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追蜻蜓的团子
商丽歌笑意微滞。
记得上次在芳雅琴行,小郎君就是被蜜饯核卡了喉,险些闭过气去,当时素湘还特意叮嘱,不要让他再吃这些带核之物。
这些下人,到底是怎么伺候的?
商丽歌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下小郎君身边跟着的婢女仆人,却并未看到当日的那个老妇。
“小郎君年纪尚小,这些带核之物容易卡喉,以后还是不要让他吃了。”
婢女微微一愣,还是点头应下。
恰好杨淮玩得有些累了,婢女便抱着他离开。商丽歌眉间微沉,心头的怪异之感愈发浓烈。
远远瞧着一道妃色身影下了回廊,而另一头,一仆人迎面疾步而来,他生得高大孔武,不似在内宅伺候之人。商丽歌眸中微动,拽住季芸穿进灌木丛,从假山的一侧绕过去。
季芸不解,却也没声张,跟着商丽歌贴假山而行,在那仆人见到杨蕊之际,也堪堪行到他们后侧。
商丽歌没猜错,那仆人正是寻杨蕊而来。
杨蕊见他神色匆忙,确定四周无人,方道:“你说。”
“出了些纰漏。”那人依旧压低声音,从商丽歌的距离,勉强能听清几分。
“只来得及处理一个,另一人叫他逃了。”
“一帮废物!”
杨蕊面色一沉,冷道:“他能逃,必定还知道臻荣寺内其他的小道,你再从其他僧人口中打探打探,务必要解决干净!”
臻荣寺、僧人……
电光火石间,商丽歌想通了其中关节——
为何她明明让官府加强了对南山寺的巡戒,永安郡主却还是在臻荣寺遇了害;
为何平杨郡王家那般多的护卫,那群匪寇却还是能摸上山去,要挟百姓劫持郡主;
为何萧氏得了疯病,却口口声声咬着杨蕊不放,恨不能啖其骨血……
因为那场劫持谋杀根本就不是因匪寇而起,而是祸起萧墙,是一场精心布局,有组织、有预谋的人祸!
明明是害命的幕后黑手,却能自导自演出一场姊妹情深。
只是细细回想,便能叫人齿根发冷,惊出一身冷汗。
一旁的季芸同样猜到几分,不由面色煞白。她紧紧握住商丽歌的手,指尖冰冷,明明是和熙春日,却如置数九寒冬。
商丽歌回握着她,朝她比了口型:“走。”
她们必须离开,若是杨蕊绕过假山往前,必定会发现二人踪迹。此时不动声色地原路返回,方是上策。
两人无声后退,季芸脚下发颤,走了几步险些站立不稳。商丽歌侧身扶她,袖摆被灌木勾住,发出一声“嗤”响。
声音不大,但对习武之人已是足够。
杨蕊身前的仆人立时转头呵斥:“谁在那儿!”
几人疾步过去,却见假山之后空无一人,放眼四周,也不见半个人影。
“你是不是听错了?”
那仆人一顿,一时也有些踌躇起来。
“他没有听错。”
杨蕊蹲下身凑近灌木,涂了粉色豆蔻的指尖从枝丫上捻下一缕丝线来,瞧着颜色浅淡,轻轻搓捻却是分外柔软。
虽还不知具体是何质地,但必定是上乘布料。
方才,的确有人在这儿。
杨蕊吩咐仆妇:“去宴上瞧瞧,看到底是哪位贵女不小心勾坏了衣裳。”
人不能在平杨郡王的府邸出事,可出了郡王府,就怪不到他们头上了。
杨蕊冷笑,微斜的眼角作出这副神情,竟是分外狰狞。
第五十章 晋江独发
季芸和几个小娘子一道回到席上,方觉汗水已将里衣洇湿了一层。
她记得商丽歌叮嘱的,饮了口茶将所有情绪咽下,又神色如常地同一旁的人说话。
果见不久之后,嘉元县主也入了席,挥手让身后的仆妇上前:“方才多有失礼,这是我闲暇时做的一些小玩意儿,东西粗陋但也算有些意趣,送给各位姐妹们赏玩,就算是我的赔礼了。”
仆妇捧着托盘上前,上头放了各色璎珞珠串,皆是样子精巧配色得当。
“县主的手真巧,今日我们可是沾了光了。”
众人纷纷致谢,仆妇走到贵女们跟前,趁她们拿络子之际暗暗打量每人的袖摆衣裙。季芸也跟着起身,从托盘中随意拿了一串,低声谢过。仆妇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并未停驻。
饶是如此,季芸依旧是提心吊胆,握着络子的手心都隐隐生汗。
方才,她同商丽歌趁着那仆从走近,利用假山遮挡几人视线,实际与嘉元县主不足两臂之距,这也是民间俗称的“灯下黑”。嘉元县主看到勾丝,认定偷听之人已然仓皇逃离,没有再仔细搜寻假山附近,这才让她们逃过一劫。
待人离开后,两人方按原路折回。商丽歌叮嘱她,她们二人不能一道回去,让她必须从盥洗处后头绕出,最好是与几个小娘子一道入席,且必须一口咬定,遇到杨小郎君之后两人便分开了,她去了盥洗室,而商丽歌是去换了舞衣。
季芸明白商丽歌的意思,她们暂时逃过一劫,但并未真正摆脱嫌疑,仆妇定会从破损的衣裙入手,但嘉元县主不知,当时是有两个人在。
商丽歌让她如此解释,便是为防万一,至少要将她摘出去。
季芸闭了闭眼,攥紧了手中的璎珞。
一圈下来,仆妇回到杨蕊身边,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杨蕊沉了眸色,目光扫过在场诸人。
不对,还有一个!
