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倾碧悠然
江慧不认识外地的人,贺家倒是在外面有亲戚,这时候,她也顾不得面子了,跑去找了妯娌:“之前你不是跟我说,你娘家的表妹儿子想要与贺家结亲?”
二夫人一脸惊讶:“你的意思是……”
“那时候我想茬了。”江慧很急切:“你那表侄成亲了吗?还愿意继续这门亲事吗?”
二夫人一脸为难,她那表妹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与其说她看上了贺瑶,不如说是看上了贺瑶的嫁妆。
普通人家供一个读书人,实在太难了。
但是如今贺家三房拿不出像样的嫁妆,只靠着公中……实在不算多。还有最要紧的,读书人看中名声,贺瑶有一个吃喝嫖赌的哥哥,搁谁家都不想有这样一门亲戚,对于读书人来说,这样一个大舅子,以后肯定会拖后腿。
如果说之前还想求娶贺瑶的话,现在那边,大抵已经看不上贺瑶了。
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但却不宜说出来。尤其二人是妯娌,本就互别苗头。二夫人如果把这些缘由讲出,其实是实话实说。但落在江慧眼中,大抵就是妯娌不止不帮忙,反而还要奚落取笑她。
二夫人明白这个道理,当下也不多说,只道:“上一次你拒绝之后,我那表妹已经给我那表侄定下了亲事。只是不知道顺不顺利,要不,我去给你问问?”
说是去问,二夫人压根儿就没打算去问。本来那是表妹,又不是亲妹妹,感情不到那地步。如果贺瑶有大笔嫁妆,帮上了表妹,以后表侄过得好,她还能沾一些光……可是现在,促成这门亲是只会惹一身骚,吃力不讨好的事,她傻了才做!
江慧也不是傻子,听到二嫂这样说,又想到那边是读书人,明白这门亲事应该是不成了。她确实想促成这亲事,但一来上赶着的容易让人嫌弃,二来,她没有时间等!
因为她不知道方姨娘何时对女儿动手,如今是越快把人送走越好。
接下来两天,江慧四处打听谁家在外地有亲戚。
儿女婚事何等要紧,无论哪家都得多思量。之前江慧挑挑拣拣许久,总觉得有些差强人意,都没有给兄妹二人定下亲事。这么一时半会儿,哪里定得下来?
她看得上的,人家看不上贺瑶。愿意娶贺瑶的,江慧又觉得女儿委屈了,总之纠结不已。
纠结了两日,就到了还钱的日子。
江慧东拼西凑只有一百两,来收债的几人凶神恶煞的,虽然没有拿到一千两,但看到银子,也没有非要砍手。为首那人掂着手中几枚银锭,兴致勃勃提议:“我听说贺临有个妹妹,正值妙龄?”
江慧心里跳了跳,勉强笑道:“已经定亲了。”
为首那人嗤笑一声:“本来我还想给你指条明路,送她去给方姨娘做个丫头抵掉债呢,没想到已经定亲,这就不方便了。”
江慧以为自己听错,反应过来后,一时间还真有些动心。
女儿值九百两!
但随即她又明白,这九百两,大抵就是女儿的买命钱。如果给个痛快还好,要是沦落到那些脏地方,才真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江慧这些日子被儿子的债务弄得心力交瘁,动心也只是一瞬,很快就敛了心神。
女儿就算抵了债又如何?
以方姨娘对她的怨恨,能够让贺临欠两千两,就能再让他欠!
只要这个女人在,她们母子三人就将永无宁日。
再一深思,心里直直往下沉。方姨娘想要贺瑶,就证明她真的没打算放过女儿!
想到此,江慧心里愈发急切。女儿的亲事,真的迫在眉睫,不能再等了!
当即,江慧没有回府,直接去了有意求娶贺瑶的人家。
之前江慧总觉得这些人家有这样那样的不妥,现在也顾不得了。赶紧把女儿送出去要紧。
可她走了一圈,突然发现先前想要求娶女儿的那些人家话里话外都是托词。
不过半日,竟然就改了主意!
