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追蜻蜓的团子
言罢策马而行,商丽歌同样挥缰,裙摆烈烈,宛若绽在马背的凌霄花。
上一次来这马场,还是她密谋逃离之前,那时她不敢在公子面前太过放纵,即便是策马而行也多有拘束。
这一回的心境却是截然不同。
她与公子已然交心,再无需顾忌掩藏什么,两人你来我往,击杖高扬马球腾飞,骏马长嘶之间酣畅淋漓。
商丽歌面上的笑灿若朝阳,闻玉瞧着,也不由跟着展颜。
都道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然他只见她笑颜姝色,便已忘却心事,沉溺其中了。
闻玉摩挲指下缰绳,眸中微闪。
他已是她心悦之人,可他依旧盼着,她的爱意能一日重过一日,一分多过一分。
此时方知,他竟是这般贪婪。
***
这一场马球赛,最终还是公子胜了。
商丽歌再惋惜,也得愿赌服输。
公子下了马来,却又跨马坐到商丽歌身后,商丽歌只觉脖颈间微微一凉,一低眉见襟前坠了条精巧挂饰,并非一般的金玉之物,看着像是什么动物的齿骨磨成的,不足一截小指长短,中间还镂了个小孔,很是新奇别致。
“这是骨哨。”
“骨哨?”商丽歌头一回见此等物什,试着放在嘴边吹了吹,骨哨的声音低沉,却意外绵长,音落不久,便有两道暗影飞身而至,跪在商丽歌跟前。
“这是……”
“知道你不喜旁人跟得太近,这两人是我心腹暗卫,可暗中护你,平日不会靠近露面,但若有需要,你只需吹响骨哨,他们便会近前。”
商丽歌讶然:“这样一声他们便能听闻?”
闻玉忍不住勾唇:“他们都经过特殊的训练,对骨哨的声音异常敏感。”
红楼中本就有公子的暗卫,商丽歌一早便知。早前也有人将她的行踪日日汇报于公子,后来商丽歌为了逃离红楼,故意表达对暗卫跟踪的不满,公子便将人撤下。
如今公子重新同她提起此事,商丽歌顿时反应过来:“公子是怕韩氏近日会有异动?”
最近他们的确动作频频,韩氏素来敏锐,有所察觉也不足为奇。
“马上便是曲文谈了。”
商丽歌一怔,是了,又到一年一度曲文谈的日子,公子部署已久,如今时机成熟,今年的曲文谈上必会有大动作。
前朝、后宫、市井,哪一处都不能有半分差错。
“局势混乱,韩氏必定会想方设法反扑,我未必能时时陪你左右,有这骨哨在,我也能放心些。”
商丽歌心口一烫,将骨哨握于掌中。
“这骨哨,原先可是公子随身带着?”商丽歌偏过头,“给了我,公子呢?”
闻玉伸手环住她,握了缰绳:“明处丛云不会离我半步,暗处还有其他人跟着,你不必担忧。”
商丽歌应了一声,又将骨哨握得紧了些,狡黠道:“我说戴了这骨哨怎就格外安心,原是公子随身之物。”
这掺了蜜的情话商丽歌如今是张口就来,半点没寻常娘子的赧然羞涩,闻玉扬眉轻笑:“那你可得贴身放好了。”
公子低了声音,那“贴身”两字听来尤显意味深长,不等商丽歌品出几分,公子又一甩缰绳道:“走,再带你跑上一圈。”
马蹄踏落,行于茵茵草地,马背之上裙摆迤逦,青丝成绕。
正如公子所测,朝堂局势又有变化,然目前来看,形势依旧一片大好。
月中大朝,圣上于百官跟前提出,重新举办畿防营擢考,之前参与擢考之人一律召回,到时圣上莅临,亲选人才。
圣上虽未明言降罪,然这一举动,无疑是对畿防营擢考的最大质疑,更是狠狠打了武侯脸面。据闻武侯林隋下朝时面色铁青,回府之后便闭门不出。
而在圣令召回的擢考人员名单上,赫然有卫临澈的名字。
第一百零四章 晋江独发
此次的畿防营擢考极为直观,就在营地校场,先考骑射,后考武力。
圣上亲自坐镇,武官皆在。
之前在红楼打架闹事的那几个兵卒立时现了原型,跑马射箭无一项合格,当下便叫赵冉沉了脸色,未等擢考完毕便将几人拿下。
而此次擢考中,最引人注目的竟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不仅骑射出众,一套枪法也是出神入化,立如青竹动若矫鹰,在他身上,隐隐可见旧将之风。
此人,当居魁首。
赵冉看着跪在下首的少年,目色幽沉:“听闻你在闵州已立军功,如今可还愿入畿防营?”
有军功铺路,留于地方军中可谓前途无量,此时入畿防营,则意味一切从头开始。
然少年几无迟滞,眸色坚定道:“愿为陛下差遣!”
“好!”
赵冉立时拍案而起,扬声道:“朕点你为队卫,即日起入畿防营任职!”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一入畿防营便是队卫,这样的殊荣以前还从未有过。
方才少年一套枪法,已叫不少老臣认出,卫氏沉寂多年,今得圣上重新启用,莫不是这朝堂的风向,已然变了?
