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酸茄
兴许答错两题人家就收了……
世事弄人这种事情总是说不好的。
将赵平安送回了姜鱼林那处,马车才又驶动,朝着皇宫的方向前进,今日的事情总得跟陛下汇报一番。
前朝事忙,回到宫里时,李爷又在批阅奏折。
或者说,此时该称陛下。
两叠子奏章摞得高高的,都是经过下头筛选才呈上来,就这还很不少,刚从鹿鸣郡回来,这些个奏章都是积了两日的,总得处理上一段时日。
老话常说,打江山易,守江山难,陛下批阅奏章时向来是无人敢去打扰,作为一个帝王,他所做的每一个决策都关系着下头的生死。
对于一个明君来说,温香软玉在怀,红袖添香之事本就不合常理,即使是钱智也不敢随意上前惊扰,只能等着陛下歇了或是主动唤人上前才好说话。
等到临近午时,魏庭澧才终于抬起了头,直觉肩颈酸疼,便拧了拧脖子,钱智心思活络的上前替圣上捏揉了起来,手法很是娴熟,显然不是第一次了。
魏庭澧不用睁眼看他,也知是钱智回来了,随口问了句:“事情办的怎么样?”
他问的事情自然是他徒儿赵平安的事,二人心照不宣。
钱智手上一边替他捏肩一边小心答着:“帝师没收他,说是怕误人子弟,还说,圣上不如直接给平安少爷找个官儿做,科举于他而言……可有可无。”
钱智这一番回答说的叫人一头雾水,什么叫误人子弟?什么叫直接找个官儿做?一听就知道今日又有事儿发生。
对于自己徒弟这个惹事的能力,魏庭澧自然是服气的,也不觉得意外,当下便问:“什么意思?”
钱智早早就准备好了要说的话,手上的动作不停,心神一动,把今日两位喇嘛前来所论的“何谓天堂地狱?”以及“风动旗动”的题都说了出来,顺道还将赵平安的答案一一说明。
若是赵平安在的话,定会感叹:钱智说的话与他当时所言,一字不差。
没点功夫在身上的人怎好在陛下跟前当差?过目不忘,过耳不忘,这便是陛下看中他的原因。
而听闻今日之事,魏庭澧亦是觉得惊奇,他不是不知道他这徒弟能说会道,但不曾想在佛法上这小子竟也有如此造诣,但光是这一件事情,恐怕还不至于让老帝师觉得“误人子弟”,便要他接着往下说。
而说到那首论史诗,陛下也有些按捺不住的笑了起来,有些得意,也有些无奈,得意自然是为他这徒弟的才智,至于无奈,也是觉着老帝师有些冤枉。
他是帝师一把手教起来的人,对于帝师的学问比谁都要清楚,他这小徒弟也就这几个强项,“歪理”比谁都多,偏偏就是被挑中这强项,运道也是没谁了。
不过也是。
魏庭澧细想了想,他这小徒弟运道的确不错,一路走来,遇到的这些人哪个不是别人需要仰视的存在,当初他定姜鱼林做了探花郎也未必没有因为这小子的原因。
“不过是这点子事,你就没与帝师说清楚?”陛下开口询问道。
钱智早料到了会有这一出,便把老帝师最后问到的老鼠和毒药的问题也说了出来,还顺道拿出了赵平安随手写的那全是棍棍和圈圈的纸,这是他趁着赵平安不注意找老帝师顺来的,就是为了拿给陛下看。
听说这题还是他这小徒弟出的,陛下也有些无言以对,对于今日老帝师的遭遇深表歉意和同情……
不过也怪不得他,只能说帝师是赶上了。
难怪老帝师担心自己误人子弟,难怪要他直接给这小子封个官儿做,若是如此,他倒不觉得奇怪。
听完了今日的这一出,魏庭澧心中隐隐还有股自豪,既是对自己的慧眼识珠,也是对赵平安的赞赏,不枉他多番维护这小子,越想心里就越是高兴。
圣上忍不住道:“你说这小子,脑瓜子怎么就这么好使?一出接着一出。”
钱智附和道:“都是您教的好。”
“非也,主要这小子也争气,不过今日,帝师倒是给朕出了个难题。”