回去的路上,江慧面色难看。边上的婆子好几次欲言又止。
江慧不耐烦:“吞吞吐吐做什么?”
婆子试探着道:“夫人,奴婢家乡有个侄子,为人憨厚。家境也尚可,不如……”
江慧没听完,只觉得一股怒气直冲脑门。贺瑶再有个哥哥拖累,也还是贺家三房的嫡女,怎么也不至于沦落到配一个奴婢的侄子,当即骂道:“掌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想得倒美!”
婆子愣住,然后跪下,飞快解释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对瑶姑娘只有敬意,万万不敢生出亵渎的心思。奴婢的意思是,我那亲戚性子憨厚,不如把瑶姑娘送过去先避避风头,不是要娶她……”
婆子解释过后,江慧面色缓和下来,如果是以前,兴许她会相信身边的人,但经历了方姨娘的这些事,又有贺三爷的背叛。她如今是谁也不信,无论什么事,她都觉得是阴谋。
虽然不再怪婆子,她也没有全信了婆子的话。
贺瑶一个姑娘家,她怎么可能把她交给陌生人?
再有,贺瑶正当妙龄,正是春心萌动的时候,又没那么懂事,很可能被人哄了去。真要是对一个穷小子死心塌地,江慧只想想就觉得窒息。
所以,她不止不感激身边的人解围,反而把人送走了。
贺瑶在几日后,嫁出了府城,去了府城辖下的一个小镇上,只是个家境殷实的小商户。定下婚事的当日,她就搜罗了手头剩下的全部银子十几两,就在那个镇上给贺瑶置办了个小院子,算是女儿的陪嫁,然后,就在第二日,就让人把女儿送了过去。
那里离府城坐马车需要四五日,等闲人谁也不会去。这,也是她尽全力给女儿留下的活路。
无论江慧这个人如何,她对儿女的那份心意不是假的。
楚云梨得知此事,并没有阻止。
事到如今,上辈子江雨宁的死,应该就是江慧出手。
那时候江雨宁虽然离开了江家,但夫家也是外城中有名有姓的人家,生意做得不错。
秦家纯粹是想结这门亲得些好处,江雨宁是听父母之命。但是江慧大概接受不了那门亲事。
一来侄女嫁得好,对她并无好处。二来,也是最要紧的,但凡生意做得不错的人,都不会是蠢货。这样的一家人,为何要求娶一个被江家撵出去的江雨宁?
肯定是娶了江雨宁后会有好处,比如,搭上江家,更甚至……夺回江家!
大笔银钱在手的滋味但凡体验过,就不会甘愿放手,江慧怎么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江雨宁之死,是必然的。
……
江慧送走了女儿,算是放下了一半的心。一开始的慌乱过后,最近她也想明白了。筹银子还债根本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让那位李二爷厌弃了方姨娘,或者是……直接让她死,才能一劳永逸!
在这之前,得还上债!
所以,江慧再次登了江家的门。本意是想借银子,却连门都没能进。
门房连迂回都没有,直接道:“主子说了,以后和贺家断交,凡是贺家人上门,一律拦住。您还是别为难小的了,就是杀了我们,我们也不可能帮您通禀,更不会放您进去。”
江慧这些天来吃了不少闭门羹,这会儿听到门房这些话,恼恨江雨宁绝情之余,都有些绝望了。
但她也不能离开,隐忍就是最后期限,如果还不上,真的会砍手。
江慧不想离开,就在门口纠缠。门房见状,也发了狠,喊了护卫过来。
护卫拎着棍棒气势汹汹而来,江慧看着,心中一片悲凉。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混到了这种地步。
可再不明白,再不想离开,她也得离开了。真要是被揍一顿,丢脸的还是她。
贺临做出这些事,外人提及都啧啧摇头,江慧被拒之门外正常。相反,如果真的有谁帮她还这个债,那才是外人眼中的冤大头。
这个世上,最不能指望的就是赌徒浪子回头。
离开江家,整整一夜江慧都在外头转悠,终于在第二日早上堵着了出门的楚云梨。
经历一夜的绝望,她直接跪到了马车面前:“雨宁,这一回,无论如何你都要帮我。不然,我就长跪不起。”
吓唬谁呢?
