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颂 第102章

作者:青铜穗 标签: 穿越重生

  皇帝收回目光:“林燮应该从来没有想过你说的那些。”

  “是啊。”说到这里赵素又觉得有些没劲,“其实我想他也不是故意要践踏邬兰凤,只是这世道如此,他所处的环境容许他那么做,他便就放任自己去做了。而即便他是故意的,他也认为邬兰凤应该我条件接受他的女人和庶子庶女。

  “这世道使他下意识地站在了高高在上的位置,也使他吃定了邬兰凤。何止他没有想过,估计好多人都没有想过。”

  不然的话,当时在场的人就不会那么惊讶地看着她了。

  说她默片刻,又转向皇帝,乌亮的双眸像小猫一样无害又真诚:“皇上,品行不端的女人只是极少数。您看看,大多数女人还是很自爱的,求您别把我们当成洪水猛兽一样地提防。”

  皇帝看她良久,伸手拈开落在她眼睫上的一丝汗湿的碎发,幽声道:“就连朕,也是第一次听到对于夫妻之间的尊重,是这样的。”

  赵素眼珠儿转了下:“那您以后多跟我在一起,就会经常听到了。”

  皇帝扬唇:“你这听着像是嫌跟朕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够?”

  赵素一个钢铁直女,经他蓦地这一问,竟有些脸颊发热了:“我可不敢有这个意思!”

第186章 阿愚

  赵素神经向来大条,虽然实际上自己比皇帝虚长几岁,但要论阅历,她自然是不能与从小就学习国策,应对各方政务的皇帝相比的。

  所以与皇帝相处久了,当他不摆架子时,她就会觉得跟自家哥哥差不多——不摆架子的时候,甚至可能比赵隅还要好相与一些?

  因为知道彼此之间有身份壁垒,偶尔举止亲近,她也没放在心上,但这句话却忽然让她不好意思起来,就算是钢铁直女,也会有难为情的时候啊,他怎么跟她一个大姑娘开这种玩笑?

  少女带着些懊恼,微垂头看着桌面,这一刻她老实得就像以往任何时候在正经起来的皇帝面前的样子。

  炸毛的时候浑身长了刺,毛顺了以后,又是这样的乖巧傻气。

  皇帝声音轻柔得像窗外滑过去的五月的风,吐出来的话有些没头没脑:“但朕又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咹?”

  赵素抬起头。他半阖眼帘下目光清润,被窗影覆盖着而愈发有神,云想衣笔下十二美男之首的相貌,还是很有视觉冲击力的。

  因为资本家的无情压榨,一向对他的美貌敬而远之的赵素,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今日的出手而产生了改观,此刻乍然看到光影下他愈发立体的五官,也不觉凝住了目光,想说的话也忘记了……

  “吱呀——”

  隔壁传来的门开声像绳索一样将她拉回神。

  她眨眨眼,看看目光也还胶着着她的皇帝,脸上又起了些不自在。她清了清嗓子,想起先前的话题:“您是说,我骂林燮的那番话?”

  皇帝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赵素看着桌面,兀自往下:“我知这世道礼教森严,女子被男人拘束禁锢了很多年,我也知我的想法在这个时代来讲有些苛刻,但是,我认为如果非要宽容大度的贤妻良母,男人就不要奢求什么爱情,如果要两心相许,那就不要将对方视为自己可操控的器物。

  “双方不平等,根本不会有什么爱情产生,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人不能太贪心是不是?”

  女孩的声音飘飘乎乎的,不知为什么,像是底气有些不足,又像是心不在焉。

  皇帝手扶着杯盏,目光下滑:“在你们那个世界,女子是否已与男子完全平等?”

