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姜花
护卫:“呃……”
所谓游侠、剑客,实则多为一些徒有虚名的混混和酒鬼罢了。他们聚集在一处,多了、久了,就容易闹事,也就是秦法律令严谨,容不得这些人,因而在咸阳才较为少见。
“要说清理这些人,也得有个名头。”护卫无奈道:“眼下他们不曾闹事、触犯法律,也不能说赶走就赶走吧。”
也是。
秦律昭昭,虽长安君不喜这些所谓侠士,也不能平白无故就把人赶出去。
他只得按下心中不满。
护卫见长安君放过这个话题,心中才暂缓一口气,继续道:“我听闻——”
话说一半,就听街头远处传来震天响的大笑和喧闹。
刚经历战事,蓟城的街道上都很少有摊贩、商铺开门,唯独街头一角阵阵腥臭顺着风扑面而来。
长安君抬头,就看到远处一狗肉铺子不仅开门,门前还摆着一长案。
屠狗贩子站在摊子后,而长案前两名男子面对面而坐,一名衣着落魄、醉意朦胧,不跪坐而箕坐,毫无文雅可言;另外一名倒是还算穿得工整,有翩翩君子之风,手旁放一筑,正与面前如疯子般的人物一同大笑。
“好啊,好啊,真是好酒!”
那名醉汉高举酒壶,对着狗肉贩子开口:“好酒要配好肉,再配上上等的音乐!狗屠,再来两斤狗肉;你——”
他指了指坐在对面的人:“为这酒肉击筑来上一曲如何?”
屠狗贩子却是冷哼一声:“荆轲,你昨天的肉钱还没给呢!”
名为荆轲的醉汉却是扫兴道:“这大好的日子,你提钱做什么?会给你的,先上肉!”
“你先给钱。”
“先上肉!”
“荆轲,你别给脸不要脸!”
“狗屠,你没事找事!”
街头巷尾,光天化日,一名醉汉与一名屠狗贩子,竟然是嚷嚷到恨不得要打起来。
而在一旁那位貌似翩翩君子之人却也不出声阻拦,只是抱着自己的筑笑呵呵,好似还想为二人的争执再来上一曲。
地痞无赖罢了。
长安君年幼时在宫中养过狗,饲养的宠物忠诚,因而见不得旁人食狗肉。
原本见到狗肉摊子就拧起了眉头,见摊子前吵吵嚷嚷,更是不屑一顾。
他刚想就此发表意见,不曾想身旁的护卫出言道:“这位荆轲,与之共饮的名为高渐离,据说早年在各国行走,喜广交好友、有慷慨之名。来到燕国后,正是受田光爱护,常常出手资助。”
受田光资助?
长安君愣了愣,不禁又看向远处的屠狗摊子。
街头吵嚷,很快就有兵卒赶来,几人不欢而散,高渐离与荆轲拉拉扯扯,竟是一边唱着歌一边走了。
既是受田光资助……
转天上午,长安君左思右想,决定还是去碰碰运气。
他酝酿好大决心,才捏着鼻子走出驿馆,要往屠狗贩子的铺面去。所幸今天他人还没走到狗肉摊子,就寻见了想见之人。
所谓的“慷慨之士”荆轲,就躺在驿馆对面的街头。
身旁没有狗屠,亦无高渐离,驿馆前旅人纷纷,多有侧目,而他人高马大一个汉子,就这么横躺在街边,手中还抱着一个酒壶,正半睡不睡地呓语。
长安君:“……”
少年公子思忖片刻,还是拎着衣袂上前。
“这位壮士,”他主动上前搭话,“何故躺在街头?”
荆轲闻言,抬起离长安君更近的那边眼皮,醉醺醺地看了他一眼。
双目对单目,荆轲登极没好气道:“管得着吗你!”
而后他举起酒壶,张嘴便倒。只是倒了半天,也没倒出几滴酒来,酒壶早就空了。
长安君借机道:“地上凉,这位壮士若是不介意,不如你我换个地方,我请你喝酒如何?”
荆轲冷笑几声,阴阳怪气地拖长音:“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是奸啊,还是盗?哦……”他话语一顿,又言:“你这口音,你是秦人吧。”
汉子本就喝醉了,说话大舌头,再学着秦地的口音说话,不三不四,简直听不清楚。
因而长安君也不气恼于对方嘲讽,反而笑道:“所谓酒徒,不就是因酒因言相交,只要投缘就好么?喝上兴头,请朋友一壶酒,难道也算是‘献殷勤’?我见壮士豪迈,心生喜欢,想要结交罢了,没别的意思。”
本以为这番话能换得不羁之人赏脸,却没料到荆轲竟是满不在乎地一摆手。
“我没朋友。”他干脆利落道。
“……”长安君属实被噎了个不清。
长安君无奈道:“昨日就见过壮士,壮士在狗肉摊前与友人高歌击筑,毫不快活。那狗肉摊的贩子,为壮士特意支起长案,难道不是壮士的好友?”