但一个长辈跟晚辈下跪,说出去都是晚辈不对。楚云梨气笑了,道:“我早已对外说过,江贺两家断交。你别说跪在这儿,就是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多看一眼。”
江慧看着面前的侄女,恍惚间想起,似乎在办丧事后,她就对自己格外生疏戒备……想到死去的兄嫂,江慧心里悚然一惊,她惊疑不定地看着马车上高高在上的女子,试探着问:“为何你那么恨我?”
看着她惊惶的面色,楚云梨似笑非笑:“我爹娘的死,你心虚吗?”
江慧瞬间面色煞白,勉强镇定下来,道:“他们是意外遇上了滑坡,再说,还是为了给你求姻缘,关我什么事?我心虚什么?”
是啊,意外!
所以特别不好办。就是按头让江慧承认了又如何?
天灾这种事,本就说不清。楚云梨真因为此对江慧做什么,外人还觉得江家不讲道理。
楚云梨看着地上浑身狼狈的江慧,心里畅快,嘴上也不留情:“我知道他们是你杀的就行了。反正……你下半辈子,别想过得好。你只要记得,你害死了兄嫂,日子只会越来越难过。我不杀你,我要让你每艰难的活一日,都在悔恨自己做下的那些事。我爹娘不死,你能过得好,他们死了,你只会越来越惨。你别想挣扎,要是看你过得好,我会给你摁回去,把你摁到泥地里。我还年轻,日子还长着……姑母,好好享受吧!”
马车扬长而去。
独留江慧满心绝望趴伏在地上。良久,她爬起身,又去了几户人家,别说借银,人家甚至都不让她进门。
理由都是现成的:你娘家都不管,谁会管你?
越是转悠,江慧越恨。既恨江雨宁的绝情,也恨方姨娘赶尽杀绝。其实心底里,已经很后悔。
天渐渐地亮了。
江慧拿着自己卖了马车和首饰筹到的十两银,这些是除开给女儿买铺子后剩下的最后家当,除了这些,身上再也掏不出一个子儿。
外城的小院子里,追债的人已经等着了。
贺临浑身狼狈,整个人蜷缩在角落,哪里还有贺家公子的风采?
看到双眼通红的江慧进门,立刻扑了过去:“娘……娘,你带银子了吗?”
看着这样的儿子,江慧很是痛心。
屋中,方姨娘挽着李二爷的手闲闲出来,笑吟吟道:“来了?”
伸出一只白皙的纤纤玉手:“银票呢?”
其实,只看此时的江慧狼狈的模样,就知她肯定拿不出。
江慧弯腰扶好儿子,缓缓站直身子,道:“我只有十两。还是那句话,你要如何才肯放过我儿子?”
方姨娘笑出了声:“他欠了银子还上就是,还要我怎么放呢?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该不会想我免了这债吧?”
“对!”江慧颔首:“你要如何才肯免了这债?我这条命够不够?”
方姨娘笑着摇头:“死多容易啊。你想死还不简单?自己找根绳子吊死,或者干脆一些直接撞墙,我拿你的命来做什么?是能买吃的呢,还是能买穿的?”
江慧一脸平淡:“能买你高兴!千金难买心头好,你不就想报仇,想让我死吗?”
“谁说的?”方姨娘一脸莫名其妙。
李二爷不耐烦了,摆摆手道:“没有银子就肉偿。”
他口中的肉偿,不是把人卖去花楼,而是……砍手!
地上的贺临面色大变,大喊道:“不,二爷,求您饶我一回……或者砍我娘的,我还年轻,不能没有手。”
李二爷不为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