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秀木成林
——聚拢一方势力养这么多人并不容易,六王府失去刘应兄弟和空饷支持,资金流动一时甚感压力。
但其实季堰也是,他私下养了私兵,这是连六王都不知道的,年内得耗费极多的钱银。
如今局势变幻暗流汹涌,季堰和诸王府一样,但凡往里伸过手的,都生怕最后局面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而自己鞭长莫及。
六王府四王府七王府遣了这么多人去,就是这么道理,这也是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季堰吩咐两句,快步往外,而史世乾兄弟对视一眼,由于曾今给予资金支持的原因,两人隐隐约约是知道些私兵的事情,对季堰这两天的慎重犹疑就明白过来了。
没人透些什么,但张东陵嗅觉很敏锐,因为他是知道季堰有养私兵的,季邺告诉过他的。
心念一转,他微微勾唇,就明白过来了。
……
当夜,季邺沐浴梳洗过后,去给颜姨娘晨昏定省,临进小阁楼前,他得到了这个消息。
他俯身问安,关切询问颜姨娘饮食睡眠,陪着说话,温声安慰颜姨娘的思子之情,最后扶着颜姨娘进了内间,给她掖了掖被子,“姨娘,您好好歇息。”
步出小楼,夜风寒凉,季邺盯着那泛着冷冷磷光的湖水,勾了勾唇,“明日给杨延宗送信,成了。”
“另外,我再赠他一个消息,季堰很可能私下往银船动过手!”
小厮惊讶,季邺笑了笑:“不必讶异,我这哥哥啊,素来是艺高人胆大的,走一步看三步的。”
他有什么不敢的呢?
他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六王世子啊!
……
次日,杨延宗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家里。
打捞泅水沉银刻不容缓,下达附近州府的公文已经先后发出来了,各种用具、人手都已紧急招募完成,今天早朝过后,陛下口谕刻日动身,尽快将沉银打捞上岸!
今天就得出发了,杨延宗自阳都归绥平,午前归家,收拾行装,辞别父母出发。
苏瓷笑吟吟:“父亲母亲,您二位在家定要好生保重啊,春凉夜寒,勿要省了炭火才是。”
杨重婴点头:“老大家的有心了,此去一切小心,照顾好大郎和自己。”
颜氏嘴皮子动了动,她很不满意杨延宗把苏瓷也带上的,但外面的事情她说了不算,杨重婴说完还侧头瞪了她一眼,目带警告,颜氏忿忿,但最后嘟囔几句没人搭理,她只能闭嘴。
杨延宗站在厅门边,苏瓷注意到阿照来到门口,他往外踱了几步。
阿照附耳低语几句。
杨延宗忽勾唇笑了一下。
第41章
正月的最后一天,苏瓷跟着杨延宗出发南下泅江。
她还挺高兴的,她喜欢出外差啊,尤其在码头望看一袭墨色鹤氅便装轻车简从而来的虔王,那心情就像这个艳阳高照的天气,不能更加好了。
不过可惜没等她瞧清楚,就被杨延宗这家伙拉进船舱里面去了。
这趟南下泅江的人是真的很多,为不引人瞩目她穿的男装,跟着大部队抵达阳都大码头的时候,四王世子季瑛已经到了,和几员苏瓷不认识但一看就知道是七王府核心幕僚的人物,加上护卫和其党派的其他官员,人很多,怕足有七八十。
这还是明面上的,暗地里估计还有些暗卫和其他人手另外出发的。
除此之外,四王世子和季元昊也到了,四王世子季霖她这还是第一次见,那是个举手投足天然高贵且生得极英武威仪的青年男子,看起来就挺像那回事,但就是似乎和季元昊关系比较一般——虽然这两人是站在一起的,季元昊微笑晏晏,而季霖侧耳倾听时不时点头认同,看起来貌似很亲近关系很和谐,但不知为毛,这两人的气场总给苏瓷一种实际关系并没这么融洽的感觉。
苏瓷八卦一句:“有人说季元昊是四王私生子呢?不会是真的吧?”所以四王世子心里膈应?
