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铜穗
赵素出慈宁宫的时候,已经蔫得像只霜打的茄子了。
她本来是过来串串门,卖卖好的,没想到还被陆太后强塞了一个任务!
让她去给皇帝使美人计?那不是放大灰狼进兔子窝吗?!她拒绝不是因为她不想,而是为了她儿子的清白着想啊!
早知道她就不来了。
现在让她怎么办才好?!
“赵侍卫,你怎么还在这呢?御膳房那边等你去给皇上做午膳了呢!”
宫人匆匆地过来催道。
她抬头一看,果然天色已近午,便只好硬着头皮往御膳房走去。
皇帝与庆云侯前往中军都督府忙了一早上,回宫的时候已经午正了。
他打发随同进来的兵部侍郎两本折子:“西北的互市就按方才说的那样去办,告诉秦王,只要关外那些人遵守规矩,我大梁多提供些物资便利以供交易也无妨。”
说完他喝了口茶润喉,又接着说道:“再传朕的旨意,如若互市上出现的问题顺利解决,年底便让秦王带着王妃与世子进京省亲,陪太后过个年。”
“遵旨!”
兵部侍郎出去之后,皇帝歇了一歇,也起身走到里间去更衣。
眼睛入夏几乎天天大太阳,出去走了一转,汗水都已经把背脊上的衣裳给沁湿了。
五福拿来了干净的贴身衣物,帮着他把衣裳换下来。
皇帝边擦身子边说道:“午膳还没来吗?”
五福忙说道:“方才御膳房那边已经来问过皇上回来不曾?想来是怕送早了膳食凉了。小的这就差人去催催!”
说着他退了出去。
刚走到门槛下就看到赵素已经带着几个抬着大食篮的宫人过来了。
他忙说道:“赵侍卫且慢进去,皇上正在更衣。”
赵素噢了一声,看了一眼帘子那头隐隐绰绰的人影,在门口耽了下来。
屋里的皇帝已经听到了声音,一面在太监的伺候下换上干净衣裳,一面透过帘子的缝隙瞅着门下站着的她。
他慢吞吞地整理着衣襟,束着腰带,看着赵素换了好几个站姿之后才走出来。
赵素抬头。然后招呼宫人把饭抬上来。
今日这四菜一汤做的是爆炒鲜鱿,蒜爆瑶柱,笋干焖花肉,凉拌蒲公英,还有一锅龙骨汤。
盖子揭开之后,菜香扑鼻而来,但赵素还是闻到了皇帝身上传来的清香——这大热天的,他居然一点汗味也没有,还真会捯饬。
就这样,太后还让她使美人计,她不赔个底儿掉就不错了!
但是玛丽苏太后又下了懿旨啊,她不把这话问出来,是不是也交不了差?
“愣着干什么?”皇帝望着她,“你还不去吃饭?”
赵素顿了一下,拖了张椅子在他旁边坐了下来。“外面太阳这么大,我还要走那么远到禁卫署去吃饭,要不皇上您就让我在这蹭点儿?”
毕竟御膳分量并不小,大内总管一向是秉着宁可倒掉也绝不让皇帝饿肚子的原来安排份量的,再来一个人也够吃。
眼下不管行不行美人计,玛丽苏交代的差事总是要完成的,怎么着也得先把跟皇帝这关系给缓和回来呀!
皇帝睨着她:“你可是说过君臣有别,上司与下属之间不能接触过密,怎么,这么快就准备打自己的脸来了?”
“……我是说过这话,但是我的意思彼此距离最好是不要靠得太近,不然容易影响皇上的英名!”
“但是《礼记内则》曰,男女七岁不同席,不共食,更别说你我还是你口中的‘君臣’,按照这个规矩,朕这儿没饭可以给你吃。”
皇帝说完一脸漠然地举起了牙箸。
拍马屁居然都不行了……
赵素屏息半刻,回想起万寿节上罗家姐妹跳舞的样子,忽然就扭了几下腰,歪身凑过去,伸出两根指头扯住皇帝的袖子,把声音拉得跟狐狸尾巴一样长:“皇上——”
皇帝顿一下,伸手把袖子把了回来:“少跟朕来这套。”
赵素也料到他不吃这套,毕竟她长这么大就没干过这活!叹了口气她就把身子坐了回去。
皇帝自顾自地吃起来。
赵素坐了片刻,拿起他还没有装过汤的汤碗,盛上半碗饭,也拿勺子一下下吃起来。
吃了几口,见皇帝还是不搭理她,她自己先忍不住了。拿布菜的筷子给他夹了一块鱿鱼,然后叹气道:“我觉得我就像这块鱿鱼。”
皇帝吃了口笋干,咽下去的同时终于睨了一眼她。
赵素连忙凑过去解释:“在我们那里有个说法,罢职叫做被炒鱿鱼。我觉得我也差不多快了。”
皇帝冷哂:“那不是正中你下怀?反正你也心不甘情不愿的待在这儿。”
“那是从前,我早就不这么想了。”赵素双手交叠放在桌上,一脸认真:“皇上您这么英明神武,而我又这么笨,我现在深深地觉得留在您身边可以学到很多,最近外面对我的风评就好了很多了,这都是托皇上的福,傻子才会想要被罢职呢。”
皇帝又轻哼了一声,继续吃他的饭。
赵素再给他布了一筷子菜,软声道:“上次我求您把裴湛留下来是我不对,您大人有大量,别生我气了行吗?”
