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霓
这次离京时,李佑私底下见了他一面,告知他京畿尹知府的几个学生都是有真才实学之人,能不能在八州有所作为,又是否可以收为己用就要看宋羡自己的了。
李佑还拿出一份名录,是皇上安插的眼线,这些人暂时不能动,免得皇帝对宋羡起疑。
李佑还问了广阳王的案子,当年的事李佑猜到一二,如今也算得到了实证,宋羡能感觉到李佑对皇帝的失望,否则李佑不会来见他一面。
东篱先生道:“我这个弟子不是很聪颖,人也有些执拗,一直念着皇上的知遇之恩,即便我离开归隐,他也始终留在皇上身边,如今许多事真相大白,他也会慢慢看清楚。”
“不止是李佑,朝中许多臣子都是如此。”
东篱先生话点到为止。
宋羡再次谢东篱先生。
宋羡离开之后,东篱先生看着宋羡送来的书册和笔、墨、砚台,还有一些书画,他拿出一幅展开,是前朝名家的《贺喜图》。
还有一些杯盏等物都是成双成对。
许汀真瞄了一眼,虽然年纪大了,但目光中依旧有几分躲闪,到底没办法像东篱先生那般坦然。
东篱先生捋着胡须,仔细地欣赏那画作,宋羡到底是个明白事理的年轻后生。
宋羡离开之后,谢良辰和陈子庚扶着陈老太太一起来看东篱先生和许先生。
谢良辰帮着许先生去灶房里烧火,小灶里是给东篱先生煎的药茶。
这次回来之后,谢良辰发现东篱先生精神好了许多,脸上也有了光,想来是许先生每日汤汤水水调理的好。
谢良辰道:“先生准备什么时候办喜事?”
许汀真一笑:“我还没问你,你倒关切起我来了,我们两个一把年纪,用不着大操办,写好文书,行了礼,再将两个人物件儿搬到一处来就好。”
谢良辰轻声道:“在京中的时候,我给先生做了些女红,不过我手笨,还有二婶在旁边帮衬,不过两位先生的衣袍我一定会亲手做出来。”
许汀真望着谢良辰,没想到她到了这把年纪还会嫁人,眼下她与东篱没有了高堂和亲人,好在两个弟子在跟前儿,就像是他们的儿女。
“不用太费心,”许汀真道,“你还要准备自己的嫁妆。”
许汀真又问谢良辰在京里的情形,师徒两个仔细地看着手中的药材图。
许汀真道:“等到八州开始种药材、收药材时,这药材图就能派上用场。”
谢良辰道:“春耕之前还有许多事要准备,要开纸坊,还要做大纺车,咱们之前的纺车还能再做些改进,宋羡将纺车图拿去军器监请人做了修改,看着是没有问题,还得试试能不能做得出来。”
许汀真道:“这纺车准备拿去八州做吗?”
谢良辰点头:“让四舅带着人去八州,在八州找些工匠一起做大纺车,先生可知道许多州都有作院,可以造兵器、戎帐,八州之地的作院做出的物什着实粗糙,想要改进就需要人手。”
“我们若是现在就大张旗鼓地建作院造兵器恐怕会引朝廷怀疑,不如借着改纺车,做铁匠铺的由头,招揽、培植自己的工匠。”
谢良辰做毛毡和粉蜡笺也是想要抛砖引玉,让那些想要有所作为的工匠来到八州。
要做的事有很多。
许汀真伸手理了理谢良辰的鬓角:“不要累着了。”
谢良辰应声。
许汀真道:“过几日你就要去忻州了吧?”瞧着良辰这样,定然不放心八州的情形,要带着人提前过去看看。
谢良辰道:“我答应虎子只要这边的事了了就回去看他们。”她一直很担心虎子他们,不知道大家到底怎么样了,现在肯定还是吃不上稻米饭,但粗粮应该可以吃饱。
之前去代州是因为战乱,这次再去希望能带去更多,真正地帮着大家渡过难关。
许汀真道:“柳二娘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到八州之地也种满了农物,这不就快了,你去了纺车就有了,等开了榷场,换回了羊毛,就可以做线穗、毛织物和毛毡。”
“一步步的来,用不了两年都会好起来。”
煎好了药茶,谢良辰和许汀真、陈老太太一起去屋子里,刚说了两句话,屋子里就响起了陈老太太的呼噜声。
谢良辰和许汀真相视一笑,
许汀真拿了毛毡给陈老太太盖上。谢良辰也拨旺了炭火,她许久没有听到外祖母这么大的呼噜声了。
这是因为到了家中,外祖母总算安下了心。
……
宋家。
宋羡换了衣服就去了宋老太太屋里。
宋启正听说宋羡今日能到镇州,也早早下衙与宋老太太一起等着。
父子两个见面依旧冷淡,但好在没有了从前剑拔弩张的气氛,宋启正问了问宋羡京中的事,听着儿子公事般的回应,便坐不下去了,站起身说衙门还有事,就离开了院子。
宋启正走了,宋羡的神情也温和下来。
“快来与我说说,”宋老太太笑着道,“谢大老爷如今对你如何?可答应了早些让良辰嫁过来?”
