
关酒儿被家人漠视,丈夫长期不在身边,对着这样一个热情的一心一意对自己的人,没动过心那是假的。但一有那些心思,便想到家中孩子,便想到大牢中的男人,什么旖旎的心思都没了。
“我不做了。”对着他,楚云梨还算柔和:“乔大哥,你是个好人。还是赶紧找个合适的嫂子吧,娶妻时记得告诉我一声。”
乔大山顿时面色苍白:“你……我……”
两人之前都没说明白过,乔大山不好意思表明心迹,关酒儿长期躲着他。
其实对这样的人,态度越是决绝,对他越好。拖拖拉拉给他希望,他反而会放不下。
楚云梨认真道:“我是真心说这话的。”
乔大山的面色更加难看,八尺的壮汉,眼圈都红了。
楚云梨看在眼中,心下叹息,不是谁都可以十几年如一日守着一个很可能得不到回应的女人的。如果关酒儿狠心一些,丢下孩子改嫁给他,兴许就不会有她的到来。
出了后街,楚云梨找了个摊子,吃了一碗面。然后买了些点心,回了关家。
关家是大姓,在这镇有六成的人都姓关。
关酒儿的娘家就在镇子的尾巴,那边有个从村里来的路口。逢集时,就靠着给人看马车牛车各种东西,也能养家糊口。
今日不逢集,关家人都在家,看到楚云梨进门,颇为意外,关母好奇问:“怎么得空回来?酒楼那边,你不会又告假了吧?”
为何说又呢?
因为每个月关酒儿都会告假去县城,关家虽然恼她不听话非要嫁卢家,但看她过得不好,也放心不下,平时没少打听,都知道她昨天才去县城,今天再过来,可不就是又告假吗?
“没告假。”不待他们再问,楚云梨已经道:“酒楼的活计我辞了,太累了,我感觉我身都落下了病根了,我的肩膀和手腕,每到变天就疼。”
关母担忧地看向她的手:“这得仔细,要不然以后痛的是你自己,外人兴许还觉得你拿乔,找大夫看看吧,看能不能养回来。”又皱起眉:“酒楼那边不干,你公公能愿意?”
“我没跟他们说。”楚云梨笑着走到了嫂子面前,抬手结过她手中的孩子逗弄。
关母不悦:“一家人过日子,你怎么能不说呢?孩子他爹还有几天就回来了,你这名声这样,要是还和他爹吵架,到时候你们怎么办?”
楚云梨不以为意:“他爱怎么想怎么想。”
关母一巴掌拍在她的肩:“蠢!你辛苦这么多年,再忍着最后几天又能如何?”想到什么,柳眉倒竖:“你不会想回家来躲吧?赶紧回去,我家可不收留你!”
楚云梨:“……”
她也知道关母是好心,不想忤逆她一番心意:“行,我一会儿回去。”
她躲在这儿,兴许卢家人还会找来,到时候闹起来也烦。
楚云梨没坐多久就回了卢家。
何氏看到她进门,幸灾乐祸道:“你胆子肥呀!酒楼的活计那么好,你居然敢辞了,爹已经知道了,等着挨骂吧。”
楚云梨理都不理她,刚进后院,一坨不明之物朝她的脑袋飞了过来,楚云梨下意识侧头避开,就见那木头砸到了墙,然后落到地。
“还好意思回来?”卢父暴跳如雷:“酒楼的活计谁许你辞的?今天不说清楚,你就给我滚出去。”
楚云梨不疾不徐:“我自己辞的。我都落下病根了,实在干不了。再说,孩子他爹不是要回来了吗?男人养家天经地义,我帮他养了儿女多年,难道还要我养一辈子?他是个废物么?”
卢父:“……”
白日里,卢父就带着儿孙在院子里雕刻,木头花不了多少银子,等于是无本生意。雕些簪子和摆件出来卖,其实这门生意还行,做得好了,肯定能赚钱。但是呢,卢家父子几人只会粗浅的手艺,雕出来的花,只是勉强像一朵花而已,只能卖个几文钱。
再说,木簪这种东西许多年都不会坏,越用越光滑,根本卖不出几支。雕刻的小玩意儿并不精致,富贵人家看不,村里的那些人一个子都恨不能掰成两半花,没几个人舍得买。
但因为这些东西费神费力,卢家祖孙几个平时的力气都使到这儿了。
楚云梨语气太过理直气壮。
院子里听到的人居然都觉得有些道理,一时无言。
卢母手中正在缝衣,斥骂道:“什么病?我看是懒病,把懒筋抽了就好了。看把你能耐的,酒楼那边已经找好了人,你想回都回不去了。还是那句话,我们家不养懒人,不干活没饭吃!”
何氏不知何时也到了后院,抱臂靠在门框,闲闲道:“嫂嫂,我给你出个主意,你现在赶紧出去再找个活儿,兴许还来得及。”
其实呢,关酒儿因为在酒楼帮工,那边最不缺的就是吃食,平时她只在家中吃早饭,白日的饭菜都是酒楼那边供的。
楚云梨假装没听到她的话,看向卢父:“我确实病了,回来就是问爹拿银子买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