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铜穗
陆太后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良久,然后才转回去投向下方。
下方靖南侯府那一桌上,余青萍已经不在了。
……
赵素带着花想容离开了太和殿,径直去了乾清宫。
半路上花想容就忍不住了:“那哨子也不知道跟皇上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我感觉皇上在余青萍吹完之后,就有一点不一样了?”
花想容一直都在赵素身旁,所以赵素看见的她也基本上看见了。
也由此证明,赵素先前的感觉并不是错觉。
“可能有吧?我也不知道。”
可能是最近跟皇帝接触的太多了,赵素下意识地认为皇帝的生活就是两点一线,除了寝宫就是朝堂,枯闷的很。
基于他早前对待余青萍的态度,也根本没想过她这条咸鱼还能翻身,但事实就这么诡异的发生了,就凭着一个哨子,余青萍重新引起了皇帝的注意,好像又回到通往奸妃的道路上来了!
真是男人心,海底针。
不过皇帝身边宫人成群,连洗个澡都有人伺候,他还有什么秘密呢?
先前明明就因为那只哨子而在心底掀起了巨浪,偏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当着众人还不问出来。
“赵侍卫怎么回来了?”
到了乾清宫,守宫的五福迎上来。赵素把来意说明,五福却说皇帝没回来,还是路过的小太监说皇帝出了太和殿后就去了景仁宫那边。
赵素才知找错了地方。于是又带着花想容前往景仁宫。
景仁宫这里没住人,一东一西种了两株大紫藤,旁边也种了些花花草草,平日陆太后没事,就各个宫里走动着,于是两株紫藤下一边设着桌椅,一边则有座小小的琴台。此时日光已微微偏斜,阳光从花叶之间挤进来,形成一道道金芒,皇帝就坐在这数道金芒之下,端杯品茗。
院子里没有人,只有杯盏偶尔交碰时的低微但是清脆的声音。
但很快就多出了一点声音,从院门口传来的脚步声地不紧不慢,不轻也不重,刚刚好让皇帝听得见,又不至于嚣张惊扰。而且,在距离皇帝尚有两丈的花树外面,这脚步声就已经停了下来。
不在宫里长时间当差,不会拿捏得这样好。
皇帝把茶碗盖上,眼望着前方:“进来。”
停住的人微微提气,抬步走进去:“皇上。”
皇帝微侧首:“你看起来有事要找朕。”
余青萍胸脯起伏,似鼓起了勇气,双膝一屈跪下去:“皇上,臣女还想回宫!”
“不缺人。”
“皇上十年前就想找的人,已经不想找了吗?”
皇帝半垂的双眼里有精迸射:“你知道十年前?”
余青萍吞咽着唾液:“臣女自,自延平郡主处听得过些许……”
皇帝目光阴寒,走到她面前:“那你这是在威胁朕?”
“臣女万死不敢!”余青萍重重磕了个头,然后道:“臣女不敢瞒皇上,凭臣女的出身,如今迫切需要一份恩宠来维持体面,而我是太后亲赐过花月令的武魁,我也不该困禁于内宅!连素姐儿都可以有机会为国效劳,我相信我一定可以为朝廷和为皇上做得更多!
“皇上!”余青萍紧咬了一下下唇,伸手抓住龙袍一角,声音变哀婉,“臣女,臣女只想长伴在皇上左右,效忠皇上!只是因为这件事情臣女恰巧知道一些,所以才斗胆提出来替皇上分忧!”
日影下他是那么尊贵不可攀,一个眼神就可以将她降服。可是哪怕是被他降服,她也不在乎,她太需要他的一个态度了!
直接成为皇后的确不太容易,所以她先要回到禁卫署,只要回来了,她一定可以找到机会长留在宫中!
而她相信从延平郡主那儿得来的这条线索,是可以打动皇帝的!
花架下变得格外安静。
站在景仁宫的宫门口,刚刚好可以看到花架下的人影,皇帝没有带任何随从,使得赵素可以畅通无阻地进入这里。
她好像应该离开了,一来就看到余青萍拉扯皇帝的龙袍,还发出靡靡之音,这场面显得不是她应该看的。
她拿着风筝转身,却陡然间吓了一跳!
面前站着个脸色阴沉,紧握双拳直到指节发白的人,却是不知何时也到了这里的梁瑛!
“梁侍卫……”
这么怼面遇见了,不打招呼好像也说不过去。
梁瑛浑身紧绷得像一只随时可以炸开的气球,他抿紧双唇看了一眼赵素,而后一言不发地往外走去。
“梁侍卫!”
赵素下意识地追了两步,看到他跨上庑廊,她便停下来了。
而梁瑛紧走了几步,停脚片刻,也转过身来。
“你来多久了?”他问。
赵素叹了口气:“你该不会是想杀我灭口吧?”
梁瑛翻了个白眼。
赵素走上前:“刚才那瞬间你是不是感觉心里的梦一下子破灭了?你心目中清高孤傲的梦中女神,对你爱理不理,却对着另外一个男人奴颜卑膝,而这个人还是皇上,是你争不过也不敢争的人?”
梁瑛瞪她:“你从头到尾都知道?”
