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姜花
接下来怎么走,都是一场死局。
说的是黑子,也是他自己。
赵维桢听说了之前李斯在秦廷挤兑他的事情,而后吕不韦便一直告假。
先秦时期朝会不频繁,又无大事,他乃相国,告假也无人指责。只是吕不韦勤勤恳恳二十多年,一朝碰壁“躲”了起来。
证明他是真的感到棘手了。
吕不韦不想放,赵维桢明白。
他不想放,所以才不理解为何她能盘算得如此轻易。
“你问我啊?”
赵维桢放轻声音。
她难得主动,环住了男人的臂膀。吕不韦一直瘦削,二十多年来身形高挑结实。环抱起来,只觉温暖有力,哪怕是那靠近才能嗅到的淡淡酒气也不影响。赵维桢略略抬头,额角擦过男人的脸颊:“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吕不韦垂眸看向她。
“因为我是从后世回来的。”赵维桢的声线几不可闻。
而后吕不韦蓦然失笑。
“真的。”赵维桢的神情格外认真:“为何不信?”
“信。”
吕不韦重重点头,一副陪你玩到底的姿态。他煞有介事地回道:“维桢的脑子里装满了稀奇古怪的想法,常有妙语连珠,思维不拘一格。若是后人归来,就说得通了。”
“对。”赵维桢接着说下去:“所以我知道你会当上秦国相国,知道秦国会统一天下,在我看来,这就与周灭殷商一样,是史书上记载的事情。”
“所以维桢放手才那么容易。”
“这些东西带不来带不走,没了我,天地照样如常运转。”
“那维桢也应该知道,不韦之后会如何。”吕不韦意味深长地说。
“知道。”赵维桢晃了晃脑袋,一本真经地回答:“吕不韦与秦王政彻底离心,你醉心权欲,朝中横行霸道。府中有门客三千,各地食客往来悉数与你结交。秦王政忌惮你如同魏王忌惮信陵君,他斥责你与国无功,枉称文信侯与秦王仲父,要你全家流放到蜀地去。”
“只是流放?”
吕不韦噙着淡淡笑意,好似正经辩驳道:“若是不韦做到如此地步,秦王决计不能容不韦活着。”
“你恐殃及家人,去蜀地的路上,一杯鸩酒自杀了。”赵维桢平静补充。
“当真?那可太吓人了。”吕不韦故意说:“维桢是在劝我,还是在威胁我?”
“你还是当真为好。”
赵维桢说:“这样想起来比较简单。”
吕不韦:“可不韦向来不往简单想。”
“是。”赵维桢顿首:“所以你该明白。黑子不论怎么走,都是死路一条。秦王不动你,我也会动手。”
“所以是威胁我。”
“那又如何?”
吕不韦并不气恼,只是带着些许醉意的眼底浮出感慨。
“这才是我认识的维桢。”他低语:“不韦听着气愤不已,可心中却又欢喜得很。”
“吕不韦。”
赵维桢的语气骤然变了几分。
她的声线还是清丽镇定,可一句名字到了末尾,徒增亲昵和懊恼。
“人活一辈子,年轻时求利,中年求权,到了最后,要的不就是一个身后之名么?现在弃子认输,还能留一个光彩的好名声。”
赵维桢捧起男人的脸颊:“我还知道,你该收留门客三千,人好虚名,你就请他们编纂史书,名留青史。是我劝你不要收门客的,这史书我陪你写,还你不好么?”
吕不韦忍俊不禁地抬臂握住赵维桢的手:“究竟是我醉了,还是维桢醉了?”
他到底是没当真。
可话这么说,吕不韦还是明白了赵维桢的意思。
“倒是个机会。”他喃喃道:“秦国一统,是要清算旧事的。想要敲打旧臣、列国贵族,贬罚两名国之重臣定能见成效。”
“你卖个好。”
赵维桢提醒:“国君会承你情,念你一辈子。”
吕不韦:“不然我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做,也是个靶子。”
他还是很清楚的。
想得清楚,但不愿放手,赵维桢也能理解。
要不是她来自后世,怕也是不愿意的——一分一厘,一名一利,天大的权力和地位,都是自己亲手打拼出来的。凭什么放下啊?
