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酸茄
姜鱼林抿了抿唇,并未抬头,只是行了个礼:“下官省的。”
“那你现在就可以离开,回头在点卯的簿子上本官会帮你记录在册。”
“多谢张大人。”
等他走后,张大人也换了副神态,不再是在他跟前那副一本正经的模样,他两指敲了敲桌面,一脸疑惑不解。他就不明白了,翰林院毕竟也是隶属于皇宫内,一个个的口风都严得紧,外头的信息大多进不来,他自己尚且都没这个本事,姜鱼林到底是如何这么快就得知了外界的消息?
不过这个问题他也不好问,只能在心里臆测一下。
而此时,被念叨着的姜鱼林倒是是没管这么多,他看了看日头,觉得时间也不早了,得早些回去,平安能回来还不知是什么情况,他如今只知道人还活着,但身上有没有伤,之后又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他并不清楚,所以还要急着回去看看。
姜鱼林要走,替他传消息的小太监也提前备好了马车,此时正在外头等他,小太监是个眼力见儿活的,见他神色不太对劲还多问了一句:“姜大人可是遇到上头刁难?”
若是寻常的太监,定不会如此去问,但显然姜鱼林也不是会在意这么多的人,只是尴尬的笑笑,没摇头也没点头,这意思两人算是明了。
小太监自己不是负责采买的,所以不能出这宫门,只是送了他上了车离开后也来了一趟翰林院张大人的跟前,不过这姿态上与在姜鱼林跟前大有不同,看着虽是恭敬,但总觉得少了股诚意劲儿。
进去见了人之后他也只是象征性的行了礼,随后便又直言道:“上头有令,让姜大人出去一趟,有些事情需要他办。”
张大人头也不抬的回道:“本官已经给他批了假了”,说着,他手里还点了点记录翰林院官员们点卯情况的的簿子。
小太监见他这动作明显就是在上头做了记录,还多提了一句:“大人还是将这记录消掉吧!毕竟是上头也发了话,左不过这时辰离散值也没多久的时间。”
不过听他这么说,张大人也是觉得这小太监有些放肆,身为内侍话不免多了些,他不甚认同的皱了皱眉头:“那怎么能行?本官都是秉公记录。”
听他这么说,只见小太监装作一脸无辜的回道:“可上头就是这么让奴才过来传达,大人照办就是了。”
张大人这小太监看似一脸无辜但说话倒是硬气,像是只过来通知,并非是来寻求他的意见。
别的不说,这态度倒是给他气了个够呛,他一个六品官员管一个七品小官还不是应该的,哪轮得到这小太监在这里指手画脚。
就算是上头有令也不行。
“不过一个奴才罢了,在翰林院耍什么威风?退下……”
小太监并未离开,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好话他是已经说了,但见张大人态度强硬,只当作听不懂那他也不必再与他客气:“上头说了不能记就是不能记,难不成还要让总管大人前来通禀?”
说到这,张大人又有些不明白:“这与总管大人又有何干?”
小太监并未直接回他,只道:“大人若是想问是谁准的尽可以去问,只是此事就先别告诉姜大人了。”
“……”
张大人不理解。
他不过就是给手底下的小官一个下马威,怎么连个小太监都敢指手画脚,在他跟前还张牙舞爪的,这实在是不合常理,但踏入官场这十几年的经验告诉他,事情越是反常就代表这形势愈发严峻,需要谨慎。
他没再多言,便当着小太监的面,把姜鱼林的告假记录当场撕了去。
“你满意了?”
见他这处理的办法,小太监也不意外,只是多说了一句:“不是奴才满不满意?得看上头满不满意?下回若是再碰到姜大人的事情,大人尽可以谨慎些,只要不那么过分,张大人尽可以稍微放宽一些,当然,这也只是奴才自个儿的意见,如何去做还是要看张大人自己,奴才也只是好心提醒罢了。”
张大人“……”
这他娘的要是算好心还会闹出这么多事?若是真来通禀怎么不直接说是谁让他过来的?就算这小太监今日说话直白一点,直接说是总管大人让过来的也不至于让他如此打脸。
说是好心,恐怕是有意为之!也不知这姜鱼林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到哪儿都有贵人帮扶。
好气!
