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姜花
对于吕不韦来说,嬴子楚不仅是他的投资,也是他的伯乐,能够一眼看中出身商人的吕不韦有着长远的政治目光。
也许,更是他的挚友。
而如今挚友病危,相较之下,他自己遭遇攻讦、忙前忙后,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反正——”
吕不韦没说下去。
赵维桢在他的环抱中轻轻转身。
她伸出手,抚()向男人的脸侧。墨发遮住了他白皙的面容,也隐藏起吕不韦的大半情绪。
可饶是如此,隐秘的、破碎的悲恸,仍然明晰地停留在他的眼底。
这太不容易了,赵维桢心想。
如果非要把吕不韦比作动物,她其实觉得他像一条变色龙。即使是拥有情绪,他也会利用情绪,把自己的一切藏匿起来。
吕不韦的愤怒、得意,绝大部分情感反应,都是无声的。
连崩溃都是如此悄无声息。
他什么也没说,安静的一如往常,就在这沉寂之中,情绪坍塌崩裂。
直至赵维桢对上他的视线,吕不韦阖了阖眼,再睁开时,情感已经趋于平静。
“劳烦维桢挂心。”吕不韦说:“不会再让你担心了。”
“我没担心。”
赵维桢扯了扯嘴角,不过没有笑:“你若是无动于衷,那我才会担心。”
人心都是肉长的。如果秦王子楚病危而吕不韦还无所谓,赵维桢反而要掂量掂量他是个什么怪物。
她内心也唏嘘。
照这么下去,恐怕秦王坚持不到蒙骜归来。
在这期间,如果华阳太后用出什么强硬手段,相当于小嬴政失去了一个巨大的支持者。
同时……
其实赵维桢也希望他能多活几年。
秦王子楚有自己的野心。他即位元年就赞同吕不韦发兵攻韩、第二年又伐赵,还盘算着打东周公。不到三年的时间内,便展现出其勃勃野心。
出于私心,赵维桢恨不得秦王子楚能打下六国才好。
这样之后嬴政即位,就不需要紧赶慢赶,先处理内政、平叛楚臣,接着统一六国,然后又马不停蹄地进行巨大变革。
所有的事情赶在嬴政这一代中,太紧张了。
若是两代人操持,赵维桢觉得会好很多。
只是现实没给小嬴政任何喘息的机会。
“饭食也准备好了。”
赵维桢收拢思绪:“先用饭吧。”
她吩咐厨房备好了凉面。
手工面条配上了简单的肉酱卤,又配了几道爽口的腌菜,夏天用上这么一碗凉面可谓是神清气爽。
赵维桢是觉得,碳水令人快乐,也算是解压的好手段了。
只是吕不韦落座之后,迟迟没有动筷子。
长案边烛火幽幽,他借着火光静静地注视着赵维桢,黑色的眼眸中倒映着那斑驳光芒。
那光芒之中有不加掩饰的感情在燃烧。
除却床帏之内,赵维桢还是第一次在吕不韦的眼中看到如此直接的火光。
“看什么?”她问。
“不韦也不止有王上一人。”吕不韦轻声开口。
赵维桢失笑出声。
明知道吕不韦的意思,她仍然是装作不懂:“相国平日拉帮结派、收拢能人,完全没有收敛的模样,怎么,还觉得自己是孤臣?”
吕不韦也跟着笑了起来。
“维桢先请。”他最终拿起筷子。
…………
……
几天之后,夜里。
敲门声唤醒了睡梦中的赵维桢,她起身。
“夫人。”是魏兴的声音:“蒙家郎君送来了消息,王上醒了。”
赵维桢几乎是立刻清醒过来。
她当即翻身下床:“告诉你家主人了么?”
魏兴:“主人请你尽快换好衣服,王上要见你们。”
是好事,还是坏事?
