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追蜻蜓的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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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
丛云在小书房中向公子禀报梁贵之死的后续事宜,听闻护琴师自尽,商丽歌微微一怔,随即又觉得并不太过意外。
敢在怀王的画舫上谋杀朝廷从二品大员,幕后之人若不是个疯子,便是心思缜密手段狠绝之人,这样的人,不会轻易留下半点线索。
商丽歌能下床之后,便向公子回禀了大理寺中问询的细节,除了诓骗季洲的那段,其余事无巨细未有遗漏。
公子听完之后便命人暗中跟着季洲,随即清眸微抬:“那位季大人心细如发,并不好糊弄。”
商丽歌顿了顿,只笑道:“季大人不喜乐人,那日在董回宴上便已对我心生厌恶,许是如此,除了问案便未再关注我许多。”
左右她已打消了那位季大人的疑虑,他不喜红楼不会常来,日后说不定根本无甚交集,商丽歌诓骗他的那些,也就不必让公子知晓了。
她的说辞并无破绽,想来公子也听不出什么。
果然,闻玉问过一句便没有再提,丛云告退,一开房门就见到了端药过来的丫鬟。
“小厨房熬了姑娘的药,欣荣知道姑娘在此,便托奴婢送来了。”
一连两日,都是这黑漆漆的一碗药,早中晚不间断地喝,以至于商丽歌一闻到这药味,便垮了脸狠狠皱眉。
“把药给我吧,我回去喝。”
闻玉曲指,叩了叩桌面:“就在这儿喝。”
这一个两个的,竟都喜盯着她喝药。欣荣每次端药过来,非要看她喝得一滴不剩方肯离开,如今公子也是这样。
商丽歌忍不住道:“风寒罢了,喝了两贴药早已好了,公子看我这活蹦乱跳的,哪还需要再喝。”
闻玉眸中的神色缓了缓,任凭商丽歌好话说尽,最后出口依旧不容拒绝:“最后一帖,喝完再走。”
商丽歌:……
无奈,只得捧着药碗,忍着那难言的涩意一饮而尽。即便屏着气,那股子药味依旧铺天盖地席卷味蕾嗅觉,商丽歌的五官都难以控制地挤在一处。
闻玉勾了唇,掀开桌案上不知何时多出的白瓷盅盖。
商丽歌望去,只见那白瓷盅里的物什满满当当,颗颗饱满裹着晶莹糖霜。
竟是糖莲子。
第二十二章 笞打
糖莲子清香甘甜,甜而不腻,舌尖上滚两圈就已将口中的涩意压下。
商丽歌伸手想再拿一颗,公子却似没瞧见她的动作,先一步将盖子合上。
商丽歌:……
公子的口味一向偏甜,却从未见过他哪回嚼过糖豆。本以为这糖莲子是特意为她备的,眼下看来却又不像。
公子的心思,果然难猜得很。
商丽歌泄愤似的重研了几下墨,没瞧见公子唇边扬了一点弧度,只一瞬又消隐不见。
商丽歌从小书房出来,在屋舍门口遇上了丫鬟飞霜,她不敢去公子那儿打扰,却又急着寻商丽歌,见她回来着实松了口气:“商姑娘快出去瞧瞧吧,欣荣出事了。”
商丽歌目中一沉。
欣荣去了红楼的后厨。
这几日商丽歌病才将好无甚胃口,后厨统一做的饭食偏荤腥,她往往没吃两口便搁了筷子。欣荣便在纸上写了两样清淡的小菜面点,想请后厨给商丽歌开个小灶。
这本是小事,楼中的姑娘若想自己加几个菜也并无不可,左不过花些银两。商丽歌又是红袖榜前十,吃用皆是不同,想吃什么吩咐一声便是。
然欣荣还是打点了碎银,又客客气气将纸递上。此时饭点已过后厨并不忙碌,邵大娘笑得满面生花道:“这点小事姑娘哪用这么客气,娃子坐着歇会儿,我这就做。”
欣荣便垂手候在一旁。
李万从大厨房里出来,舀了瓢水净手,见门边立了个面容清秀的小少年愣了愣,定睛一瞧才认出他来。
这不是那哑巴小子么!
