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海大人
他不知道在程松儿犹豫期间究竟在想什么,但这至少说明,在程松儿心中,他和林玉秀是不一样的。
她可以明确的拒绝林玉秀,却不会拒绝他。她...还是怜惜他的,对吗?
否则那晚她也不会抱着哭泣的他用尽所有方法,笨拙的去哄他,更不会给他永远都不会离开的承诺。
这给了程青枝一丝渺茫的希望,好像无边漆黑的夜里,突然亮起了一盏灯,驱散了所有迷雾,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程松儿问道。
程青枝摇摇头:“没什么,就是忽然很开心...对了。”
他起身从他的房间里拿出一套折叠整齐的衣裳:“这是我给你做得衣裳,你试试看合不合身。”
‘这么快?’程松儿心里想说。
但到嘴边的话刚要脱口而出,就想起那夜他满手的针眼,瞬间闭嘴了。
几天几夜不合眼,手指扎地血肉模糊还要坚持做,能不快吗?
她起身穿上衣裳,荼白色的衣裳颜色比雪深一些,但穿上比她那些黑沉又老气的衣服显得有朝气多了。
“不错,很合身。”她穿在身上试了一下,不愧是量体裁衣私人订制做出来的。
试了衣服之后,她很快又把新衣服脱下,继续穿着灰扑扑的旧衣服继续吃饭。
“松儿,你怎么不穿着?......是不喜欢吗?”程青枝语气有些低落。
程松儿解释道:“怎么会不喜欢呢,我喜欢极了,这么好的新衣裳我肯定要留着过年的时候穿。”
一句话,打消了程青枝心里自卑的猜测,他勾了勾唇角笑意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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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冬时节,大雪封山,不用种地耕田、也不用进山打猎。
吃过午饭之后,她就盼着腿坐在炕上的小矮桌边,面前摆着一个小碳炉,炉子上架着一张铁丝网,铁丝网上放着一个小水壶,水壶里煮着红枣和夏天从地里捡的苦菊花,加上两块冰糖,热气从壶嘴里咕嘟咕嘟冒。
小水壶的旁边摆着两块糍粑,用余火烤到两面金黄,微微裂开一个口子。
一口糍粑,一口甜滋滋的红枣菊花茶,下午茶时光好生惬意。
程青枝则坐在他对面,午后暖阳洋洋洒洒落在他身上,他低着头,身边堆积着雪白的棉花,手里拿着针线缝制过年的新衣裳,贤夫气质娴静柔和,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
程松儿心中忽然有了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她心神一晃,倒了一杯红枣菊花茶递到他面前:“渴不渴?喝点水吧。”
程青枝诧异的抬起头看她,脸颊微微红着接过,轻轻抿了一口:“谢谢。”
“在吃一块糍粑?”她从铁丝网上夹了一小块在碟子里,又洒了一些黄豆粉在上面,最后淋上薄薄的一层红糖水,送到他面前。
程青枝放下手里的针线,从她手里接过筷子,咬了一口。
经过烤制的糍粑,外表又一层薄薄的酥脆,内里却十分软绵绵黏糊糊,还有点烫嘴。
程青枝咬了一口,就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猛灌了一口茶水。
“烫到了?”她忙问。
“......烫到舌尖了。”程青枝被烫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瞧着还有点可怜兮兮。
“下次、咳.....下次我等放凉一点再拿给你。”
她一时间又心疼又好笑。
“需要我帮忙吗?”她看着面前堆成小山的棉花,主动问道。
“不用,做衣服是男人该做的事情。”他摇着头。
程青枝是无比传统的女尊男子,一点也没有什么‘谁说须眉不让巾帼’的想法,在他的思维里,男子生来就是女子的依附品,就像菟丝花,没了参天大树就绝对活不了。
在这样根深顶固的思想下,除非万不得已,在厨房、男工之类的事情上坚决反对程松儿触碰的。
“反正我现在闲的没事干,清闲的都快发霉了,让我做点事情吧。”她央求着。
自从林玉秀嫁了出去,没有他时不时捣乱,这日子清净的她都有点不习惯了。
当然她还没有贱骨头到怀念林玉秀的地步,就是实在闲的慌,想找点事情打发时间。
看着程松儿如此低声央求的模样,程青枝忍不住轻笑出声,丹凤眼弯成了小月亮。
“那你帮我把棉花铺在这块裁好的布上吧,要铺整齐。”他说。
程青枝已经把衣袖部分和整体缝好了,就差在里面塞好棉花缝在一起。
“放心吧,我干活最仔细了。”程松儿拍了拍胸脯,蹭到他身边,伏着身子将那些棉花整齐的摆好。
“哥,你看这样可以吗?”铺好棉花后,她问道。
“可以。”程青枝温柔的笑着,拿起针线熟练的开始缝制。
程松儿在旁边看着他手里的针线入游鱼般穿梭着,忍不住说道:“哥,你真贤惠,厨艺精湛、男工也好,性格更是温柔体贴,将来肯定是个贤夫。”
程青枝心中一跳,平静的眼底卷起一片旋涡:“......什么贤夫不贤夫的。”
“也是,你还没嫁人呢。”程松儿自顾自的说,忽然像突然意识到一样:“哥,你如今也十九了,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林玉秀比你小两岁也已经出嫁了。”
程青枝手中针线一停,眼底滔天旋涡更深,他咬着唇:“我还没有成婚的想法......松儿可是嫌弃我年纪大了?”
