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姜花
三则是燕、齐本与秦有盟约,又相距甚远,不会反对的。搞不好两国还会借机浑水摸鱼,从赵国手中沾点便宜。
一篇长文,行文简洁、直中要害,还给出了合适的行事方案。
待到她与吕不韦阅读完长文,赵维桢合拢帛书后,嬴政才转过身来。
“夫人与仲父怎么看?”嬴政问。
赵维桢:“公子非所言,不是不可行。”
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韩非的长文,每个地方都说得通,每个地方都是对的。
“若按公子非所言行事,用他主事。”吕不韦淡淡补充:“灭赵未尝不可。”
只是说到最后,他的话锋却突然一转:“但不能行。”
嬴政侧了侧头,看向李斯。
一直伫立在偏殿内的李斯,直至与秦王视线相接,才平静说:“斯以为不可。”
“为何?”嬴政问。
“公子非不为秦所用,王上以为为何?”李斯不答反问。
“他为韩国公子,若不为秦效力,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嬴政回答。
“此为原因之一。”李斯说:“之二在于,公子非入秦,他不能说服秦王放下吞韩之心,乃大势所趋,无人置喙为公子非之过;可他如若说服秦王,促成韩、秦联盟,归韩之后,公子非则是大大的功臣。斯敬畏公子非的才能,亦钦佩不已,但斯不认为其毫无利己之心。”
说着,他抬手示意赵维桢手中的帛书:“这封上书,不为两国,只为公子非一人所写。”
“韩国毗邻秦国,于秦国而言,韩国便是心腹上的烂疮。平日不会发作,可出现情况,就会病发,痛苦不堪。”李斯又道:“依臣之见,公子非上书,等的是秦王的决策,王上可借此利用一番。”
“哦?”
少年国君沉着的面孔中浮现几分意外之色。
他等的就是李斯的反对,但即使是嬴政也没想到,李斯不仅出言反对,他还甚至给了更进一步的意见。
“公子非上书还不过几个时辰。”嬴政说:“李卿已有对策,寡人看李卿怕是早就想好了。”
李斯苦涩一笑:“昔年同窗时,我与公子情同手足,自然是晓得他有什么想法。”
嬴政:“李卿不妨直言。”
“秦国准备攻韩,却不言及攻韩,韩国便会认定有回转余地,心甘情愿做秦国的属国。”李斯说着,抬手深深行一礼:“请王上准许斯出使韩国,斯愿说服韩王入秦朝见,王上可直接借机扣留韩王做人质。”
面前的少年国君因李斯之言陷入思索。
如今的嬴政,俨然已是大人的模样。十六岁的秦王在身高上早就超过了赵维桢,不见稚嫩、只余威严。
他沉默不言,谁也不会轻易打破这份寂静。
这安静由嬴政发起,亦由嬴政结束。良久之后,他再次抬起凤眸:“韩国人出言,不论说什么,目的还是在于拖延攻韩之计罢了。可惜!”
国君并没有正面回复李斯的请求。
他转头看向宫中宦官:“寡人还是想听听公子非自己的想法。”
偏殿中的宦官领命离去。
没过一会儿,他就将早就等候在外的公子非领进偏殿。
嬴政耐心等韩非行礼,而后抬了抬手,侍人把赵维桢手中的帛书又送还给他。
少年国君难得放缓脸色:“你这文章写得很好,但寡人并不打算采用。寡人有一问欲问公子。”
秦王直接拒绝了韩非的提议,后者也不懊恼。
韩非只是深深看了嬴政一眼,而后再次行礼:“秦王,请。”
嬴政:“若寡人执意攻韩,公子会如何?”
韩非:“……”
赵维桢在一旁不禁挑眉。
这问题问的,横看竖看都是刁难。
不得不说,嬴政现在越发有流氓大国国君的意思了——说是问问题,但这个问题,若是回答出疏漏,秦王以此为由头砍了韩非都不会有人说什么。
但韩非并没有退缩。
他只是抬起头,整理了一下语言:“君有主、主张,于臣于,于国,是好事。”
嬴政闻言,凤眼不着痕迹地亮了亮。
旁人也许看不出来,但赵维桢一眼就能看出来,韩非一言就说到了秦王政心坎里,他来兴趣了。
“可公子非上书坦言是为秦谋事。”嬴政故意反驳:“国君若做错了事,你为臣子,不该出言劝诫么?”
