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铜穗
“这可难得。”陆太后说道,“她平常也不怎么主动跟人结交。”
“理解。举国上下,还有哪家姑娘的身份及得上郡主?”
“倒不是这个原因。”
“那是?”
陆太后看了一眼她:“她无父无母,心里自卑。”
“……”
赵素从来没想过算得上金枝玉叶的延平郡主还能跟自卑两个字扯上关系。
陆太后说道:“从来没有人想过昭阳会突然牺牲,那场战役在她的履历里算不上凶险的一仗。在她出征之前,玉姐儿曾向她讨到了凯旋后母女俩去西山野炊的承诺,她信心满满地答应女儿,临走时没有一点奔赴沙场的悲壮,而像是去巡视驻地一样从容。
“越是这样,结果摆在面前,就越是残忍。”
第332章 是谋杀吗?
陆太后的声音很凝重。她也不必多说,赵素竟然就已经感受到了这股生离死别之疼痛。
“总之她的死改变了很多事情。”幽幽吸了一口气之后,陆太后又说道,“除了给他们兄妹还有老威远侯带来的心理上的伤痛,还有花月会,以及朝局。”
“朝局?”
“没错。”陆太后抻直身,摆开了谈话的架势,“你既然看过直到先帝登基时的那部分史实,那应该也知道陆家祖上原本也是皇族,只是与当朝皇室血缘淡了,前朝的君王昏庸暴虐,这才有了先帝起兵反抗之事。”
赵素点头:“我知道。虽然书中只是大略交代了一下这段背景,先帝起兵时长公主也还年幼,着墨不多,但作者还是给予了她聪慧人设。”
“你看到的只是以我与先帝为主角的那部分剧情,而在这个真实世界里,昭阳也可以称为她的世界里的主角,哪怕不是个女强文。她跟男人一般为先帝创业分担了很多,在未入沙场时,也为我照看过孩子。那时候我把她当成亲妹子,在立志要改变妇人女子处境的想法上,我把她当成了同盟。”
说到这里她停下来看了看赵素:“没有错,在你来之前,我一直都在寻找盟友,我也特别需要这样一群盟友。在当时看来,再也没有比昭阳更合适的人选了,她有长公主的身份,还有一副宽广而仁慈的心胸,有我与她合力,一定能够开创出一幅极好的局面。
“为此,当知道她有建功立业的想法,我极力支持她,除了她是我们最放心的人,我还希望她能为天下妇人作表率,我希望能从她开始,让大梁朝上能够容许女人为官。
“即便不能进入科举,那么从此让女人也有机会进入军营也是好的。我与她都深信,花月会有个身披累累功绩的长公主为榜样,一定会带来极佳的效果。
“说实话,最后广西那场仗,用我们的话,其实我是让她去镀金的。让她为自己的征战生涯划个完美的句号,回朝时受个风光的封号,然后也为接下来我们的计划来一个好的开头。然而,她的牺牲把这一切全部中断了。”
“这么巧?”
谁能说陆太后的计划不是合情合理的,但这就更显得长公主的死不应该了。
“谁说不是?”陆太后看向她,“她这一没了,大梁唯一的公主没了,唯一的女将也没了,更别说已经拟好了的封号。这是国家的损失,对我来说,则是所有的设想都被打断了。”
这种状况简直不难想象,失去作为女权标杆人物的长公主,士族礼教哪里还会让步给陆太后呢?
赵素蓦然想到,为何这二十多年来,花月会还在夹缝中艰难求生存,也更加明白为何陆太后会那么急于要她参与花月会。
倘若长公主还在,又哪里会是这等局面?
她忽然想到:“这个时间点太巧了,太后后来没有去查查吗?”
这是超出原著范畴的剧情了,但是根据小说定律,事出反常必有妖,长公主的存在如此关键,因她之死造成的损失,直接影响到朝纲,很难让人不多想。
“我根本就不能接受这个结果,怎么会不查?”陆太后眉目深凝,“但她确确实实就是死了,死在刀枪之下。我和先帝派去的心腹——也就是韩骏的父亲,很仔细地把她的伤口记录了下来,那确确实实是敌人的武器所伤,我最后也就只能接受了这个结果。”
赵素却还是不能明白,为什么死的时机就是这么巧?
如果长公主是死于谋杀,那事情就变得严重起来了。凶手必然是企图破坏某些事情才会出此计策。
“跟你说了这么多,就是因为这件事始终是我心里的疙瘩。”陆太后目光炯炯,“本来过去了这么多年,当年事发的时候老威远侯又在场,此事就没有什么疑议了。但是最近昭云的甲衣被盗,而且对方始终没有后续动作,便又勾起了我这桩心病。”
赵素反应过来:“所以太后是想要重新查这桩案子?”
“目前我没有任何把握,一旦启动调查,一定会引起风波。说要查,也是我们单方面的想法,所以目前只能是寻找机会,而且不宜往外透露。”
赵素点头:“那需要告诉威远侯和郡主吗?”
陆太后吁气站起来:“暂且告诉他们也没什么好处。如果他们有怀疑,应该早就开始查了。没有怀疑,那么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跟他们提起,无非是把他们的伤口再割开一次。”
赵素听完,心以为然。“说不定威远侯会借着残甲这件案子也能发现点什么,到时再跟他合计也不迟。”
陆太后没意见。
赵素坐了会儿后便告辞。
走到门下又想起来:“按照太后刚才的说法,自打长公主牺牲之后,支持平权的声音就弱了下去,那有件事就不应该了。”
“何事?”