“当然不是,我怎么会嫌弃你。”程松儿看着他,似是漫不经心的问道:“我只是想知道你可有心仪的女子,或者中意什么容貌品行的女子,不如说给我听听,我以后也帮你留意留意。”
第38章 .赶集 赶集
“我喜欢......”程青枝嘴唇嘟囔着,半天也憋不出一个字来。
程松儿凑近了点:“什么?”
“没什么......我、并没有心仪的女子。”闻着她凑近时身上散发出来的体香,程青枝心跳如擂鼓,满腔炙热的爱意郁积在心却始终无法宣泄出口,只能用一双汪汪盈盈的水眸深情的注视着她。
“原来是这样。”程松儿隐去心中一丝遗憾。
也对,但凡一个正常人也不会喜欢上一个经年累月虐待他的女人,他不恐女就不错了。
而当初她昏迷时程青枝如此紧张,应该也只是出于对仅剩亲人的在意,以及对他自己未来的担忧吧。
毕竟是女尊社会,她若死了,他可能会再度过上原来一样的生活。
程松儿心中叹息一声,很快又恢复了原先的模样。
她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心态好,拿得起放得下。
只等她在这个世界混好了,将程青枝托付给一个老实可靠的女子,她再去四处游历一番,也不枉在女尊世界走一遭。
她笑着坐正了身子说道:“无妨,多出去走走,总会遇到青年才俊的。”
程青枝闻言低落的垂下头。
他才不稀罕什么青年才俊,他喜欢的人就是她啊。
可内心那份怯懦与卑微却始终束缚着他,令他不敢将这份爱意宣之于口。
如果他告白,就这样将爱意埋在心中,或许还能和松儿长长久久的生活下去。
可一旦他告白,那就是一场豪赌。
万一赌输了,不但眼前平静温馨的日子会被打破,松儿甚至也会嫌弃的将他随便嫁给一个女人,甚至远远的嫁到外省去,将他圈在妻家一寸天地中,从此再也不复相见,那对他来说与重坠地狱有何不同呢?
说他懦弱也好,无能也罢,但他实在不敢拿眼前的幸福去赌。
“对了,还有几天就年三十了吧。”她估摸着日子问道。
“是啊,今天已经腊月二十七了。”
程松儿撑着下巴:“可是咱们还有好多东西没有买齐呢,鞭炮、对联、窗纸、还有年夜饭上必不可少的鱼,年年有余嘛,上次去冬钓本想着能钓上一条来,结果碰上了那档子事......什么时候得再去一趟城里......不过这个时候城里的东西一定很贵......”
上次花了几十两银子买粮食后,家里就剩下十两了,得省着花。
“对了......明天是不是刘家村的集啊?”她算了算日子说道。
程青枝低头思付片刻:“好像是。”
“那我们去刘家村逛逛集市吧。”程松儿提议道。
程青枝点点头,忽地眉头轻蹙。
“怎么了?”程松儿看他好像有什么顾虑,便问道。
程青枝声音低低的:“林玉秀才嫁过去,我们去刘家村会不会撞见他?”
“应该不会吧。”程松儿说道:“他如今是地主家的女婿,既不用下地干活,也不用洗衣做饭操持家务的,只需要在大宅院里吃吃喝喝照顾好妻主就行,况且他妻主......”
“他妻主怎么了?”
事到如今,也可以直说了。
“刘地主的女儿是个病秧子,听她们家的仆人说,她如今时日无多了,所以林玉秀嫁过去每天照顾妻主都忙不过来,又怎么有时间去集市上逛呢。”她将地主家的情况慢慢跟他说道。
“原来是这样。”程青枝的脑子在短暂一瞬间蒙了一下,随后拉住她的手:“所以你当初帮我拒绝媒人就是因为你知道地主女儿的情况吗?”
“当然啦,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你跳进火坑,唔......”程松儿瞪大了眼睛,双手无措的微微摊着,感受到一团火向自己扑过来。
“松儿——”程青枝突然抱着她,双臂死死的禁锢着她的腰,勒的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你......你这是怎么了?”程松儿脸红得不行,感受着程青枝将脸埋在她的胸口,胸口炙热成一团。
他没想到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已经为他默默挡住了风雨。
程青枝泣不成声,泪水顺着她纤细的脖颈往里面流淌:“......你真好。”
程松儿仰了仰脖子,温柔怜惜抚摸着他的长发。
“瞧你这话说的,我是你妹妹,难道能眼睁睁看你嫁给病秧子不成?”她柔声说着,默默将程青枝从怀里拉了出来,拿起旁边的干净帕子给他擦了擦眼泪:“别哭了。”
“其实这件事我之前已经告诉过林玉秀了,可是他把好心当做驴肝肺,竟然以为是我们串通好了想故意毁了他的好姻缘.....”
一番好心,终究是错伏了。
林玉秀虽然嘴巴毒蛇,心肠也有点歹毒,但骨子里还有有点傲气在的,也不知他在新婚之夜,看到自己妻主的样子时,心里是否会后悔?
“而且就算碰见了也没什么,他还敢在大街上泼夫骂街打人不成?”程松儿笑着:“放心吧。”
程青枝抹着眼角残存的泪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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