李万眯了眯眼,原本只会躲在角落里挨打的贱骨头,收拾起来竟也是人模狗样的。
果然有了主就是不一样,穿的料子都比他身上的要好。
李万搓了搓衣角心下不忿,水瓢狠狠一砸,缸中的水溅出来,浸湿了鞋面。
欣荣早便瞧见了李万,只不想再同他有什么瓜葛,见邵大娘备好了菜,便将东西放进食盒装好,拎着食盒就要离开。
李万却堵在了他跟前,阴阳怪气道:“这是做了什么好吃的,怎么也不知道孝敬孝敬师父我?”
欣荣只作不见,转过身子要绕开他,李万却伸脚一绊,欣荣一个趔趄整个人朝前扑去,只听乒铃乓啷一阵,食盒里的汤面点心洒了一地。
不少人听到动静都探出头来,然一见是李万,便又默默把头缩了回去,只敢在窗棱门缝间瞧上一瞧,也无人上前去扶。
邵大娘刚做好的餐食,还是热气腾腾的,欣荣看着一地狼藉,默默良久。
李万却嗤笑一声:“怎么这样不小心,这般笨手笨脚的如何伺候姑娘?别是一朝飞上枝头还未当上凤凰就又被打回了原形,你若是被赶回来,我们后厨可丢不起这人。”
一旁的邵大娘实在看不下去,小声劝道:“大厨还是少说两句,他如今毕竟是姑娘的人……”
“什么姑娘的人,这小子难道不是从我后厨里出去的么?若不是他不会说话,还得恭恭敬敬地磕头叫我声师父。”
这话说得委实蛮横,欣荣在后厨不过几日,李万除了让他生火,又何曾教过他什么手艺,反而对他非打即骂的,哪里就当得一声师父了。然这话众人也只敢在心里念叨,却是不敢当面说出口的。
欣荣默默从地上爬起,开始收拾散落的碗碟,别说磕头,连看都没多看他一眼。
李万见他这般不识抬举,当下恼羞成怒,一脚踹在他肩头,地上的碎瓷割伤了欣荣的手,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下,只冷冷抬眸,那眸中的寒意叫李万一滞,回过神来又觉荒唐。
一个半大小子,还能同他动手不成?
“还敢瞪我!”
李万熟门熟路地抄了笤帚就往欣荣身上抽,一边抽还一边骂:“跟了个主子就打不得骂不得了?你一个哑巴如何能哄姑娘开心,还不是靠了这张脸,怎么勾搭的,你倒是学一个来看看……”
笤帚上骤然传来一道蛮力,险些叫李万一个趔趄,却见欣荣一把拽住笤帚,森冷的眸光停在李万身上,像是能割开他的皮肉。
他也当真这样做了,欣荣抄起地上的碎瓷片,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
谁也没料到他会骤然反抗,李万猝不及防,回过神来时虎口处已被他割了一道口子,登时血流如注。
“你个疯子!”
李万暴跳如雷,挥着笤帚就往欣荣头上砸,那眼中的戾色像要吃人,似是恨不能将欣荣当场打死才好。
“都给我住手!”
蓦然一声娇喝,声中冷意让在场众人齐齐打了个激灵,转头望去,只见门外行来一抹绛色身影,若红枫灼灼,似是将秋日里最昳丽的风景都集于一身。
一般人根本压不住这般浓澧之色,然来人鬓边钗环叮铃,底下一张美人面竟比那绛红灼色还要明艳,只瞧一眼便让人呼吸一滞。
此时那双桃花美人眸中寒意如星,在见到欣荣之后更甚,落在李万身上便如刮骨美人刀,似是打在欣荣身上有多痛,便要叫他尽数偿还一般。
她是有备而来,素手轻抬,身后一溜的小厮便快步上前,将李万压下。
李万惊怒,他生得肥头大耳蛮力不小,然几个小厮齐齐上阵他也挣脱不得,只得被压得趴在地上,勉强梗着脖子道:“姑娘这是作何?”