魏庭澧心中也这么觉得,但嘴上却不能这么说,老帝师让他给赵平安封个官儿做,说实话,他也想拍板钉钉就这么办了,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只有官位没有功名,少不得要受那些文人的指责。
左不过是两年罢了,他等得起。
“回头你再带他去一趟帝师府上,让帝师别觉得为难,心思活泛不代表课程就能跟得上,做学问还得有人带着,这小子还得拜托他调—教两年,朕就不跟着插手了。”
两年,十六岁,想来也够了。
钱智直接应了下来,只道:“是,等服侍陛下用了膳下官便去办,您这两日去鹿鸣郡又是一番奔波,好在十八月之期已满,从今以后便不必再去了。”
魏庭澧点点头,心思流转,缓缓说道:“钦天监的那帮人,想来也该满意了。”
当年,晏王造反,被沈将军手下的人追击,逃窜至鹿鸣郡,身死于此,正好就是他小徒弟名下的那座山。
只是消息闭锁,无人得知,朝廷也并未张扬。
近些年来,各地灾害频出,钦天监上书是晏王鬼魂作乱,需以真龙之气镇压,给出的法子便是让陛下在此山坐镇,每月都要过去,为期十八个月。
他过去时,刚好是晏王毙命的第十年。
一开始自然也有人质疑,但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为了堵钦天监那帮人的嘴,也为了让自己耳根子清净,魏庭澧去了。
说来倒是奇怪,自从他过去,前朝的确安定不少,他不好说什么,朝堂的人也不好说什么,便一直持续至今。
这件事一直是秘密进行,无人敢外传,如今,十八个月已至,他也算能安生一些。
第两百三十七章 徒弟和徒孙
有陛下在其中交涉, 即使老帝师再觉得自惭形愧,也只能收下了赵平安。
对于这个孩子,他自然是看中的, 陛下既然把此等大事交付于他,他自当竭尽全力的培养他, 也好为大魏鞠躬尽瘁。
拜师礼只有钱智一人能得以见证,行了礼、敬了茶, 赵平安便对着老帝师恭恭敬敬的唤了一声:“老师。”
事实上,“老师”这个词这时已经出现了,但“老”和“师”是两种意思,说起来, 其中也有师傅的意思。
但听到这称呼, 老帝师却是眉头一紧, 摆了摆手,让他别这么喊, 赵平安明显是有些纳闷儿,他对着老帝师行的是拜师礼, 敬的是拜师茶, 也算是老帝师的门人, 唤一声“老师”其实并不为过。
老帝师观他的神色, 也明白其中的意思, 既担心赵平安乱想,但说起理由时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赵平安行拜师礼自是该的,论及辈分,他是圣上的师傅,赵平安又是圣上的徒弟,算起来也该叫他一声师公, 所以唤“老师”并不恰当,但陛下却又说要在这孩子跟前瞒着自己的身份,这就让他有些为难。
旁人倒也罢了,跟陛下难免要避讳些,倘若唤他是师傅,唤陛下也是师傅,总觉得有些不恭敬了。
思虑了许久,老帝师才道:“你已有师傅,还是唤老夫作夫子吧!”
反正他这个“师公”是跑不了的,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说来,今日能有这一出,根儿其实都在陛下的身上,非要跟孩子用假身份相处,他倒是想看看魏庭澧到时被揭破身份要如何自处。
但夫子不比老师,关系上还是老师更加亲密。老帝师怕他心有芥蒂,又多提了一句:“在外时可以与旁人说起你是老夫的学生。”
赵平安跟着他学习,说是学生自是该的,让他可以与外界人公布,也免的他心里乱想,给他吃颗定心丸。
并非他不想收,实在是抢不过陛下,且先委屈他一阵儿,等陛下与他公布了身份再行相认也不迟。
赵平安倒是不知老帝师心中的那些弯弯绕绕,只觉得顺利拜了夫子也就是了,便也拱手道了声:“是!”