宋羡坐到宋老太太身边:“还没完全应承,但母亲若是去提,八九不离十。”
宋老太太满意地点头:“那便好了。”
宋羡为宋老太太添了热水,又将从京中带来的糕点拿过去:“祖母尝尝,不是很甜腻,应该对您的胃口。”
宋老太太看着孙儿的眉眼,只觉得孙儿有了很大的变化,从前女儿虽然也回来瞧她,却总是匆匆来匆匆去,哪里像现在坐得这般安稳。
“明日祖母就去陈家村,”宋老太太道,“早点将婚期给你定下来,你也好安心,若是不行我就在陈家村多住些日子。”
第四百零二章 他的路
宋羡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都与宋老太太说了一遍,还没有走的意思。
宋老太太终于忍不住:“还有什么想要祖母帮你去做的?”
宋羡望着老祖母,前世时祖母突然重病过世,应该与荣氏有关,可惜那会儿他没有留意家中,祖母被害还蒙在鼓里。
现在想想委实愧对祖母。
“祖母,”宋羡道,“这些年让人为孙儿操心了,孙儿做得不好,没少惹您生气。”
突然听到孙儿说这些,宋老太太不禁鼻子一酸,却露出慈祥的笑容:“胡说些什么,都是你父亲造的孽,是我没教好儿子,才让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换做旁人说不得已经走了歪路。”
“从前祖母是觉得你性子太冷了些,不愿意回家,也不喜欢说话,但这不是埋怨你,而是……觉得心疼,眼看着你离这个家越来越远,当真是放心不下。”
宋老太太说到这里又是一笑:“还好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能遇到良辰,其实祖母早就发现你有些变化,心中高兴,却也不敢问你,生怕一伸手反而弄巧成拙,后来发现你欢喜良辰,祖母就有数了,我孙儿往后应当没事了。”
“人啊,只要有了欢喜的人,心气儿就会变得不一样。尤其良辰这个孩子,刚正又柔软,心胸开阔,人又仔细,还生了玲珑心肠,你欢喜她,一颗心也会追着她,决计差不了。”
宋羡听着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来。
宋老太太道:“就连我这个老太太去了陈家村,在良辰身边都会觉得舒坦,那孩子站在那儿,就让人觉得哪哪儿都敞亮。”
“后来知晓她是广阳王的后人,我就明白为何广阳王过世那么久,还时时有人念着他的好,可惜啊……人心叵测,有些人嫉贤妒能,不想着如何变好,只想着将人拖拽下来,你以后定要好好护着良辰。”
“她好,你便也好了,祖母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安心。”
宋羡应声。
宋老太太看着宋羡:“不早了,你一路奔波,也该好好歇歇。”
宋羡道:“孙儿侍奉您梳洗。”
宋羡说着吩咐管事打热水来,管事哪里用得着宋羡插手,但宋羡在旁边端水送巾子已经让宋老太太说不出的高兴。
能让孙儿陪着这么久,她当真知足了。
“祖母。”
等到宋老太太躺下,宋羡坐在床边的锦杌上:“将来我们成亲之后,您搬去与我们住吧!”
宋老太太笑着颔首:“好,祖母定要常去你那里。”
宋羡起身离开之后,宋老太太没有半点睡意,将管事妈妈叫过来说话:“羡哥儿现在的愈发像他小时候了。”
管事妈妈道:“是啊,奴婢记得大爷幼时,人才不大一点,就非要亲手端水给您洗脚,在旁边陪着您说话,等您睡下了他才离开,刚刚大爷这般模样,奴婢一晃神就仿佛回到了从前。”
宋老太太道:“从前我还以为等不到这一天了呢,我的羡哥儿终于回来了。”
宋羡回到房中,却怎么也睡不着。
在京城时他总赖在谢家宅子,回镇州的路上也是同宿一处客栈、驿馆,好久没有离良辰这么远了。
颇有些不习惯。
不知她在做些什么?有没有歇下?
宋羡起身站在窗前推开了窗户,在客栈时,他总会推开窗子看她的屋子里有没有灭了灯。
明知道现在他们不在一处,他却习惯性地向前眺望着。
不知站了多久,身上的衣衫上染了寒风,他这才将窗子合起来,脑海中却依旧是她的一颦一笑。
自幼丧母,父子离心,他曾觉得自己不该出生在这世上,无论在宋家还是在哪里都是个多余之人。
可就在他面临生死的那一刻,遇见了她。
即便不小心错过了,老天又给他一次机会,让他重新来过。
那些他丢失的,一点一点全都还给了他。
他关切的人,他的家。
他恨不得筑起高墙,将他们护在其中,不让他们再经受任何的伤害。
虽然没有那么坚不可摧的高墙,但还有他自己。
这就是他的路。
宋羡吩咐常安:“去歇息吧,明日寅时末出府巡营。”
……
谢良辰将新纺车图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这才准备吹灯去歇息。
就在低下头的瞬间,她转头看向窗子,赶路时,每当她要歇下,都会看一看宋羡的住处。
每次她将灯熄灭,对面的屋子很快也会陷入黑暗之中,虽然没有说话,却知晓他在关切着她。
那种微妙的感觉,让人莫名的心安。
吹灭了灯,谢良辰站在黑暗中等了一会儿,这才爬上了炕。
以为睡着之前会思量许多,却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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