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配南
江映芙施施然站立,眸光清冷落在沈流哲身上,语气没有丝毫波动,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沈小公爷有话要对我说?”
沈流哲微微沉住气,上前行了一步,“江二姑娘,上次在花园中匆匆相见,我言语有些不妥,若是冒犯到了姑娘,还望姑娘莫要介意。今日前来,我是想再问问姑娘的心意。姑娘放心,若是姑娘不允,我今后绝不再上门叨扰。”
“今日我沈流哲,在此同伯父伯母,还有宇兄表态,我对姑娘一片痴心,苍天可见。若是姑娘愿意嫁我,我在此立誓,今生绝不另纳妾室通房,只与姑娘携手相对,白头到老。今后无论发生何事,定以姑娘为先。”
“还有,姑娘喜欢礼佛参拜,我愿在后宅僻静处开辟出一间佛堂来,今后无论姑娘想要祭奠、拜祭何人,我都绝不阻拦。”
此言一出,厅堂众人皆瞠目结舌。
不纳二美原就已经很难得了,可谁人不知江映芙心中还有个死了的白月光周修诚?她每月都会给周修诚做法事,日日都要为了他烧香祈福,若是嫁了人,谁会允许自己娶入门的妻子为了个外男,将家宅中闹得鸡飞狗跳?
江映芙显然意料不到他会如此大度,也有些微微动容,眸光中闪烁着感动,还略略带着些惊疑,“你当真……真不在意?”
沈流哲并未断口说不在意,只道,“姑娘仅因为一纸婚约,便能为已亡的未婚夫守节三年,如此至情至性,世间少有,这般磐石无转移的心性,令流哲敬重不已,正因如此,我才觉得姑娘比其他女子更值得爱惜些。”
“我心爱姑娘,姑娘缅怀他人,若说浑然不在意,那自然是假话,可我自觉不比那周修诚差,他能做得到的,我沈流哲也定然能做到,人生路漫漫,我愿陪着姑娘携手向前。”
他一脸诚恳,言语中并无丝毫糊弄讨好之意,只是就事论事,将所思所想全都道了出来。
这样已足够能打动人心,主位上一直并未说话的江母,如今只觉得鼻头一酸,险些要流下泪来,谁不想娇养出来的女儿,被人好好对待呢?更何况江映芙之前不知受了多少风言风语,难得眼前的小郎能慧眼识珠,懂得女儿的珍贵之处。
江宇自然是盼着江映芙答应的,见她一直垂头不说话,急急问道,“二妹你到底是如何想的?快说句话呀!”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江映芙身上。沈流哲上半身微微前倾,眸光灼灼看着她,显然很关心她口中的答案。
沈流哲承诺不另纳妾室通房,嫁给他可免了妻妾相争。
卫国公夫妇今后必定长驻西北,嫁给沈流哲可留居京城,可以免受公婆管教之苦。
嫁过去之后,甚至还能一如既往祭奠修诚……
江映芙将这些益处通通过了过脑子,觉得实在是再也挑剔不出什么来,就算她再嫁给其他男子,他们也未必能如此待她周全大度。她又抬眸瞧了瞧眼前的郎君,觉得以往的几次相交,虽谈不上多愉快,可她打心底来讲,其实好像并不讨厌他……
江映芙是个果决内秀之人,既然心中有了定论,便也不在扭捏,身子转向主位,朝端坐的二老道,“父亲母亲,若他真能做到如此,女儿愿意嫁。”
沈流哲见她一直闷着头不说话,原以为没有了指望,如今见她应了,一阵巨大的惊喜充斥进了胸腔当中,欢喜到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有些不敢相信般呆楞在了当场。
江裕心中清楚,就算是江映芙不愿意,沈流哲大可以强取豪夺,去皇后面前请一道旨意,又或者当下就邀了卫嵘夫妇带了媒婆来上门提亲……这样一来,江家畏惧卫国公府权势,不敢抗旨不尊,也会将江映芙嫁给他。
可这后生并未如此,而是亲自上门来,求问江映芙心意。
单凭这一点,便能瞧出他并不是什么小人鼠辈之流,是个有担当的君子,值得让人托付终生。
江裕脸上浮现出几丝笑意,“怎么?乐傻了?还不快去请你父亲母亲上门来提亲?”