赵维桢心思电转,她深吸口气:“你去喊魏盛再去一趟大营。”
第76章 七十六
076
夜晚中的咸阳宫,仿佛一头庞然巨兽匍匐于黑暗之中。当宫门徐徐拉开时,赵维桢几乎是以为自己即将为它的深渊巨口所吞噬。
寂静的行宫仿佛真的会吃人。
由侍人带路,赵维桢与吕不韦来到了秦王的寝殿。
二人进门,不止是秦王子楚在等他们,赵姬与太子嬴政亦在。
站定之后,赵维桢抬头,先是一惊。
仅是几个月的时间,尚且处在壮年时期的秦王,已然瘦脱了相。
他整个人皮包骨,面容比临终前的秦昭王更为蜡黄,眼睛也变得相当浑浊。
触及到秦王子楚的眼睛,赵维桢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一个人,不怕病,不怕瘦,不怕狼狈,怕的就是人性的窗户彻底蒙上了阴影。几年前秦昭襄王亲自来到吕家食肆,他明明已经是回光返照,可那双眼睛仍然锐利清明。
赵维桢很是唏嘘。
她知道秦王子楚活不了多久,所以早早地做好准备,并不算过分悲痛。
只是赵维桢仍然会替他感到不甘心。
年纪轻轻,就已经成了这幅模样,谁又会甘心?
好在他的精神还算不错,神智也算是清明。触及到吕不韦与赵维桢的身影,秦王扬起笑容,甚至是要起身下床。
“王上!”
吕不韦直接上前,亲自扶住了床榻上的秦王子楚:“若有吩咐,可休息之后再说。”
秦王仍然是坚持着坐了起来。
他伸出双手,牢牢抓住了吕不韦的臂膀:“来不及了。”
那一刻,赵维桢在吕不韦的表情中捕捉到了明确的空白。
“王上哪里的话。”
他好似明白了什么,却又没有展现出来。吕不韦只是勾起嘴角,展现出一贯温和谦逊的笑容:“既是醒了,就是好事,稍作休养,王上会好起来的。”
赵维桢严峻地抿了抿嘴角。
这话,别说是吕不韦不信,恐怕连秦王自己都不信。
她转头看向赵姬和嬴政。
嬴政顿时了然,他看向赵姬:“母后,给相国留一些与父王单独交谈的时间。”
赵姬含泪点头。
三人无声地离开,一踏出寝殿,赵姬的泪水就止不住地从精致的脸蛋上滚落。
沉默的啜泣在黑夜中摇曳,赵维桢想了想,还是先行侧头看向嬴政。
少年嬴政的视线一直锁定在赵维桢身上。她一侧头,四目相对,不用赵维桢所言,嬴政率先摇头。
嬴政仍然是那名情绪内敛的嬴政,冷白的月光拉长了阴影,也遮住了嬴政面孔中最后的那么几分圆润的稚嫩。
这让他看起来好像是一夜之间就长大了,除却那双继承了母亲的凤眼,他的轮廓、棱角,更像子楚,却又比父亲更为凌厉冷锐许多。
冷锐让他看起来比展现得还要镇定。
只是赵维桢仍然捕捉到了少年人眼底藏得很好的紧张与无措。
再怎么早熟聪慧,嬴政今年也不过十二岁,而十二岁的时候,他即将迎来父亲的离别。
赵维桢阖了阖眼。
嬴政还算镇定,从袖中抽出帕子递给赵姬:“母后,你要谨慎言行。”
赵姬接过帕子,摸了摸泪。
到这个状态,又是深夜急召,就算是赵姬也能明白是什么情况。
“我晓得。”
赵姬哽咽道:“可是……怎么会这样呢?”
她哭得泪眼婆娑,话都说不利索。可饶是如此,赵姬还是美得要命,眼眸一垂,在极度悲痛的情况下也是梨花带雨。
“我原以为,从邯郸来到咸阳,就能过好日子了。”赵姬哭着说:“有夫君,有我儿在,还有子嬴姑娘在身边提点,我只要规规矩矩不捣乱、不拖后腿就行。可是,怎么,怎么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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