“你居然还知道朕在生气?”皇帝又哂,“真是看不出来,你居然还有这么聪明的时候。”
赵素汗颜:“您就别埋汰我了。”
皇帝冲她甩了一记眼刀:“赵侍卫想多了,朕与你君臣有别,没那么亲近。吃完饭赶紧给我滚。”
——得,狗家伙还端起来了。
第218章 不顺
赵素脸皮厚度有限,也深知自己魅力太小,美人计手段也学艺不精,只好埋头吃饭,三两下干完了,就退了出去。
皇帝睡得晚起得早,每日午间都要午睡一会儿,赵素知道他一时半会儿不会出门,便找了个墙角蹲着摸鱼。正好陆太后的大橘也遛达过来了,一人一猫作起了伴。
赵素斟酌陆太后这个美人计的成功率,又思考万一差事办不成,陆太后会给她卸几块?没有头绪。
穿堂南风就像是奶奶那双温暖的手,薰得人懒洋洋地,没一会儿她视线就朦胧起来,恍惚间回到奶奶身边,由着她在给自己摇蒲扇。
赵素走了,皇帝也放下了碗筷,吃了口茶歪在榻上,一会儿翻身问五福:“今日似乎无风?”
五福道:“有风。南风天,外面还挺舒爽。”
皇帝顿了下,又问道:“宫里往年这个时候都给侍卫们熬绿豆汤了吧?”
“还没有,往年都是进六月才有。”
皇帝默声,收回身再躺了会儿,又翻过来,目光睃巡着殿里道:“朕记得先帝在那会儿,曾经把身边最贴心的侍卫召到殿前侍候过。有没有这回事?”
五福讷然片刻,说道:“先帝确曾如此恩宠过御前侍卫,不过,那是在特殊时期,刚立国那会儿海患难未平,南边又尚有余敌未除,先帝日夜都在忙于国政,为便于传送旨意,这才吩咐侍卫近前听命。”
简单说,就是侍卫就该呆在侍卫的地儿,只有特殊情况才能破例。
皇帝指尖在扇骨上摩挲了一会儿,说道:“你方才说外头风刮得凉快。”
“……是。穿堂风刮过的地方,都不用放冰鉴。”
皇帝遂起身下了榻,穿上鞋往外走:“睡不着。去吹吹风。”
正午时,宫门口两边除了站岗的士兵外,看不到一个人,平时在这儿遛达来去的猫儿都不见了踪影。
五福道:“小的去找找赵侍卫。”
皇帝没答腔左右看看,然后走下了东边庑廊。才到石阶下,就看到阶梯背阶处蹲着一人,头靠着石壁,身边还盘着只硕大的橘猫。一人一猫,睡得可香甜了。
“皇上……”
五福一时不知道怎么应对这状况,很明显赵侍卫已经算“渎职”了。
皇帝往后抬手止住他下文,提袍蹲下去,凝眉看着赵素熟悉的脸,随后轻咬牙关,沉了一口气。
即便这俩倒是会找地方偷懒,地面却还是热烘烘的,睡着的人额上,已经沁出了细微的汗珠。
跟他说几句好听话,哄他一哄,就这么难?
非是这样才舒服。
皇帝摇开扇子,轻轻地扇起风来,少女额尖的碎发随着风一扬一扬的,像它们的主人一样不老实。
……
赵素感到脖子直往下坠的时候才睁开眼睛,一抬头只觉脖子要断了似的,呲着牙起身,手碰到了个冰凉的盒子,一看面前竟不知几时多了只冰鉴,里头的冰已经化了一半,丝丝凉气沁上来,十分舒爽。连大橘的呼噜声都比先前大了。
她看看这些冰块,再看看四面,然后走到就近的士兵面前:“方才谁来过?”
那士兵说道:“是皇上来过。”
“皇上?”
“皇上给来看到姑娘睡着了,给姑娘扇了会儿风,后来通政司的姚大人来了,皇上就走了,没多会儿五福公公就捧了冰鉴过来。”
赵素听完之后好一会儿没说话。
她当差的时间躲起来睡觉,肯定是不合规矩的,那皇帝居然没有叫醒她,还给她扇风?五福敢送冰鉴过来,肯定是皇帝的授意,但是他怎么……
他不是在生她的气吗?
赵素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扭头看了看乾清门下,勾着脑袋走过去了。
……
下晌不断地有人来求见皇帝,赵素透过窗户看到皇帝在殿里面走来走去,好像还安排了许多事情,看来朝上没有一日是清闲的。
回府的路上倒是意外地遇上了庆云侯,父女俩唠着闲嗑进了家门,赵素这就忍不住了。
“父亲昨日跟谁吃饭去了?”
“关你什么事?”庆云侯警惕的瞅了他一眼,然后快步往内院走去。
赵素追上去:“昨天穿的那么帅气,是不是已经有看中的女子了?是什么样的人你也跟我说说呗。然后你什么时候去提亲呀?我们府里是不是马上有喜事了?”
庆云侯猛地停住脚步:“你哪里听来的这些?”
“我什么也没听说,就是自己猜的。本来父亲就已经在议婚嘛,有相中的也很正常啊!”
看着赵素扑闪扑闪的眼睛,庆云侯的脸已经红了起来。说出来的话也带着心虚的意味了:“哪有那么快?八字还没一撇呢!”
说完他站在门下也没有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