正因如此,赵维桢才愿意耐心劝他。
“好好想想,”她说,“抓不住的东西,别让它害了你。”
“我知道。”
吕不韦说:“维桢清醒,不韦也不是傻瓜。”
话至此处,他的言语之间已有认同之意。
赵维桢放下酒壶,还欲开口,魏兴匆忙忙走了过来。
“主人、夫人,”他来不及告罪,径自出言,可见是有大事,“兄长来了消息,王贲将军大胜,齐王降了!”
吕不韦、赵维桢均是一凛。
二人对视一眼,而后不约而同地长舒口气。
齐国降了,那便是六国终于一统。
赵维桢阖了阖眼,即可起身:“你去筹备筹备。”
魏兴一愣:“做、做什么去?”
赵维桢莞尔:“当年秦昭王为什么赠我诫剑来着?”
他要她做论议夫人,作监督秦廷之人,赠剑以作信物。待天下一统,由她亲自把诫剑归还给秦王。
剑还是嬴政交给赵维桢的。
那时候,他人甚至没比这把剑高出多少。
“这剑啊。”
赵维桢感慨万千:“终于到了归还的一天。”
第148章 一四三
143
赵维桢缓缓睁开眼。
章台宫为晦涩不明的晨曦所笼罩,正殿前的台阶高耸且巍峨,犹如一座可望不可即的山峰。
而此时此刻,赵维桢就站在这座山峰的顶端。
清晨的风凛冽如刀,吹拂着她礼服的衣袖与衣角。寒风入骨,可她仍然不得不挺直脊梁,以最为郑重的方式屹立在前方。
同样姿态的,还有台阶之下各自站好的臣工贵族。
秋末肃杀,气氛凝重,人人都微微垂着头,以示尊敬与郑重。站在高处,赵维桢看到的是数不清的黑压压人头,以及延伸到远方看不分明的宫门。
她侧了侧头,察觉到站在身畔的礼官与史官很是紧张。
紧张吗?
赵维桢侧头想了想。
越是到关键时刻,人的思维越容易发散。她情不自禁地就联想到穿越之前,在各个景点看过的那些文艺表演,打扮成秦始皇的演员,每日一遍又一遍地在宫前表演始皇帝登基。
老实说,那场面可比现在好看多了。
至少景区的演员,汉服精美、道具繁复,重修的台阶与宫墙遍布工业痕迹。
相较之下,眼前的宫殿比起来,其实要寒碜得多。
想到这儿赵维桢几欲发笑,但转念一想,又意识到这般“寒碜”才是真实。
她活生生地站在现场啊。
一瞬间,赵维桢又笑不出来了。
“君上。”
礼官出列,小声提醒:“时辰到了。”
赵维桢淡淡颔首。
而后礼乐准时响起。
她抬头,视线越过晨曦的晦涩,在天边徐徐由一抹光芒渲染扩散之时,触及到了秦王政的身影。
青年国君拎起衣袂,郑重地迈开步子。
他一袭黑色礼服,身材高大、脊背挺拔,庄严的黑与肃穆的仪态相得益彰,每一步结实地踩在台阶上,呈现出一国之君应有的冷锐威严。
只是赵维桢看不清他的脸,十二冕旒盖住面孔,随着秦王的动作微微晃动。
是了,秦王。
看不清面庞,致使赵维桢一瞬间都有些恍惚。
昔年初见,亦是一个这样的时刻。
天将亮不亮,夜将息不息,邯郸的庭院内兵荒马乱,他的母亲将他抱进门来。母子二人一身脏污,可与母亲的惶恐畏惧截然不同,他一双黝黑的凤眼中写满了沉静与冷淡,那反倒是把赵维桢吓了一跳。
那时他才两岁,却已见过生死。
稚嫩的孩童,在邯郸学习生存之道。他知晓赵维桢愿意伸以援手,便选择抓住她,内心不安从不表现,万般思量化为谨慎,他懂事到几乎不像是个孩子,生怕母亲抛弃他,生怕赵维桢抛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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