仿佛是映证杨蕊所想,蓦然一旁有声音道:“今日是县主的册封宴,奴愿献舞一曲,贺县主荣华常在,毓秀含章。”
商丽歌换了一身轻便的舞衣,朝县主行礼。
杨蕊眯了眯眼,笑道:“能观商姑娘一舞,可是莫大的荣幸。”
商丽歌神色不变,水袖一甩便踩了舞步。一转身一回眸,长袖迎风裙裾翩跹,面上不见半分异色,也未曾踏错过一个舞步。
这般镇定自若,倒叫杨蕊拿不准,她是否是那偷听之人。
一舞毕,商丽歌款款福身。
杨蕊抚掌而叹,目中皆是欣赏,蓦然话锋一转,又道:“如今虽是春日,但这衣裳还是不能减得太快,商姑娘这身舞衣太过单薄,还是换回原来的衣裳罢,今日本就是请姑娘来吃席的,已累了姑娘献舞,若是再染了风寒,叫我如何过意得去?”
商丽歌依旧笑着,淡声应好。
她依言去换上了来时穿的那身珍珠色百褶襦裙,杨蕊远远瞧她一眼,又挥手让仆妇上前:“方才众姐妹已然挑过了,商姑娘也挑一串吧。”
商丽歌伸手,仆妇趁机飞快地上下扫她一眼,连裙裾边上都没有放过,却依旧一无所获。
杨蕊目中一沉,一把扣住身旁的扶手。
这怎么可能?!
如果不是她,不是这群贵女,还能有谁?
杨蕊如鲠在喉,这根尖刺拔不出咽不下,只会叫她彻夜难寐心急如焚。然杨蕊面上却看不出分毫半点的焦灼情绪,依旧笑得优雅端庄,处处周到细致。
从郡王府邸出来,季芸才敢小心翻看商丽歌的袖子,方才她明明见到袖子被灌木划破了,怎么如今却看不到半点痕迹?
商丽歌道:“这件襦裙的料子轻薄,实际上是有两层珍珠色叠在一处,外头的那层在阳光下会有点点珠光,而里头的那层相对暗了一些。”
方才她以换舞衣来转移杨蕊的注意力,实际上是为了换穿那襦裙,将划破的外衣穿在了里面。一开始她与嘉元县主匆匆一面,又是那般混乱的场面,别说是县主,便是季芸都未必还记得她穿的衣裙上是否有珠光色,这才勉强蒙混过去。
季芸松了口气道:“那商姐姐,我们算是过关了么,是不是已经安全了?”
商丽歌想到途中给杨小郎君喂食的那个丫鬟,心头微微一沉。
“但愿吧。”
但愿她们,已顺利摆脱了嫌疑。
***
另一厢,韩修受友人相邀,去了红楼。
友人见他神色不对,亲自给他斟了酒:“最近这是怎么了,日日沉着个脸。”
“无妨。”韩修冷笑,“丢了只狸奴罢了。”
狸奴?
友人忍不住笑道:“这倒是稀奇,堂堂的韩家郎君,畿防营都尉,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养那些个宠物了?”
不错,宠物罢了。
本就是个兴致来时逗弄几下的宠物,合该由他玩腻了再扔到一边,如今却是敢一声不响地同他玩起了失踪,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一连几天未在校场上见到那小哑巴,韩修射箭时都多了几分戾气。此时一口饮尽杯中酒,面上神色更沉几分。
“哎你这,这上等的佳酿哪禁得你这么喝……”
友人肉痛,只得吩咐小厮再拿酒上来。
厢房的门被人推开,像是骤然打通了里外两个天地,红楼厢房的隔音素来很好,房门一开,外头的声音方才争先恐后地涌入。
“覃羽姐姐。”蓦然一道女声传入几人耳中,脆生生的格外悦耳,韩修下意识往门外瞥了一眼,却是倏然顿了目光。
只见回廊之间,一青衣小仆笑着唤住前头的覃羽,正同她说着什么。小仆虽是穿了青衣短打,一身少年打扮,但听声显见是个姑娘,那张素来冷漠疏离的面上如今正挂着盈盈浅笑,隐隐可见颊边一点梨涡,瞧着分外娇憨甜美。
韩修盯着她,蓦然轻呵一声,晃了晃手中酒杯。
抓到了,他的小狸奴。
欣荣转过身,依旧能感到那道阴冷目光一路尾随,她扯了扯嘴角,却是并未回头。
此时,青盖马车缓缓停在红楼后门。
商丽歌从车上下来,穿过中庭的抱壁,径直去往小重山。
蓦然脚下一顿,商丽歌回眸望去,然抱壁之间除她之外再无人影,商丽歌摇了摇头,方才有那么一瞬间,她竟好似看到欣荣在抱壁之后一闪而过,可欣荣如今犹在病中,当是不会出门。
许是看错了。
商丽歌心中存事,未及细想,匆匆往楼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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