第两百零三章 整个军部都在等他长大……
张大人被此事闹得情绪不佳, 但这些事情在路上的姜鱼林自是不知晓,只能让车夫车速再提快一些,早些回去。
这些日子鸟爷都是住在他那, 赵平安就算是回去也是先去他那,总不可能先去书院, 所以他回去的时候屋里已是围满了人。
不大的院子里挤了十来个女人,瞧着都是二三十岁的年纪, 他们见姜鱼林进来时也只是眼神亮了一瞬,看了一眼又很快黯淡了下去,双方并未多言。
除此之外,她们中间还围着两个男人, 都是一身的腱子肉, 乌黑发亮, 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都被绑得严严实实的, 像两个粽子,姜鱼林虽不知她们是谁, 亦或是来做什么的, 但想来应该与赵平安有关, 所以只是点头示意了一下便又进了门去。
屋里早已围满了一屋子人, 包括得了信儿的王大人还有时瑞, 估摸着也都是告假过来的。
得,这两个干爹齐活了。
几人正围着赵平安东问一句西问一句,聊的热火朝天,有王大人在身旁,时瑞也不敢多言,至于姜家人, 他们如今还并未收到消息,不过也快了。
他没来之前赵平安已经说了许多,也解释了许多,包括他是如何逃出来,如何被海盗抓走,还有就是在岛上是怎么过来的?
赵平安一开始还满是正经,紧接着便开始吹起了牛皮,当然,他说话有理有据的,也不是没有证据,外头那两个海盗就是此番他带来的战利品,还有那艘船,那是他缴获的赃物,至于见证人,自然是外头他从岛上带过来的女人们,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还不是由着他说……
姜鱼林瞧这小子满口花花的样子除了状态蔫儿了点,其他的倒是与以往没什么区别,如此他也就放下了心。
不过,姜鱼林倒是抢眼的很,刚进门就被眼尖的赵平安逮了个正着,见他时还高兴的起身,挥手喊了一句:“姜鱼林,你也是告假回来的?”
见她又没大没小的唤自己的大名,姜鱼林都想上前去敲他,但此时人还是太多,他也只能不甘不愿的应了一声:“嗯。”
不过鸟爷和王大人都是识礼的,平安又是他们干儿子还是管教了一句让他说话注意些,赵平安点点头,敷衍的应了过去,紧接着看一下姜鱼林又问:“鱼林哥今日不是当值吗?怎么这么早回来?”
“告了假。”
“那会不会罚钱?”
姜鱼林原本还以为这小子能问出什么问题,没想到竟是问他会不会罚钱,也不知他这小脑瓜子到底拐了几个弯儿。
他一开始还以为这小子是在开玩笑,没曾想这话他说的煞有其事,姜鱼林也只好认真地回了一句:“不太清楚。”
他确实是不太清楚,此番告假也是头一回,不过,就算是扣些银子也无妨,反正他如今的月例并不算高,姜家在京都虽是算不得什么大户,但也不至于差他这点儿月例银子。
但姜鱼林这一下来的倒是正好,赵平安正愁着怎么将外头的这些女人们进行安置?
外头的这些人有不少都是无家可归的,再加上如今海盗的事情还要进行审理,她们作为证人恐怕要在京都滞留许久。姜鱼林买的这房子不大,这么些人自然是住不开,况且京都的客栈价格又高,住上一两日还成,长期住下去恐怕上百两的银子都打不住,这样总归是不成的。
最简单的办法便是给她们租个小院子,位置的要求倒没那么高,总归她们也不怎么出来。
女人们还得在外头重新找房子,而船工自然随着他们一道住,那两个海盗也是好办,托钱智先送进官府去关押便可,他如今也乏了,等他歇一歇,缓过劲儿来以后再与他师傅商量一番,再行处置。
姜鱼林来的确实赶巧,正是事多的时候,他要是不过来赵平安,一个人恐怕要忙死,王大人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总不好一直麻烦他,只有姜鱼林跟他是最熟的,赵平安使唤起人来也不客气,最重要的是姜鱼林自己也不介意。
反正替赵平安打下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之前他替这小子弄了一出窦娥冤的戏剧,结果没等出来成果这小子便失踪了,如今他回来的正是时候,眼下不过是安置几个人罢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姜鱼林也是爽快答应了。
这些事情都是耗时间的,所以他还要与张大人再告上两日假,左不过一日与三日也没什么区别,原以为又要经受一番刁难,没想到张大人这次竟爽快地答应了!
话是这么说的:“鱼林呀!你这几个月的辛苦本官也都看在眼里,本官也知道你这两日家里确实有事,你先歇着,权当是我个人给你放两天假。”
姜鱼林“???”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还是头一回知道一个人的反差会有这么大。
所以,他不在的时候,张大人身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事情都丢给姜鱼林去做,赵平安也落得个清闲,但他也没急着去书院,反正离了那么多日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还有两日便是重阳,这一日书院还要放重阳的假,所以在这之前也不必回去,他还准备着要回鹿鸣郡一趟,他失踪这么久,说他姐姐不担心肯定是假的。
他都已经敲定好了这两日的行程,先修整一晚上,明日先去见薛祁,之后再去见李爷,再然后就是回家,等重阳节后再回书院上课。
完美!