沈流哲这才反应过来,有些手脚无措地拱了拱手,喜笑颜开道,“哎!感…感谢伯父伯母成全,我、我这就去寻媒婆!”
说罢,脚下步履飞奔,似风般一溜烟跑了出去。
景阳宫。
百花盛开的内殿当中,沈浓绮躺在贵妃椅上晒太阳。
算算日子,沈浓绮已经足足十月有余了,腹部明显凸起,身形也愈发笨重了起来,下肢水肿,做任何事都需要有人在旁伺候照料。
好在沈母入京之后,干脆就住在了景阳宫中,一面陪沈浓绮待产,一面将其他事情都打点周到。不仅早就找好了乳母,还特意命人赶制了许多婴幼儿的衣物出来,沈浓绮去瞧了瞧,至少到孩子五岁前,都不愁没有衣裳穿……有了母亲在身旁,沈浓绮觉得一切都顺心了起来。
唯有一点小小遗憾,那便是沈母看重她肚中的胎儿,入宫后时时都陪在她身旁,不敢离开半步,好几次她与周沛胥碰面,险些都被沈母撞破,因此未免节外生枝,周沛胥往景阳宫来得愈发少了,二人除了每日通过书信往来几句,算算已是小半个月都未曾见面了。
好在沈母近日除了看顾她,如今又有了新的事儿要忙。
沈流哲的亲事已订,婚期就定在两月之后,匆忙是匆忙了些,可是若再往后推推,卫国公夫妇或许又要回西北了,所以一切都紧锣密鼓地开始推进,今日沈母将些要事交代完,便出宫回卫国公府采买物件,打点府宅去了。
沈母才出了宫门,沈浓绮便从贵妃椅上坐了起来,伸出手道,“今儿个日头好,随本宫去燕雀湖转转。”
袖竹默契地上前搀扶,脸上露出了一丝莫名的笑容,“得嘞,奴婢这就派人去传话给首辅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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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想见周沛胥,可她表现得有这么明显么?连袖竹都看出来了?
景阳宫外,凤架很快就被支了过来,沈浓绮在袖竹的搀扶下,稳稳坐上了凤架,被轿夫抬到了燕雀湖斜径的入口。
先将车夫、宫婢等人全都支走,沈浓绮才携了袖竹,朝燕雀湖的东南处走去。
她孕晚期也实在是走不了太远,走了约莫两柱香左右,便觉得有些乏累,寻了个凉亭坐了下来,由着袖竹蹲下给她捏腿。
主仆两正说笑着,芦苇荡出走出来个欣长的男子身影。
沈浓绮眸光亮了亮,“胥哥哥!”
周沛胥朝凉亭越走越近,袖竹知趣退到了远处。
周沛胥含笑问道,“方才被俗务绊住了,多耽搁了一会儿,你等很久了么?”
沈浓绮摇了摇头,“并未等很久,刚坐了一会会。”
周沛胥见她额间沁出了微微细汗,便从袖口处抽出了块洁白的丝帕,抬手帮她擦拭汗渍。
“宫人虽然每年都会在燕雀湖旁捕蛇捉蚁,可也免不了会出没些有毒的飞虫,如今你是双身子,若是得空了,大可遣人来告诉我一声,我去景阳宫与你相见便是,这些日子莫要来燕雀湖了,可好?”
沈浓绮道了声好,“也是太医说我快要生产了,为了生产顺利,需多走动走动,所以我才想着出门转转透透气呢,不过胥哥哥说得也有理,这些日子我不出景阳宫便是了。”
周沛胥面朝湖面,从后轻轻圈住她凸起的腰身,轻柔抚摸道,“绮儿,你如今怀有身孕,我却不能时时陪在你身侧,你可怪我?”
沈浓绮摇了摇头,牵起他的指尖,往唇边浅浅一吻,“胥哥哥每日都分身乏术,只怕觉都睡不够,我只感念你辛苦,又怎会怪你呢?再说了,你只是在我身旁少些,可送来的东西可不少,你看它长得这么壮,都是被你送来的美食一口一口给喂胖的,不仅如此,你画的那些玩具图纸我也看了,很是喜欢,已经命人去做了。”
那是他挑灯画的图纸,都是些适合婴幼儿玩耍启蒙的玩具,有锻炼听觉、视觉、动手能力的……上头点缀了各种各样的萌巧的动物,男孩女孩儿都适用,沈浓绮看着就欢喜,当下便送去了工部,命人赶紧做出来。
周沛胥笑了笑,“不过取个巧罢了,也好让孩子出生之后,有个可以排遣的东西吸引注意力,免得老是去叨扰你修养身子。只不过不清楚做出来会是什么样,孩子会不会喜不喜欢。”
“那便让孩子自己和你说。”沈浓绮抓过他的手掌,按在凸起的腹部之上,与腹中的胎儿对话道,“我的小乖乖,喜欢你父亲给你画的图纸么?若是不喜欢呢,你就不动,是喜欢呢,就踢两下,也好让你爹开心开心!”