身后有人搬来了桌椅备了茶水,商丽歌在院中坐下,细细铺平裙裾,又烧水煮茶,好似不是来兴师问罪,只是来喝茶消遣一般。
她跟着公子这些时日,旁的不说,这泰山崩于前也依然能装模作样的本事倒是学了个十成。心中愈是沉怒,一举一动便愈是优雅沉稳。
一小壶的茶水烧起来很快,众人看着她烫杯洗茶,又分茶闻香,一系列动作下来,如同看了一卷墨染美人图,赏心悦目得叫人险些忘了她来做什么。
直到商丽歌搁了茶盏,才轻启红唇,道了声:“打。”
众人陡然回神,见一小厮不知何时取来一根三寸宽的夹层竹板,商丽歌一声令下,便朝李万背上打去。
“姑娘你这,啊——”
那竹板落在皮肉上生疼生疼,中间的夹层一震,更是能将皮肉震散一般。李万这些年吃得一身油光水膘,哪里受过这苦,只挨了一下便痛呼出声。
“姑娘,我李万在红楼也是有名有姓的,哪个见着我不尊称一声大厨?姑娘不分青红皂白就这般笞打于我,我、我明日便禀了公子,这红楼是容不下我了!”
李万一向嚣张跋扈,却的确烧得一手好菜,又在红楼年久颇有脸面。这也是众人即便心生怨愤对他不满已久,却不敢当面与他顶撞的原因。
此时听闻他这般说,众人不由都替那精致若画中的姑娘暗暗捏了把汗。都说这位姑娘是入小重山的头一人,在公子跟前地位不俗,可那李万也是红楼名厨,二者孰轻孰重还真不好说。
然商丽歌依旧神色淡淡,对李万所言仿若未闻,听小厮打满了十下,便又淡声道:“再加二十。”
李万面色一变,又是威逼又是破口大骂,其间混杂着嚎哭惨叫,到最后只能哀哀求饶。
众人看着,觉得心惊肉跳的同时又很是痛快。
直到明姑身至。
李万顿时如同看到了救星,对着明姑哀嚎道:“姑姑救我呀,我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姑娘,要叫姑娘将我活活打死呐!”
这笞打只伤皮肉不伤筋骨,李万虽痛得面色发白,但离送命显然还有不少的距离,他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若非那声音依旧中气十足,听他说的似是要当场去世一般。
明姑看他一眼,只问商丽歌:“出什么事了?”
商丽歌唤欣荣上前:“卷了袖子让姑姑看看。”
欣荣垂眸,依言将袖子卷起。他身上的伤已养了好些时日,可即便如此,依然能看到那深深浅浅的抽痕,如今又添了新伤,条条见血,可见施暴者下手有多重。
李万抢白道:“这小子就是贼骨头一个,平日里不好好干活我才教训他,如今他跟了姑娘更是不将我放在眼里,方才还捡了瓷片要杀我呢!”
“姑姑你看!”李万举手露出虎口的伤,“血还没干呢!”
商丽歌凌凌望去,勾唇冷笑:“好赖话都让你说了,怎么,是欺负我们家欣荣不会说话么?”
商丽歌走到打翻的食盒旁,问:“做饭食的是哪位?”
邵大娘颤颤巍巍道:“是、是我。”
商丽歌望向她,眼中神色平静似能安抚人心:“方才瞧见了什么,你如实说来。”
邵大娘被商丽歌看得心头一定,又见欣荣垂了头不语,一咬牙将方才所见如实道出,包括李万的那些污言秽语,也一字不差。
“人证物证俱全,姑姑,依红楼规矩,李万可是当受竹笞四十?”
明姑颔首:“不错。”
“既如此。”商丽歌转身,看着李万掀唇一笑,“还有十下,便一下都不许漏!”
李万骇得一抖,不等他求饶,那竹板又狠狠落下。
“可解气?”
欣荣一怔,看了看商丽歌又看了看李万,默默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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