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姜花
“你们起来吧。”
他的平静转为一种了悟的坚定:“都起来,今日同我一起,死守防线!”
…………
……
城破了。
兵线一旦压至城墙之下,井陉的防线如坍塌的堤坝般顷时溃败。
破败不堪的城门不值一提,城门一倒,秦军如潮水般涌入——
走在最前列的秦卒,尚未看清城中的任何情况,只听“嗖”的一声,穿破空气的羽箭直直袭来,正中脑门!
他尚且什么都不知道,就已经倒下了。
那一瞬间,仿佛天地之间的空气都为止停止。
寒风、疲累,空气中的汗臭与腥臭,手中冰冷的武器,灰败的天空,所有兵卒一切听、味、触、感好似都化为了视觉,集中于一人身上。
寥寥赵军,仍然排列有序地挡在秦军面前。
在那步兵阵之后,是一匹威武高大的马匹载着英挺的将军。
青年将领皮肤黝黑、眉眼英俊,一双清澈的眼睛中迸射出凛凛杀气。他松开手中弓弦,爆喝道:“谁敢上前?”
天地都为止胆寒!
然而下一刻,秦国的重骑军突入城门。
…………
……
月余之后,咸阳章台宫。
从前线来的武将,手持文书,迎着诸多臣子公卿的视线上前。
“禀王上。”
武将行礼之后开口:“王翦将军上书有言。”
座上的秦王政颔首:“讲。”
“是。”
武将直接展开文书。
“秦军突破井陉,现已兵围邯郸。赵军殊死抵抗、李牧用兵如神,于井陉拖长战线,翦归秦后,自行领罪。
“井陉一战,秦军死伤过万,赵国精锐不余一二。赵将李牧誓死守城,战至最后。翦寻得尸首时,李牧将军身重数箭而尸身不倒。他是站着死的。
“纵为敌将,翦亦敬佩李牧之英武气节,感慨不已。李将军尸首已令人好生下葬,然此等英雄,翦愿恳请王上准许为李将军立灵,以示尊重。”
文书念完,偌大的殿堂内蔓延开死一般的寂静。
王家历来为秦征战,王翦更是秦国数一数二的猛将。他打过这么多仗,这还是第一次,也是有史以来第一次,秦将上书陈情,希望能给敌将一个认可。
秦王政的神情藏匿在冕旒之下,看不分明。可当武将念及最后,他扶在王座边沿的手却是猛然蜷了起来。
在朝堂之上,秦王政素来不展露任何情绪。
这是他为数不多做出个人反应的事情。
“回去告诉王翦。”
良久,秦王政的声音打破沉默:“以赵国国士之礼为李牧将军立碑下葬,攻下邯郸后,于井陉立灵堂,供后世瞻仰。”
第130章 一二七
127
李牧战死,之后赵国再无抵抗秦军的余力。
王翦将军仅用了两个月就攻破邯郸,诛杀赵王偃与相国郭开。
秦军于赵国设立邯郸郡,并且在井陉立了李牧将军的石碑与灵位,又将为赵王偃发配到边远地区的前太子春平侯接了回来。
与韩国的情况近似,前太子春平侯保留了侯位,但名义上的职位却为郡守。
就算这郡守也不过是虚名,秦国在赵设立了督军一职,真正的实权掌握在了秦人手中。
是夜,咸阳吕府。
一切尘埃落定。赵维桢白日上朝,下午又与秦王政私谈,回家时已是晚上。
她取了一壶蒸酒来到院子里。正值月十五,头顶的月亮明亮如昼,映照至夜幕漆黑如一块平整的布。赵维桢在树下的长案前正襟危坐,将壶中清冽美酒缓缓倒入酒器。
但赵维桢一口没喝。
正对着邯郸的方向,她将杯中酒泼洒出去。
“第一杯,送阿父。”赵维桢低语。
赵梁人葬在咸阳,但赵维桢将灵位与随身衣物送去了邯郸。父亲是赵国人,他的家族在邯郸,亲朋好友都在邯郸。
赵维桢是不信鬼神的,可这个时代的人都信。
假设真有鬼神,赵维桢还是希望父亲能和自己的旧友团聚,在地下好生过日子。
“第二杯,送李牧将军。”
又是一杯酒,液体泼洒至半空,折射出斑驳月光,而后光速落地。
李牧战死的消息传来时,赵维桢一点都不意外。