“一介屠夫耳,”荆轲不屑道,“算什么朋友?”
“那与壮士一道的乐人呢?”
“击筑尚可一听,其他的算了吧。”
“那……”
长安君见荆轲神智不太清醒,举止比昨日更显得醉醺醺,不免胆子大了一些:“庇护壮士之人又当如何?”
“你说田光和公子丹,呵!”荆轲不假思索吐出两个名字,被酒精熏红的脸上浮现出不加遮拦的鄙夷之色。
长安君面无表情地侧了侧头。
“壮士言及田光名士,很是不齿,为何?”他问。
“看不起。”
“田光先生有‘节侠’之名,一代侠士,壮士竟看不起么?”
荆轲哈哈大笑出声。
他笑起来如同孩童般,越笑越夸张,好似长安君讲了什么笑话般。笑到最后,居然是双手捂住肚皮,在地上旁若无人地打起滚来。
“侠士!”
荆轲生得结实,人嗓门也大,底气十足地扬起声音,叫长安君吓了一跳。
“何为……嗝,侠士啊?”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若真有忠、勇、助人之心,干什么不好?学学那孔家老二,多读书,多收门徒,广播思想;要么就学学那姓管的逃兵,去实打实辅佐一名君主,哪个不行?”
长安君怔了怔,才反应过来荆轲说的是孔丘与管仲。
他本欲辩驳,但转念一想,死了几百年的人,又不是秦人,和他有什么干系。
长安君沉默,可荆轲却不打算沉默。
“这做人的道理啊,就这么简单。你觉得世道不太平,你就想办法去摆平他!说什么因不平而不齿进而不做官,不做官,来和一群地痞混混凑在一处,你说我大侠,我夸你仁义,这,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么,哈哈!
“侠士侠士,就是一帮酒晕子找个借口混日子,糊弄三岁娃娃还行,糊弄成年人?”
说着他又重新躺了回去,双眼迷蒙,看来是酒精上头,到了神志不清的地步了。
“既是如此……”
长安君进而试探:“你不屑一顾,为何受公子丹照拂?”
荆轲理所当然道:“成名啊。”
长安君:“什么?”
荆轲不耐烦地晃了晃手臂:“他叫我去……嗝!”
话刚脱口,一个惊天地的酒嗝从腹中翻涌,荆轲险些把肚子的酒菜一并全部呕出来。
这么仰躺着呕吐,是会窒息活活噎死自己的。
经验丰富的荆轲还没到不省人事的地步,立刻挣扎起身,歪头就对着街边的沟渠狂吐不止。
吐干净酒精,冷风一吹,他立刻清醒大半。
回想起刚刚的交谈,荆轲心中一凛,猛然转身。只见驿馆前的街道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擦踵,他面前根本没什么上前搭话的秦人。
荆轲愣了愣,而后抬手猛然扇了自己两耳光,疼痛叫他更是清醒好几分,但还是不敢确定那上前搭话的少年郎君究竟是喝多了做的梦,还是真实存在的。
若是真的……
也无所谓。荆轲转念一想,自己也什么都没说!
田光和公子丹资助他又怎么了,他们两个资助的人那么多,说出去也不算什么。
想到这点,荆轲心安理得地躺了回去。
而长安君,早就大步跨进驿馆。
回想起荆轲所言,少年公子惊起一身冷汗。
若无维桢夫人点拨,他还真不一定能联想到什么。但长安君对公子丹的性格作风多少有些了解,也知晓这些侠士的秉性。
嬴成蟜年轻,但不傻。
将公子丹暗中资助侠士的事情稍一思索,就能想到接下来的事情。
少年人大步回到自己的住所,翻箱倒柜,从行李中拿出一个三尺长的木匣子。
护卫好奇道:“君上,这是去哪儿?”
“拜访公子丹。”
长安君回道:“夏阳君托我赠与燕丹一礼。”
第142章 一三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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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君换了一身衣服,直奔公子丹的住所。
嬴成蟜其母为楚人,自幼耳濡目染,跟着母亲也学了几句能用得上的楚语,因而他便自报身份说是楚国来的游士。
住所的管事闻言,没多问就请他入室,可见虽然公子丹为废太子,燕国还亡国了,但他平时私下会面的游士、侠士却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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