他今日回来的有些晚,所以饭食并未准备的太过丰盛,甚至稍显清淡了些,桌上都是些清粥小菜,大鱼大肉倒是少见。不过这也正循了赵平安的心思,他在海上最不缺的就是海鱼海虾,如今可不想再吃这些东西,清粥小菜更合他意。
鸟爷也是这么觉得,他也跟着出海那几天嘴里都淡出鸟来了,回来之后忍不住吃的丰盛了些,结果当晚肠胃就有些不适,所以在他看来还是先养两天,之后再行庆祝,大吃大喝。
赵平安今晚睡得特别早,第二日一大早便启程去找薛祁,要说薛家离姜鱼林住的地方并不算远,比起他们这样的小门小户,人家在这京都可是屹立了几十上百年,祖辈创下的基业也都在这。
他过去时薛家门前门可罗雀,事实也正是如此,薛祁在家时甚少接待外人,但要非说是没落倒不至于,薛家三代忠良,尽皆战死沙场,尤以薛祁他爹,也就是薛大将军功劳更甚。即便他人已战死,但薛大将军留下的威仪仍在,家中虽然只剩薛祁一个刚成年的小子,但仍是不可小觑。
薛家势力是在军中而非军中,或许他父亲和爷爷在军中闯下的名号在百姓们听来可能只有一句佩服,但对于士兵们来说……那是他们的信仰。
国子监的许多荫监生之所以不敢小瞧薛祁,也是家中叮嘱过:惹谁都不许惹他。
惹了旁人他们尚且能够上门赔礼道歉,哪怕是碍着名声旁人也只能接受,但若是惹了薛祁,军中那些武将们可不是好惹的,武人与文人不同。他们可不会与你论君子之道,就算是偷摸把人套了麻袋打一顿都是轻的。
薛母早亡,薛大将军自小就将他带在身旁,所以薛祁幼时就曾在军中待过几年,也是见惯了腥风血雨,第一次见到战场那血淋淋的场面,若是常人,恐怕要被吓得倒地不起,但薛祁并没有,甚至冷静得不似常人,薛大将军还曾问过他:“怕不怕?”
薛祁道:“为了国,为了家,岂敢言怕……”
要知,薛祁那年才八岁。
将士们心中振奋,激荡不已,一同欢呼:“好一个为了国,为了家,岂敢言怕?”
“少主心有此志,日后若来了军中,属下愿意跟随。”
“属下也愿。”
“还有老子一个”
“……”
那是将士们心之所向,命之所托。
好男儿志在四方,薛大将军听闻此言也是心中畅快,在一场胜仗后与将士们共饮,拍着薛祁的肩膀,赞叹道:“这才是我薛家的好儿郎……”
后来,薛大将军中箭而死,连个尸身都未曾寻到,只能立衣冠冢,军中众人一度愤恨异常,甚至想要违抗军令偷袭敌营,替薛大将军报仇,副统领碰着这帮不怕死的,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让薛祁试着去劝。
最后还是薛祁最先冷静下来,听说此事也只能忍住心中的苦楚将他们劝了回来,副统领原先也只是想试试罢了,没曾想真的有效果,将士们也愿意听。
薛祁的冷静大家都看在眼里,旁人听说时还有人骂他冷血,军中的将士们听闻此言气得想吃人,也是被薛祁劝了回来。
说他是冷血,不如说他更符合一个领导者所具有的品质,大将军死了,那他的儿子自然也要传承衣钵,更何况,整个薛家与敌国有着不共戴天之仇,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实。
所有人都知道他早晚是要回到战场,所以,说薛祁是军中宠儿也不为过。
因为整个军部都在等着他长大,等他回去……
薛祁知道赵平安今日要来,这是他们之前就约定好的,所以早早就收拾好了。
带赵平安过来的时候他还在大门旁的偏厅等了许久,这也让赵平安感到奇怪,若是常人,怎么也该请进去说话?不过等薛祁来了以后,一带他进去“前厅”他就明白了。
薛家没有前厅。
可以这么说,薛家的前厅不是前厅,而是祠堂。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祠堂,上面有排位,下面有香烛,看着眼前密密麻麻,上三层下五层的牌位,赵平安心有戚戚,这场面看的他有些头皮发麻。
什么叫世家大族,这一回他可算是见识到了,没有点儿人还真不敢这么摆。
薛祁带着他先在这些牌位前弓身行礼,而他自己则是行跪拜礼,那姿势极为流畅,像是做惯了的,不过这还不是全部,直等上了三炷香之后才领他上后头去。
赵平安承认自己并非心无旁骛,行礼的时候还想着,难不成薛祁每日回来都是这么去做的?赵平安心里有疑,等出了祠堂之后也就问了出来。
“别告诉我,你每日回来都要如此……”
现在不是之前,他们俩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以他们如今的关系问出这问题应该不算唐突,果然,薛祁也不介意,直言道:“不只是回来。”
出门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