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配南
可她饶是被自己害成这样,身在病中,却居然还不忘皇后贤德的品格,话语中尽是为了他这皇上的声名着想。
刘元基脸上闪现了丝莫名的挣扎,但很快平息,接着咬了牙根,大有玉石俱焚之意道,“规矩是死的,可人却是活的。
皇后都这样难受了,朕哪儿还管得上什么祖制不祖制?宫门开便开了,破例这么一次,朕看有何人敢说闲话!”
“皇上命人去开宫门也无用,其他太医今日尽数都去慈幼院义诊了,那地儿偏远荒凉,离京城五十里地,快马加鞭都要三个时辰呢,有这功夫,天都快亮了!难道让娘娘疼一晚上么?”
陈嬷嬷在一旁急得直跺脚,“什么张太医李太医陈太医,能看病的便是好太医!”
“哎呦我的娘娘!还是快快派人去请当值的太医来瞧瞧吧!”
这话说得让刘元基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横眼瞪了陈嬷嬷一眼,简直想一鞭子抽死她!
“不可!岐黄之术,差之毫厘便谬之千里!皇后本就在服着张宾开的药方,眼下张宾不在,换了旁人开的药方,若是药性冲突了,你们这些奴婢,有谁能担待得起?!”
刘元基蹭得一下站起身来,睥睨扫过满殿的奴婢。
众人皆心颤不已,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咳咳,皇上说的,臣妾亦深以为然。
其实臣妾这急症,倒也并不是一定要太医来诊,说起来,倒不知道旁的法子管不管用。”
刘元基眼睛一亮,“还有其他的法子?”
沈浓绮似不忍说,“罢了罢了,这法子太过荒谬,皇上不听也罢。”
“痛在你身,疼在我心,若是此法能解皇后的病痛,再荒谬的法子,也定要尽力一试!”
沈浓绮垂了垂头,似是不好意思,“臣妾方才迷迷糊糊做了个梦,梦中风腾雾涌,观音菩萨乘云而来,道我近来虽然波折不断,可平日里积德行善,是个有福祉之人,特来指点我迷津。
道只要与我心心相印之人,去宫中一福地,不间断念上整整五百遍《地藏经》,便可逢凶化吉,否极泰来。”
沈浓绮说罢,含羞瞧了眼前这“心心相印”的有情人一眼,又咳了几声赶忙摆手,“臣妾就说了此法荒谬,不堪信的。而且皇上九五至尊,明日还要上朝理政,怎能为了臣妾大晚上的折腾?”
“不如还是请当值的太医来看诊吧?”
塌旁的沈嬷嬷是年老信佛之人,却似看到希望,深以为然,“娘娘此话差矣!这分明就是菩萨显灵!
奴婢以前就听闻过,前朝景隆帝的爱妃也是半夜犯了病入膏肓的绝症,那景隆帝心痛不已,生生在宝华殿念了三日经,后来那爱妃的病竟全好了!所以娘娘切不可将此梦,当作怪力乱神之说。”
陈嬷嬷话毕,刘元基便感到众人面带希冀的目光瞧了过来,他骤感压力。
几息后,他抬手给沈浓绮掖了掖被子,眼中还是那般深情款款,“即是菩萨托梦,那定然是真的。
不过是五百遍《金刚经》而已,若真能让皇后药到病除,朕试上一试又何妨?”
然而到了沈浓绮说的地方,刘元基简直将肠子都悔青了。
若不是他知道沈浓绮对他款款的情意,定会以为她是在整他!
冬夜呼啸的寒风吹来,将陈嬷嬷手中的灯笼吹得东飘西荡。
刘元基将身上披着的黑狐氅再裹紧了些,却丝毫没有作用,那狂风似乎能吹进皮肉,刺痛骨缝。
冷不是最致命的,最致命的是味道。
刘元基用丝帕紧紧捂住了鼻子,却还是觉得能闻见那股令人做呕的味道。
越往深处走,那股味道就越是浓郁呛人。
“你们确定皇后说的福地,就是这个鬼地方么?!”
他暴躁咆哮的声音,随着阵寒风刮过,威慑力大减。
在前头领路的陈嬷嬷点头,大声回话道,“西南处的宫墙,三颗歪脖子树,树旁还有个小水池,北边有堆乱石岗。回皇上的话,就是这儿,没有错。”
那他娘的是什么水池?!闻着味儿分明就是个尿槽!
“这到底是何处!”刘元基的吼声瞬间随风消散,污秽的味道却似是寻良机,猛地钻进了鼻舌腔。
刘元基瞬间窒息,终于忍不住,扶着一旁的歪脖树,将方才吃下的猪脑、折耳根、猪肺……全都一股脑吐了出来。
身后的福海赶忙将他扶住,回话道,“皇上,此处是辛者库、浣衣局那些低等奴才们……如厕用的。”
宫中屋舍有限,像福海、陈嬷嬷这般在主子身边贴身伺候的,才有庑房使用。其他的茅厕,不仅少而且还距离很远,低等些的奴才有三急时,便只能在此处解决了。
好在离宫殿离得远,又有专人定期打扫,倒也没妨碍过主子们。
陈嬷嬷将刘元基引至一处风口,灯笼上提,用微弱的火光照着福海手中的《地藏经》,面无表情道,
“地儿到了,皇上便在此处念吧。”
回去就是阴谋败露!回去就是身首异处!