今日只拜师,拜完便就回去,顺便,老帝师也得想着之后要如何去教他,他这里本就没有多少人来,不是人家不愿上门,而是老帝师轻易不接待外客,尤其是朝堂之人、朝堂之事。
老帝师致仕多年,自从陛下亲政之后他便很少再插手朝堂的事情,也是避免多一些争端,若他在堂上与陛下的意见发生分歧,不管陛下遵循也好,不尊也罢,不管是对是错,或许都会遭人非议。
说到底,本朝以孝治国,以礼治国,他在堂上总归是不合适,年纪又大了也不好掺和这些,不如放手,在这一点上老帝师看得很清楚。
想要与朝堂之事隔绝,就得与朝堂之人划清界限,免得旁人攻歼他结党营私,这些年他致力于此。
久而久之,便少有人上门。
老帝师门下有不少学生,每个学生都有自己的脾气秉性,都说要因材施教,他也明白这个道理,但他时常没这个精力。
但在赵平安身上,老帝师寄予了极大的希望,对于课程上自然也要精心为他准备。
陛下的意思他明白,简而言之就是想让赵平安早日取得功名,早日入朝为官,摸准他如今功课的水平,寻差补缺,这便是他想要做的。
老帝师的计划只有他和陛下知道,并未说给旁人听,当事人更是不清楚。
而等到赵平安回去之后,迎面便撞上了今日旬休的姜鱼林,之前一切都未待定,他也不好将这个消息告诉他,如今就没这个顾虑了。
他高高兴兴地想将此事说与他听,但没等赵平安将此事说出口,姜鱼林便冷了脸,一脸不快。
难得他今日旬休有空,问及平安这几日在家做了什么,府上的下人都说他时常出去,前些日子更是天快黑了才回来,屋子里头还经常发出“轰”“轰”的振动,很是吓人。
听到这话,姜鱼林本就不大高兴,见他今日又出去,自然是冷了脸。
对于平安对自己的放纵,他自然心有不满,好好的国子监不去,天天往外头跑,也不说自己去做什么,在姜鱼林眼中,赵平安从未如此过。
兴许是家里人不在跟前,平日纵他纵的惯了,如今他真是越发大胆了。
是该调—教调—教。
只见他黑着脸,很是肃穆,一本正经的问道:“听说你近日时常出去,事情还没忙完?”
说实话,姜鱼林严肃起来还是能唬住人的,赵平安也不例外,只能诚实回答:“办的差不多了。”
“差不多了就去国子监上课,回头我去帮你说。”他也是出身国子监,说两句好话还是有这个面子的。
姜鱼林本意是好的,免得这小子一天天懒懒散散的到处跑,但赵平安若是知道此事,定会为自己抱屈。他出去是有正事儿,前些日子为了搞那些火药,他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
出去找材料、做实验,哪里是一日两日就能够做得完的?当下便摇头拒绝:“我不去。”
他如今已经认了老帝师作夫子,还去那国子监做什么?
不去不去。
但听了这话,姜鱼林确实火气大发,直觉是自己没有看好他,叫他如今荒废了学业,只能憋着气又问:“不去国子监你又想去哪儿?”
这个问题刚好问到了正题上,他时间掐得准,事情才办完,正好要说起,所以赵平安还挑了挑眉,一脸玩味的看着他,直言道:“我已经找好了地儿,认了夫子。”
听到这,姜鱼林不免觉得他有些乱来,火气一起,怒道:“你如今是越发胡闹了,哪个夫子又能比得上国子监的良师?外头的那些私塾说着好听,事实是如何谁又能知晓?”
“鱼林哥,我办事,你放心,这回找的夫子绝对比国子监的夫子要强。”
在众人眼中,国子监的夫子的确德高望重,但这也要看跟谁比,若是与帝师大人比较,孰轻孰重,高下立判。
姜鱼林原本是想辩驳两句,好训一训他,但一想起这小子的运气,话到嘴边又临时改了口,转而问道:“你认得是哪位夫子?”
看着这小子自信的脸庞他倒是好奇,如今京都又有哪位夫子能抵得过国子监的风头。
下一秒,只见赵平安一脸自豪的道出两个字。
“帝师!”
姜鱼林满脑子都被他说的这“帝师”二字充满,眨眨眼,似乎还有些难以置信,怕是自己听错了,还有不确定的又问了一遍。
“你刚刚说……帝师?”
“昂”,承认了之后。赵平安见他这脸色如他所料一般惊诧无比,还一脸贱贱的跟着补了一句:“鱼林哥觉得比之国子监如何?”
姜鱼林“……”
如何?到底如何他之前不是说了吗?如今再问一遍,恐怕是故意的……
不过调侃虽是这么调侃,姜鱼林还是要承认,赵平安这运道是他比不了的,秀才之身入国子监本就难得,惹了这么一桩事又认了帝师做夫子,换了旁人,恐怕这样的梦连做都不敢做。
到底,姜鱼林还是感叹了一句:“你跟着帝师的确是比在国子监要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