不少人暗自忖度,卫临澈低眉掩下眸中情绪,只应声称是。
***
仿如弹指一挥间,伏天渐过,蝉鸣日歇,然盛夏余热犹在,只恨不能叫人跳入那沉香湖中,迎着如瀑翠柳泅个来回才好。
然比这天更热的,还是一众学子扑腾跃动的心。
这月的最后一日,便是一年一度的曲文谈。此间盛事,叫都城内外的学子尽数汇聚于此,除此之外,还有内阁学士,荣养在家的清流老臣,以及吏部、礼部的大小官员,可谓盛况空前。
究其原因,倒也不足为奇。
公子今年为鼓励学子,呈了一幅墨宝悬于楼中,曲文谈上若有诗文能入公子的眼,他便将这幅墨宝赠出。
公子的字在早年间便已叫一众学子津津乐道,笔力风骨皆属上上乘,不少人甚至意图模仿过,却总是形似神不似,无法临摹万一。
此次能观公子墨宝,自然叫不少在朝官员都按捺不住。
到了这日,排在红楼门前的车马及至街口,楼中人影憧憧座无虚席,却无一人推搡生事。
大堂之中流水潺潺,百道菜碟依次而下,往来小厮步履生风,然手脚极稳,不见一丝仓皇忙乱。
商丽歌此时犹在后院,又叩了会殷千千的门,无奈道:“姐姐再不出来,怕是赶不上开席了。”
今日公子是主角,素湘不在,商丽歌便约了殷千千一道去前头观席,原本殷千千已然要出门了,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去换了身衣裳,这才耽搁到现在。
好在商丽歌话音一落,房门便被人拉开,殷千千站在门后,鹅黄湘裙加一条烟色披帛,宛若雾里看花般朦胧雅致,又见她描眉如柳,额上贴了鱼鳃骨的宝相花钿,愈发显得清丽脱俗。
商丽歌叹道:“殷姐姐这般盛装打扮,莫不是未卜先知了今年曲文谈上的头曲?”
殷千千凤目流转,瞪她一眼:“去,我还不能好好打扮打扮了?”
“能啊。”商丽歌挽住她,摇头道,“就是可惜了宋家二郎。”
“可惜他作什么?”
商丽歌眨了眨眼:“可惜宋家二郎一双好目,见到姐姐这般模样,怕是要落了眼珠子。”
“好你个商丽歌,敢拿我寻开心!”殷千千双手一伸,呵在商丽歌腰际,直把商丽歌闹得连连躲逃,眼角泛泪。
两人边闹边往大堂去,走得近了,隐隐可闻前头喧闹。
“殷姑娘。”
殷千千闻声回眸,商丽歌便也跟着停下,只见一面生丫鬟垂首上前,将一纸信笺递上,不等殷千千开口,又躬身退下。
殷千千展开看了一眼,两颊微红。
商丽歌扬眉:“写的什么,莫不是宋家二郎的情诗?”
不等她探头,殷千千已飞速将信笺折起,往袖中一藏:“他哪会什么诗文,不过邀我斗酒罢了。”
他们二人皆是酒中千岁,一斗起来谁也不肯服谁。
商丽歌只得摇头:“罢了,不同宋家二郎抢人,他既约你,你去便是,我自去瞧我的公子。”
殷千千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随即与商丽歌同入大堂,不过商丽歌上左侧台阶,殷千千则往右一拐,去了后头的一排厢房。
二楼有专门给公子留的雅间,商丽歌便去的那处。自楼上望去,底下人头如云,圆台之上已然起乐。
去年的这个时候,她正坐于乐人之中,以激那王柯大出风头,如今换了视野,心境也是大不相同。
商丽歌倚栏托腮,看着公子踩着编钟余韵拾阶而下,一步一步,袍摆拂动间若墨色缱绻,晕染成画。
他不疾不徐,将一干诗文一一点评,瞧见几张出众的,也会眸中微亮。那一点细微的变化旁人无法察觉,如今的商丽歌却是极擅分辨。
虽说举办曲文谈有为公子之名造势的意图,可公子自己,当也是很喜欢这些文墨诗词的吧。
想让公子点评的学子众多,便是略去那些实在不成的,剩下的那些每张一句也要耗费不少时候,然公子的声音无半点迟滞不耐,只叫人觉得如沐春风,不知不觉时间已是倏忽而过。
原本品评诗词过后便该公子射落花牌,以曲开席。
然闻玉行至堂中,却是朗声道:“闻某这些年开办曲文谈,见过不少诗词佳作,只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单凭一人论断文之好坏,从而影响各位的仕途,实是太过主观臆断。”
“此事,是我欠妥。”
闻玉拱手,恭敬一礼。
公子折腰,令在座皆惊。
有学子道:“公子才名天下皆知,既无人能及公子才学,由公子断文又有何不可?我等信得过公子,愿将未来之途交于公子手中。”
闻玉却是摇头:“天下学子何止千万,知晓此地能来此地的又有多少?红楼在众目之下,尚有可能凭我一言之过断送学子仕途,那些远在州府乡镇的学子,皆是凭书院的断语才能得一二举荐的机会,这其中,又是否会有错漏,从而使我朝憾失人才?”
众人一怔。
以秦阁老为首的几个内阁学士不由朝前倾了倾身子,面上也多了几分凝重。
官员举荐是澧朝历代流传下来选拔人才官员的制度,然时移世易,此等规制在学风盛起的当下显然已不足以为朝廷选出更加出类拔萃的人才。
且学子和官员太近,难免会有人借家势财力之便私相授受,以求仕途顺畅。
这对那些家世平平,无世族支撑的普通学子而言,并不公平。
上一篇:炮灰的人生
下一篇:穿成科举文女主的堂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