若是让沈浓绮察觉她病情有异,那他从坐在擎天皇位的皇帝,掉落到人人喊打喊杀的贱民,只怕就是瞬息之间!
他绝不能冒任何风险!
凛冽的夜风中,传来咬牙切齿的读经声,中间还穿插着呕吐的声音。
陈嬷嬷在旁边数数,“第一遍。”
“第三十遍。”
“第一百二十一遍。”
“第一百八十五遍。”
……
直到喊道“五百遍”时,陈嬷嬷才继续面无表情道,“已经读满了,皇上快回去歇歇吧。”
此时月亮早已隐去,天边翻了层浅浅的鱼肚白。
刘元基本就比寻常男子瘦弱些,又不是个爱舞刀动枪,爱强身健体的。
一夜下来,只觉得脑袋发昏,两眼朦胧,嗓子发干,身上的最后一丝力气都榨干了。
他只觉得神魂都被夜风吹得涣散,对周围污秽的味道已经没有感觉了,甚至觉得自己仿佛已经被腌入味,完全与这味道融为了一体。
刘元基脚步漂移着,跟在陈嬷嬷后头准备回殿,结果才走了没两步,两眼一黑,脚底一软,彻底往旁边栽了过去。
身后的福海想要伸手去揽,显然是来不及了,脚底一滑,也掉了下去。
传来一阵水花的声音,二人只觉得身体陷入了一阵瘫软,仿佛泥潭。
陈嬷嬷听见声响回头,乍然皱着眉头退了几步,然后面无表情高喊道,
“快来人啊!”
“快来人救驾!!”
“皇上掉进尿…水池中了!!!”
作者有话要说:
脏男人,就要有脏男人的代价。
今天写得多了些些,所以更得有点晚,在此鞠躬道歉。
第12章
晏朝的早朝,定在了卯时四刻,辰时六刻退朝。
着了或紫或朱朝服的大臣们,一般会在天还未亮的寅时,就会跨越大半个京城,站在午门外等候。
待午门城楼的鼓响,宫门开启,大臣们便会有序地排好队伍,过曲水河,行至金銮殿外等候早朝。
可今日,随着一声“皇上有恙,今日歇朝”,等候许久的大臣们,纷纷作鸟兽散,各自当值去了。
这事儿倒是有些稀奇,朝臣们茶歇时,难免低语几句。
“皇上天资虽不甚高,可好在尚算勤勉,登基以来不曾歇朝过一日,今日这是怎得了?”
“勤勉也难过美人关呐!据说昨日皇上宿在皇后娘娘寝殿中的。”
“哎!真真是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呐!”
大家交换了个你懂我懂大家懂的眼神,彼此心照不宣地扬了扬眉。
虽说皇后来前朝的次数不多,每一次还都是仆婢们前呼后拥着,饶是如此,那远远的一颦一笑间,也足够给朝臣们留下深刻的印象。
那般倾国倾城的相貌,加上端芳典雅的性子,若不是因为早就被先帝早早敲定为儿媳,那卫国公府金光灿灿的府门,只怕要被前去求亲的男子踏烂了去。
皇家后宫中事,虽说事关朝堂,但说到底也是人家夫妻间的床帏私事,大多数朝臣们皆有君子之风,言语间点到为止,绝不会将其在大庭广众之下大谈特谈。
只有个年轻翰林,似是觉得聊得不过瘾,继续眉飞色舞道,
“啧,皇后素来贤德,怎么也不知劝着点皇上,让他以龙体为重?”
“诶我同你们说,据可靠消息,昨天夜里,皇上可是传了整整三次水!”
“皇后瞧着向来端庄持重,谁知私下里竟也是个勾人的,……”
那翰林越说越兴奋,丝毫没有意会到同僚挤眉弄眼的提示,直到周围无一附和,甚至同僚们神色慌张着退了几步时,他才终于意识到不对。
一回头,便瞧见了身后不知站了多久的周沛胥。
他着了件银白色的常服,躯姿如松,眼睫微微低垂,脸上并瞧不出有什么颜色,也并未发火呵斥。
但这就已足够令人慌张。
那翰林自知失言,脚底一软跪在地上,抖若筛糠,连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过了半晌,才听得头顶传来一句,“言语犯上,革职查办,三代不准参加科考。”
这句不甚严厉的话语传来,却令在场者皆怛然失色。
能入翰林院,必然是在科考中出身三甲的佼佼者,高升入阁指日可待,眼下却因言失,让十数年寒窗苦读付诸流水,革职查办再无翻身之地。
更要紧的是,居然祸及三代,累及家族,这俨然是断了这年轻翰林家中入仕之路了!
那年轻翰林悔不当初,急惧之下,竟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景阳宫。
沈浓绮丝毫不知宫外已尽是蜚短流长,作为制造“歇朝”的始作俑者,她正因刘元基的狼狈而心情大好。
“娘娘您是不知道,皇上从那……水池中爬出来之后,浑身上下挂满了污秽,恶臭难当,连给他抬龙辇的太监,都是一面吐一面朝前走的。”
“皇上估计也是被熏得受不了了,干脆也顾不得寒冷,将身上的氅子与龙袍脱了下来扔掉,如此这才觉得好受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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