“我可什么都没说,你千万别给我扣上背后挑拨是非的帽子。”
梁瑛紧锁双眉:“你怎么会在这儿?”
“噢,”赵素看了看天,“我就是出来透口气。”
说到这儿她目光又往梁瑛身上斜了斜:“梁侍卫既然追到了这儿,一定很不甘心就这么走掉吧?余姑娘勤学上进,这么能干,还长得漂亮,也不知道皇上会不会心软,干脆把她留在宫里?梁侍卫你不好奇吗?”
第200章 哪不舒服?
梁瑛从未跟赵素正经打过交道。每一年禁卫署选拔子弟进来当侍卫,都要经过严苛的竞争,也因为都是凭借真本事拿到这个职位的,所以他们感到骄傲自豪。
但是赵素却因为走后门,轻易的拿到了侍卫身份,尤其她还是在余青萍腾出了一个空位的情况下进来的,这对他们这些因真功夫进来的人不是一种侮辱吗?
于情于理他也没有欢迎她的理由。
但此时此刻,他却说不出来反驳的话。
一是赵素虽然不会武功,但用不学无术来形容她,显然又不再贴切,最近她确实为朝廷做出了一些事。二来余青萍在他面前耍花枪,他已经没有了替她打抱不平的理由。
而最重要的是,刚才亲眼目睹了那一幕,使他瞬间万念俱灰,眼下在赵素面前他就像个小丑,他自顾尚且无暇,就算对她还不能完全接受,又哪还有余力去斥责或者反驳她呢?
“说呀,你还想不想看到后续?”
赵素又在催问。
梁瑛咬紧了牙关。
他怎么会不想知道呢?他是那么真心实意地想要求娶她,而她一面敷衍自己,一面做着长伴皇帝的春秋大梦,他也想看看她到底握有什么底牌,可以扛得住名声败坏的风险!
他瞅了一眼赵素:“你想干什么?”
赵素道:“来都来了,要不就干脆把戏看完呗!”
说完她指了指墙头——作为御前侍卫,对宫中地形要做到了如指掌是基本的职业素养,就在她手指的那边墙上,装有两个风窗,而风窗下面则堆着两个储水的大铜缸,刚好可以站人。
梁瑛看了一眼,然后便一言不发朝那边走了。
赵素赶紧跟上。
到了铜缸下,让花想容把她弄上去踩着边缘之后,便摆摆手示意她到外面等待。
拉上梁瑛是因为要让他不能去举报自己,这家伙毕竟曾经是对头,堵住他嘴的最好方式就是把她拉下水。
紫藤树下两个人还是一跪一站,余青萍还时不时地颤动一下,皇帝简直是纹丝不动,就像是成了一座雕塑。
“你这只金钗不错。”
忽然间,皇帝把她头上插的那只凤钗取了下来。“只不过四百多两银子买下来,还是有点贵。”
余青萍听到这里,就像是陡然间被抽去了筋骨,瞬间把头抬起来!
而围墙外的赵素听到这儿,也陡然间睁大了双眼……
她头上的凤钗?!
梁瑛皱眉看了一眼她:“怎么回事?”
赵素火速把他的话头止住:“回头再说!”
早前她对算计何婉瑜的凶手究竟是不是余青萍还存有一点疑问,所以那妇人没交代,她也一直没处理。皇帝这句话一出口,她立刻就笃定了!
余青萍望着一脸淡定的皇帝手上的凤钗,已经连话都说不完整了:“皇,皇上在说什么……臣女,臣女听不懂!”
话说出来,她浑身却抖瑟得更厉害了,呼吸开始急促,攥着拳头也不能使她镇定下来!
“你觉得何小姐听得懂吗?”
皇帝将一声,将那支钗又插回她头上。
曾经得过武魁的余青萍,此刻却连这一点力道也抵挡不住了,往后瘫坐在地上。
如果说先前她是在带着仰慕看着皇帝,那么此时此刻,她就像是看着魔鬼一样的看着他!
刘嫂都已经被赵素抓走了,赵素至今也没能奈她何,这件事情被她密谋的如此周到,但皇帝却知道了,甚至他还连凤钗的来历都已经知道!
先前在看到皇帝听到歌谣时那番反应,她确实以为自己已起死回生,原来那只是她的一种错觉?!
“皇上,皇上……”
她嗓子干涩得沙哑起来,她从来不知道那般尊贵的他竟是如此可怕!这么说来当初罢她的职,他还已经手下留情了!
“现在,还想长伴朕的左右吗?”
皇帝的语气已经恢复了寻常,淡漠得又像是那个坐在高台上无聊地看着下面表演的他。
“皇上饶命!……”
余青萍抽搐般地爬起来,朝地下一下接一下地磕着头:“我不是成心要坏她名声!我只是想给她一点教训,并没有让她和伍修平成为事实!……我不敢再奢求什么,只求皇上您饶了我,求您不要去告诉何家!”
说到末尾,她的话音也因为恐惧而嘶哑起来!
落在何家手上她并不会这么害怕的,但眼下是皇帝知道,而且就在刚才,她还想拿着哨子跟皇帝谈条件!
“皇上,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