韩非看向嬴政手中帛书:“此乃,非一家之言,只有,有片面道理。”
说完,他抬手比了一下自己的躯干。
“一国,如,如身躯,君为项上头颅。”韩非顿了顿:“臣子、如手脚。手脚理应,应听从头颅做事,不可向,向头颅发布命令。”
这番道理,完全是中()央()集()权的核心思想。
他现在回复秦王政的话,既不出纰漏、亦阐明了自己的观点。
而且韩非撰文就很擅长以典故比喻,《韩非子》中留下的篇章留下了数不清的成语。
重点是,还说得让嬴政很高兴。
嬴政难得在外臣面前流露出几分真情实感,他一声叹息,近乎惋惜道:“寡人就不明白了,公子非这般君臣理念,如此文采,又有切实的治国之策,为何韩王就不重用呢?”
韩非苦笑几声。
他明明可以不回答这个问题的,但青年依然是开口了:“心有余而力不足。”
说得不是自己,而是韩王,乃至整个韩国。
一个弱小的国家,是搞不出中()央()集()权的。韩国的政治、经济条件摆在那里,韩王不采纳,韩非从未埋怨过。
“但寡人有力。”
嬴政接道:“公子可为寡人效力。”
韩非言简意赅回答:“我在秦国。”
意思就是,他人都在秦国了,也上书谏言了,就是在为秦国效力。
但其中真心实意有几分就不一定了。
嬴政与韩非彼此心知肚明。
“罢了。”
因而少年人并没有就此强求,他只是不冷不热地嗤笑几声:“今日劳烦公子走一趟,请回使馆休息吧。”
韩非听闻后,好生行礼。
青年如释重负,可脸上也展现出几分真实的遗憾。他深深看了少年秦王一眼:“外臣告退。”
可惜了!
赵维桢目送韩非的背影消失在偏殿中,心中嘀咕。
她又看向嬴政。
虽然少年人的表情没变化,但他的眉心却又微微拧了起来。那一双黑白分明的凤眸中有些许不悦的情绪飞速闪过。
这就是不高兴的意思了。
看来与自己心心念念的能臣第一次见面,感觉不太妙。
赵维桢想着,失笑出声。
嬴政转头:“夫人笑什么?”
“都说君求一贤臣,如郎求一佳偶。但孟隗看来,倒是不见得。”赵维桢俏皮道:“不说天下,就说咸阳,多少年轻姑娘想嫁给王上,当那后宫第一人呢,可见这番比喻是不准确的。”
嬴政:“……”
他刚拧起的眉心立刻散开,嬴政忍俊不禁:“夫人莫打趣我。倒是李卿方才说出使韩国,可还有其他的话要说?”
这就是听了韩非的态度,彻底死心了。
李斯接着说了下去:“扣留韩王,亦可支持一位更为软弱的公子即位,彻底断了韩国翻身的心思。期间王上可助燕攻赵、助赵攻魏,令两国自顾不暇,相互消耗。待到秦灭韩国之后,再转而灭赵不迟。”
几句话就为秦国铺了未来的道路:先让周边的国家打起来,然后灭韩之后趁其不备一口气继续打下去。
这倒是符合李斯的一贯方针。
直到此时,一直没有正面发表意见的吕不韦才幽幽开口:“李卿很着急啊。”
嬴政身形一停,看向吕不韦。
“仲父要慢慢来?”他不苟同道:“可六国不会等秦国。”
“但王上派郑国主修的那条渠可以。”吕不韦温言道:“关中之渠,已修两年。在修渠之间筹谋,待到修完之后再打,既不劳民、亦增加战力,不好么?”
嬴政没有立刻说话。
他收回了与吕不韦对视的目光。
片刻后,国君才点头,看不出情绪道:“李卿所言是今后事,修渠结束亦是今后事,同为筹谋,寡人以为,可按李卿的办法来。”
嬴政不软不硬地把吕不韦的评判撅了回去,也是在偏袒李斯。
吕不韦一点也不意外。
秦相国没有强求,而是好声道:“王上说的是。”
赵维桢:“……”
她平静地看向吕不韦。
后者感应到赵维桢的目光,微微转头,一双明眸与之相对,回给她一个足以称之为坦荡的笑容。
在吕不韦的脸上,很少能看到这般笑意。
“可不韦还想试一试”——在这一点上,吕不韦格外坚持。
虽则这正中赵维桢下怀:她不能与吕不韦在政见上同进同退。但这也意味着吕不韦必定要与秦王政意见相左。
不过现在的情况还是比历史上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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