杨延宗:“假的。”
他一跃轻松上了甲板,回手拉了一把苏瓷把她拉上船,这船是大船,哪怕港口挖得很深,但大船靠岸也没法像小船一样服帖,甲板和码头之间大概有三尺左右的缝隙。
苏瓷就力跳上大船,河风飒飒,有点冷但吹得人格外舒坦,她眼睛忙得就没停下过,不时左看右看,看她姐跟着杨延贞一起跳上船并迅速往底舱去了,姐妹俩互相比了类似“OK”意思的手势之后,苏瓷眼睛又溜回其他船上,忽又听到岸上沓沓急促凌乱的马蹄声起。
最后一队人马来了。
朝廷的人,确切说是,是老皇帝那边的人。
领头是正是坤国舅,身畔好几个高级文臣武将的人物,苏瓷视线瞥过去,第一时间先看见面庞白皙墨色鹤氅迎风翻飞的虔王,她眼睛锃一下亮了。
不过没等她瞄清楚,就被杨延宗一把拉进了船舱。
仙男没得看了,并且杨延宗语气淡淡:“看什么呢?”
苏瓷反应多快啊,上回她在阁楼偷看仙男被杨延宗逮住她可还没忘呢,闻言立马一脸茫然:“什么看什么?怎么了?”
惊鸿一瞥这么快,人还那么多,她没辨认清楚也挺正常的嘛。
杨延宗眯眼打量她半晌,但苏瓷演技逼真,她眨眨眼睛,一脸莫名其妙:“看什么?谁来了吗?”说完她还故意想探身子出去瞅一眼认认,被杨延宗拽了回来。
好了,她过关了。
“还能有谁?坤国舅。”
杨延宗就姑且相信了她,拥着她往舱房里走去,这船很大,光舱房就有三层,两人的房间是在第二层的最里面的大舱房,因为是朝廷的船,六王府的人都上完了之后,后续还上了些其他人。
苏瓷是女儿身,虽没刻意伪装掩饰,但不管苏瓷本人还是杨延宗都不希望她引人瞩目,所以不用他叮嘱,苏瓷这几天没必要都不打算出船舱了。
“咱们几天到泅江啊?”
两人进房后,苏瓷先蹬蹬蹬内室外间跑了一圈,这舱房还挺不错的,不愧为官船。她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只好遗憾告别养眼仙男,推开朝向另一边的舷窗,趴着左右瞅瞅,见大家上船都上得差不多了,于是回头问杨延宗。
“顺水而下,如无意外,六天上下。”官船南下,必定畅通无阻的,那也不可能有什么意外。
杨延宗站在她身后,迎着凛冽河风,微微眯眼打量对面的两艘大船,随口答她。
那很快啊,还记得他们去乌川,光水路就花了好几天,这泅江下游可比乌川还远呢。
所有人都登上大船,最后是举着明黄色皇旗的仪仗队以及五百禁军——别看队伍里各方势力的人马都有,但其实这趟他们总的来说算是钦差队伍来着,是朝廷奉旨遣往泅江打捞沉银以及处理后续事宜的人马,所以每条船上清一色都有明黄皇旗。
这是半下午了,日头很好,春阳金灿灿的照在明黄色的龙纹旗帜上,十分醒目耀眼。
杨延宗眯眼盯了片刻,低头叮嘱苏瓷:“现如今和往常不一样……”至于什么不一样,他没说出口,但共同经历过宫中暗刀事件的苏瓷一听就明了,他压低声音说:“皇帝很可能有耳目,或许就在你我不经意之处,平时要小心,秘密机要非必须不过六耳,知道了吗?”
这话他早两天就该叮嘱了,要不是两人忙着成婚的话。
苏瓷秒懂,点头如捣蒜,她当然知道啊,只是……这个‘或许就在你我不经意之处’何出此言?
“什么意思?你怀疑谁吗?”