  她默了默:“其实也并没有。也还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需要被重视。但即便是这样,我们已经有了和男人一样公平受教育的机会,也几乎能与他们在职场公平竞争,在家庭里,很多人也能平衡好各自的责任义务。”

  “可是男女本身就存在差异,怎么能实现平等?战场上厮杀,男人很明显有优势。掌管内宅,培育儿女,处理人情往来,这些女人做起来也明显更得心应手。”

  “并不需要绝对平等。”说到这个,赵素就直了直腰,“女人,至少我,您看我骂这个骂那个,可是我从来就没想过一定要和男人在每处地方都争个五五分,之所以争,是因为千百年来男女地位失衡,绝大多数女人都只是想拿回应有的尊重,把女人当人看,而不是天生就是男人的附属品。

  “好比衙门引进人才,谁能替朝廷和人民发挥更大的作用,就用谁,不管男女。也许她们某些方面办事确实不如男子,会进衙门当差的女子也聊聊无几,可是她们拥有同等的权利,这就是平等。

  “我们并没有认为自己无所不能,不用男人就绝对能摆平一切事情。相反,有时候我们也会希望得到男人帮助。当然我们也会乐意帮助那些尊重我们的男人。

  “基于相互尊重,所以彼此能成为朋友,知己,甚至是家人。我也从来没有仇视男人,仇视的只是那些不把女人放在平等地位对待的人。”

  说到底,就是尊重二字啊。

  赵素从来不曾参与性别斗争,但既然被陆太后推到了这风口浪尖,有些态度便须表明。

  皇帝是封建社会的男权头子,她尚且不知道他会如何对待这个问题,会如何看待她这番态度,以及会如何对待他的婚姻——皇帝对婚姻的态度会是鲜明的风向标,一定程度上会影响到士族的态度。

  他的态度也能从根本上决定她和陆太后的道路能走多远,能走多宽,所以。她冒着风险也得试一试。

  但她也许该庆幸他至少不是个昏庸的皇帝,能够明辩是非,有果断锄奸的魄力,也能够有耐心听她叨叨这么多离经叛道的话——对于一般皇帝而言,她说的这些,原本也够引起猜疑心重的封建君王针对的了。

  赵素觉得自己天天都在刀尖上起舞。

  怕当然是怕的,又觉得真特么刺激极了!

  正比如眼下,皇帝听完之后面色依旧,半天没答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会儿他搁在桌上的手挪了挪,拖过了旁侧的一沓白纸,提笔在砚台里沾起墨来。

  “你从前,叫什么名字?”

  这声音也浅浅淡淡,无波无澜。

  赵素心口提了提,小心地觑着他:“谭,谭小臻,言西早的谭,小可怜的小……至秦臻。”

  皇帝在“小可怜”三个字上抬了抬目。

  赵素迅速抿紧了双唇。

  皇帝轻瞥她一眼,然后把笔提起来,一面往纸上写字一面道:“‘臻’喻到达之意,也不能很好地代表你这个人。朕给你赐个字。”

  “啥字?”

  赵素探长了脖子。

  说到赐字,她倒是有些心动……

  毕竟谁不好奇身边人对自己的评价呢?何况还是御赐的字,不是谁都有这样的运气吧?

  但一看到他笔下完成了的大字,她立时把脖子给缩了回去:“‘愚’?!”

  皇帝写完的这个斗字的字,竟然是愚蠢的“愚”!

  赵素顿时觉得受到了侮辱!她挺直腰杆:“我知道自己不聪明,但也不至于‘愚蠢’吧?您为什么要这样责骂我?”

  太伤心了,太难过了!

  她才刚刚替朝廷拉到了能造船的船坞,给他解决了大难题啊!一点面子都不给吗?

  皇帝轻笑了下,又写了三个字,然后推到了“愚”字的前面。

  赵素连起来看完,脸上气忿之色瞬间僵凝:“……大智若‘愚’?”

  她抬起头,看着托腮的皇帝,心下忽起忽伏,一时不能安定:“您,您这是骂我还是夸我呀?”

  “你说呢?”