“今日在戏社之中,看客们为长公主该不该封爵而争执,当中有人为长公主仗义执言,那番言论,完完全全就是站在长公主的角度,或者说是女子的角度。”
赵素把云想衣她们回来转述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有这种人?”
陆太后皱起了眉头。“这不应该,就算是当年出事之时,也没有人为此争执过。”
“太后当年确实想过要为长公主封爵么?”
赵素走了回来。
“当然。如果她封了爵,开了先例,那后面朝中再让女子为官为将都不成问题了!”
“那为何她牺牲之后,没有得到这个世袭的爵位?”
“因为死人不会说话了!”陆太后眉眼之间涌现出一丝激动,“如果她活着,我怎么样也要给他争取到与别的勋贵同样的待遇!但她已经死了,她不能再为自己说话,对于某些人来说,也不再有价值!而且驸马已经封侯,这个侯爵是世袭的,士族以此为由反对追封,我们到最后,也只能从士族们嘴里抠出来一个忠勇的谥号给她!”
她的眼中迸射出怒火,纵然大部分是因为推行政策受到阻碍而愤怒,为之而怒的焦点却也是长公主。
赵素完全能体会到她的心情。
然而这种连她开国皇后都无力改变的世情之下,还能有今日戏社里的男人那一番说法,岂非就更奇怪了吗?
为什么那个人会与长公主如此共情?
如果长公主死因有异,那此人与此事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想到这里她已经按耐不住了,边说边往外走:“我先出宫去办点事!”
第333章 有麻烦吗?
赵素出了宫,就迫不及待地回了府。
长公主被谋杀的理由在她看来是充分的,因为她的存在直接影响到了某一部分人的利益,当然陆太后的影响更大,但她是太后,没办法,没有人敢于把手伸到她手头上,又或者可以说她在原著里具有女主光环。于是正文结束后朝局有改变了也似乎可以作为佐证,因为大女主光环失效了!
但因此她就有一个大胆的假设,如果长公主被谋杀的死因推断成立,那么皇帝登基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是否与这桩谋杀案有关?谋杀了长公主,此后是否当真就尘埃落定?长公主当年跟随在身边的属下甘心吗?而凶手一方是否又不再防范?
赵素觉得,戏社里的男人即便与长公主没有直接关系,也多少有些与之共情的过往,这点线索不能放过。
她把这番想法跟云想衣说了,然后就让花想容去找罗翌过来,转头跟云想衣说:“你不是会画吗?把那个长相给画出来,罗翌有人,让他拿着街头巷尾地去找。”
罗翌对赵素已是言听计从,得了花想容的讯就往侯府赶。
这边厢,随在罗翌身后的人看着他进了庆云侯府,转头便也入街头人流,回到了威远侯府。
霍修正在园子里接待靖南侯。
在经过一轮密集的应酬之后,这段时间霍家兄妹也闲了下来,悬在手上的案子也开始与靖南侯一起着手办起来。
“前番你我所说的,可以先从朝中相关的人员开始查起,不知你考虑得如何?”
靖南侯停在廊下鹦鹉架前,伸指逗弄着架上的鸟儿,一面问道。
霍修停在他旁侧:“倘若要查,又该从谁开始查起呢?”
“自然是从有恩怨的人开始。”靖南侯望着他,“殿下牺牲之后,她曾与谁人有过瓜葛,想必老侯爷在世时都跟你说过。”
霍修双手撑着扶栏:“家母在世时,从不曾与人结怨,据我所知,她没有仇家。家父也没跟我说过。况且,这么大张旗鼓地查,岂不是也得罪人?我霍修仰仗祖荫,得以位列一品大臣,论资排辈却是晚辈,何德何能凭空臆测诸位功臣?”
靖南侯把手收回来:“那你又当如何着手?”
“我打算发布悬赏通告。”
“悬赏?”
霍修点点头,拿起了一侧的食盆:“我打算悬赏两千两白银,求得甲衣回归我手。只要东西回来,案子再查不迟。何况,只要东西能被送回来,总会留下蛛丝马迹。这比我们大海捞针般的寻找要好得多。”
他撮起几颗粮食投进鸟架上的食碗,引得架上的五彩鸟儿扑棱着翅膀走了过来。
靖南侯看着啄食的鸟儿,负起双手:“但此人盗走甲衣之后,至今没有任何动静,他若为求财,岂非早该找上门来?”
“倘若不是,那至少也可以确定他另有原因。排除了这个可能,范围也就缩小了。”
霍修说着往鹦鹉盘子里再丢了几颗米,端着食盆转身,“实则,我并不认为是我们霍家的仇家。”
“为何?”
霍修把食盆放下,缓声道:“这世上,可不是只有仇人才有作案动机。”
靖南侯闻言顿住,门廊下好像也安静下来。
“侯爷。”
走到石径外来的护卫打破了这幕安静。
霍修道:“进来。”
护卫走到跟前,附耳跟他说了几句。
靖南侯见得霍修脸色逐渐凝重,不由出声:“莫非是有什么消息?”
霍修顿了一下,然后道:“余叔认识罗增吗?”
靖南侯目光晦涩:“昭毅将军罗增。如何?”
“他的儿子罗翌,在码头事发之夜,行踪不明。后来据码头的人说,当晚被追踪的人,与罗翌极其相似。”
“你是说罗翌有作案嫌疑?”
“余叔方才不是说要查吗?”
靖南侯双目微闪:“罗家与你父亲,确实是有桩过节。”
“方才护卫探得,罗翌拿着幅画像在四处暗访一个人。”
“什么画像?”
霍修看向护卫。护卫回道:“暂且未看到画像上的面容,不过从远处仍能判断出是张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