河风猎猎,两人一前一后贴着站在舷窗前,衣袂翻飞男俊女美,画面看起来极养眼,只是貌似窃窃私语之间,说的内容却让人绝对料想不到。
杨延宗侧耳倾听片刻,确定周边无人,这才道:“无确切对象,只是先帝任太子早年手下有暗探,活跃于朝堂军中市井之间,各种成员科举出仕入伍从军经商走贩应有尽有。”
这是一支非常成功的暗探队伍,早已曾经在先帝粉碎来势汹汹曾一度捣动半个天下的镇江王谋逆案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后来传到当今手中才渐渐销声匿迹,但据可靠消息并没有真正撤销,而是老皇帝认为太过出名对于暗探而言是不合适,于是大刀阔斧精简后,将其再度由半明转暗。
“这些人什么身份不知,但能肯定的是这个组织还在,成员身上有一枚梅花暗记,多在手臂至肩背。”
皇帝在位都四十年了,官员擢升贬谪、武将杀敌或立功或身死、商旅游走民间,还有其他身份衍生,这么多年下来,这些人该完美融入身边环境了,所以哪怕杨延宗反复清洗过身边麾下,但也不敢说一句肯定没有,所以才特地叮嘱苏瓷一句。
“梅花内卫啊?”好像唐朝也有过耶,但为毛大家都这么爱用梅花而不是桃花菊花,难道是因为梅花听起来更高档大气?
苏瓷恍然大悟,不过她很确定杨延宗肩膀手臂是没有梅花痕迹的,她眨下眼睛:“那你怎么知道的?”
这么按理该是很机密的吧?
她八八卦卦把脑袋凑近一点,杨延宗看她贼眉鼠眼的样子笑了下,头一低刚好噙住她的唇,顺手掩上窗,加深了这个吻,苏瓷看在秘密的份上,忍了。
但谁知这个坏家伙,亲完人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吐出四字:“不告诉你。”
杨延宗还有得忙,说完手一松,利索转身走人,留下被逗炸毛的苏瓷,她叉腰立眉,河豚般瞪圆双眼。
杨延宗微勾唇角,一闪身不等她追就掩上了门。
……
杨延宗心情不错,推门而出,唇畔还带着一丝微微的笑意。
但可惜这丝笑意并未能维持太久,不多时就消失无踪。
这场出来,除了杨延宗,还有不少朝廷文武官员,其中一个,就是左卫都指挥使张伯骞。
杨延宗是左卫都副指挥使,换而言之,这张伯骞就是他顶头上司了。
但可惜这两人之间第一次的单独会面,并不是那么的愉快。
大船船身一动,风帆鼓起,很快离港顺水而下,杨延宗瞥一眼刚拉上来的大锚,拾级而上,最后到了最顶层船舱的第一个间舱房。
左卫营武官奉旨南下的共有四位,全部都在这艘船上,张伯骞自然也不例外,杨延宗作为新上任的下峰副手,当然是率先来拜见对方。
但这个见面过程显然并不如人意。
张伯骞四旬出头的年纪,皮肤微黑,双目如鹰很锐利,亲兵引杨延宗入内,他淡淡扫了对方一眼,眼神不但算不上热情,甚至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漠鄙薄,人后看杨延宗不像看副手臂膀,却更像看外人。
这人是皇帝的心腹,久居上位已久,且看表现很明显的,他是暗刀事件的知情者。
“杨延宗是吧?”
张伯骞手里正拿着一卷泅江沉银相关的卷宗,撩起眼皮子瞥了眼,对杨延宗其人,并未流露半分亲和颜色,只淡淡说了些左卫营的潜规制度,末了冷冷加上一句:“记住你要做的事,千万甭想着拖延了事!”
你拖延不起,需知陛下并不是你可以敷衍了事的。
对方连敲带打,末了居高临下撂下一句冰冷告诫,整场拜见拢总共持续了不到十分钟。
杨延宗推门而出。
张伯骞是吧?
越过那两名守门亲兵之后,杨延宗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毫无笑意的冷笑。
……
杨延宗出门大半天,回来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但苏瓷现在已经很熟悉他了,一眼就看出他心情不虞。
大佬辛苦了。
苏瓷赶紧倒了杯热茶,给他顺顺气。
“这是怎么了?”
但她脑子一转,很快就想起来这个张伯骞了,刚才阿康给她把船上几个需要注意些的人物大致普及过一遍,“张伯骞?”
“这人知道咱们底细?”
苏瓷回忆了一下刚才围观上船时那惊鸿一瞥,感觉看面相那不像个好相处的人,她心里也有数了,杨延宗拉她到大腿上上坐着垂眸啜了口茶,她就笑嘻嘻搂着他脖子笑道:“别气啦,让他先得意得意,也不知谁笑到最后呢!”
而且据原书和现在她对杨延宗的了解,这位正正好就是擅长把一把手拉下马自己上位的,说不定这会儿心里正怎么琢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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