她没有悲痛,甚至有些释怀——历史上的李牧,因拒绝赵王偃的调令,为奸人所害,设计诱杀。
文死谏、武死战,他征战一辈子,最后死在战场上,这对一名兵卒来说是荣耀。
李牧以死捍卫了自己的尊严与志向,总比历史记载中死于朝堂斗争要好得多。
何况,赵维桢相信李牧也很清楚自己会有怎样的结局。
她劝过了。第一次盛情相邀,第二次恨不得要把未来之事摊开到台面上。李牧心中很明白,他知晓自己的抉择会导致什么后果。
所以即使得知消息后,赵维桢有些难过,可更多的是敬佩与唏嘘。
若非如此,李牧也不会成为名垂青史的李牧。
“第三杯……”
赵维桢这才把酒器送到了嘴边。
她轻轻抿了抿,没有急着喝,而是缓缓抬头。
头顶的月亮圆且明亮,不管战场上风云变幻,不管朝堂上居心叵测。有人出生,有人死,国盛国灭、时过境迁,这一抹月亮永远不变。
在先秦看,它是这幅模样;在二十一世纪看,它仍然相同。
一时间,赵维桢感慨万分。
她慢慢地将酒器中的蒸酒饮尽,刚刚落杯,就听到身后传来了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赵维桢稍稍侧头,还没看得清来人,吕不韦就已经从身后拥住了她。
这么多年了,仅听脚步,赵维桢都能分辨出他的声音来。
“维桢也饮酒了?”吕不韦低语。
赵维桢转过头,看向吕不韦。
男人微微垂着眼眸,平日里清亮的眼睛,此时镀上一层淡淡的雾气。他的身上也有淡淡的酒味,加之语气中挥散不去的慵懒,多少显得醉意朦胧。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室外直接抱住她的。
“你喝了多少?”赵维桢问。
“没多少。”
挺稀罕的。赵维桢心想,这天底下还有谁敢灌吕不韦的酒啊?他可是堂堂秦国相国,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维桢今日饮酒……”
吕不韦侧了侧头,他的唇线堪堪蹭过赵维桢的鬓发:“是为人啊,还是为国?”
赵维桢失笑出声。
“你呢?”她问:“是为人,还是为国?”
“都有。”吕不韦不假思索。
他轻轻抬臂,骨节分明的手指蹭过赵维桢的脸侧,带着薄薄一层茧子的指腹最终停留在她柔软的下唇上。吕不韦轻轻按了按,沾了些她没来得及擦去的蒸酒,而后送到了自己口中。
“果然,”吕不韦笑道,“维桢喜欢往酒中加蜂蜜呢。”
赵维桢没说话。
她静静地看着他,直至吕不韦刻意摆出的笑容隐去半分:“我得谢维桢。”
“谢什么?”
“不韦主张行间,害死李牧,维桢没有追究。”吕不韦哑声道。
赵维桢嗤了一声,却没有笑。
“不是你害死了李牧。”她的语气在夜空中很冷:“是赵王害死了李牧。”
普天之下,用离间计算计旁人之事数不胜数,连吕不韦都险些中了燕国的陷阱。可究竟成不成,不是还得看当事人怎么想么?
燕国想用河间十城离间秦王与吕不韦,吕不韦尚且一加提醒就能回过味来,赵王为何就办不到?
赵国上下,本就是个大筛子,漏洞这么多,也不怪秦国想再去捅几个窟窿。
“至少他是战死的,死得其所。”赵维桢平静道:“国与国之间容不得个人恩情,王上即位以来,秦国屡屡行反间计,不见得要为李牧网开一面。”
换句话说,如果吕不韦为秦行事还要考虑赵维桢的心情,那她反倒要看不起他了。
“可是。”
吕不韦的话语在赵维桢的耳畔徘徊:“不韦有私心。”
赵维桢一哂:“你做什么没私心?”
上一篇:穿成末世异植之母
下一篇:和影后妈妈上实习父母综艺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