  赵素顿一下,三两下把这两张纸折起来塞进袖子里了:“我就当您是在夸我了!”

  皇帝弯唇搁笔,看着她道:“面上看着笨笨的,心里却如明镜一般清明,唤你作‘阿愚’,岂非很合适?”

第187章 回去就找个男朋友

  赵素手顿住:“您还真的夸我?”

  皇帝扭过头来,凤眼轻睐:“为什么你认为朕不能夸你?”

  那当然是因为你之前毫不留情的资本家压榨咯!

  但赵素没说,她也不是时时都口无遮拦的。

  但这并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此时正侧身坐着,胳膊肘支在炕桌上的他,一张绝美的、完全挑不出毛病来的脸仅离她有一尺!

  她连他根根卷翘浓密的睫毛都看得清清楚楚……还有他笔直的鼻子,和才被茶水浸润过的水润的薄唇……

  赵素猝不及防地感受到了来自美男的压迫。

  她的心跟着漏了一拍,乱了节奏!

  皇帝在她屏息到快呛住的时候把身子收直,端起茶来,在茶盏后不紧不慢地睨着她。

  双方有了距离,赵素也在失态的边缘勉强稳住了呼吸,但依旧心跳如擂鼓,看到他还在慢吞吞喝茶,想了下,便强作镇定地起身:“属下还有事情要做,先告退!”

  说完她挪出门槛,四平八稳地走出衙门,到了没有人看得见的地方,就撒丫子往衙门外跑了!

  庑廊下何纵已经走了,值守的韩骏看着赵素背影,再看了眼殿里的皇帝,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直。

  ……

  林家这事摆平后,赵素根本就已经没有什么事了!她只是不能跟皇帝在一起!

  长这么大她还没被男人弄得心慌过,在一起待下去,皇帝八成要看出端倪来。

  皇帝和她之间是资产阶级与劳动人民之间的关系,要是让他知道自己差点成了花痴,那她岂不是得和余青萍的下场一样惨?被罢职倒没什么,关键皇帝要是想别的办法来对付她呢?

  怎么会这样?

  明明在他连番的欺榨之下,她对他的美貌早已经熟视无睹。

  ——是了,搞不好是身体正值得青春期的缘故呢!激素使然,所以但凡有个男的调戏她,她就脸红心跳了。

  也太没用了!

  索性回京她就去找个男朋友吧,整天都要跟狗皇帝接触,也免得到时候饿虎——不,饥不择食。

  马车上她把头甩了又甩,到驿馆门前下车好歹把心思平定下来了。

  皇帝已经自暴了身份,自然只能住衙门,赵素路过他原先住过的那间屋子时都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回到自己房里,洗了手脸,又往床上一倒,脑子里浮过林燮与邬兰凤,又滑过皇帝,最后在对陆太后母子最初的回忆里渐渐睡了过去。

  邬兰凤敲响她的房门已经将近黄昏,赵素爬起来开了门,只见她衣冠齐整站在门口,还冲自己露出笑容。除了眼睛还有些掩不住的浮肿之外,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了。

  赵素连忙把她让进屋里:“这会儿过来可是寻我有事?”

  邬兰凤摇摇头,在桌旁坐下道:“就是想跟你说声谢谢。先前我都没顾上,总还是想着来说一声。”

  “太见外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同为女子,我义不容辞。”

  邬兰凤微微笑道:“上次你路见不平,便是何姑娘出事的时候。没想到这么快,你的热心肠又落在我身上。”

  “就像你说的,这世道里的女人太难了,所以但凡我遇见了,总会要出个手的。”

  “是啊,”邬兰凤幽幽叹息,“我母亲与父亲共同创下家业,可谓是个能干女子。我跟着他们走南闯北,也自诩不是那无用之人。很多事情我看在眼里,都很明白那样不对,但总是说不上来是为什么,满脑子就很混沌。

  “听了你的话,却茅塞顿开了,我才想到,原来我应该是这样那样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