最近腹中频频胎动,沈浓绮也想让周沛胥感受感受,谁知话音刚落,二人落在腹部的指尖,便传来一阵强烈的波动。
“你瞧,孩子果然喜欢……哎呦……”沈浓绮只觉得腹部传来一阵疼痛,忽然叫喊出声。
周沛胥立马紧张问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沈浓绮直觉两腿之间传来一阵暖流,瞬间慌乱起来,“胥哥哥,怎么办……我、我好像是羊水破了。”
景阳宫。
皇后生产事关重大,内殿外殿的宫婢们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脚步慌乱地来回穿梭,手中抱着银盆、被褥、衣料等物,好在早就料想到了这一日,将所有情况都预想到了,各类器物也是早早就备好了的,宫婢们在弄琴与袖竹的指挥下,也不至于忙中出乱。
沈母一听了消息,便匆匆从卫国公府回了宫,如今正在产房中照应着。
沈嵘与沈流哲原正在京郊处理公务,听了信立马快马加鞭赶了回来,连身上的衣裳都未换,夺门入了景阳宫内殿。
他们入不了产房,心中又极其不安,无法去隔间中端坐着喝茶等消息,只能一边在庭院中焦躁地转圈,一边伸长脖子往产房望。
产妇生子,无疑于在鬼门关外走了一圈,是极其凶险之事。
沈浓绮乃卫国公府唯一的女儿,从小千娇万宠长大,哪儿受过这样的苦楚。
沈嵘越想越心疼,生怕她会出个什么意外,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竟直直撞上了个男人。
沈嵘抬眼看清了来人,只觉得有些讶异,“你如何在此处?”
沈嵘自从入京之后,也按照旧例正常上朝,与周沛胥共事。
按照今日早朝上的部署,他很清楚这个时候,周沛胥理应在成华殿批奏章,又或者是在户部主理官员调任之事,怎会出现在景阳宫中?
周沛胥一颗心全系在产房中生产的沈浓绮,面上却不能表现得太过。
他紧攥了攥袖袍下微微颤动的指尖,压下心底所有的紧张与慌乱,退了一步道,“晚辈方才在燕雀湖散神时碰见了皇后娘娘,正商量着年中去天坛祭天之事,娘娘没说几句便觉得腹痛不适,臣将娘娘送回了景阳宫后,又觉得事关皇嗣,关乎江山社稷,便留下来看顾了。”
沈嵘向来看不顺眼顺国公府,可还分得清好赖,若不是周沛胥将女儿及时送回了景阳宫,恐怕她还得吃些苦头,只是眼下生死关头,沈嵘虽心中生了些感激,却没办法静下心来道谢,脚底又踱了几步,摆摆手道,“我们卫国公府有恩必报,改日定送份谢礼给你。”
周沛胥便如此顺理成章留了下来,沈流哲却在一旁极其心焦。
卫国公府原已在暗地里寻了几个无父无母的男胎,想着待沈浓绮生产之时,若诞下的是女婴,便可悄悄将男婴神不知鬼不觉塞入宫中,就说生了龙凤双胎。
可谁曾想沈浓绮忽然发动?碰巧周沛胥正在旁边?眼瞧着是这首辅是不打算走了,那若沈浓绮生的真是个女娃儿,男婴便不可能当着首辅的面送入产房之中,他们的一切部署都被打乱了!
沈流哲焦躁地想撞墙,他双手合十,心中一面祈祷沈浓绮生产顺利,一面默念着三个字。
是男胎!是男胎!是男胎!
许是菩萨终于听见了他的祈祷,产房内传出一阵嘹亮的婴儿哭声!
一个助产妇撩起竹帘踏出产房,笑得眉飞色舞禀告道,“恭喜诸位大人!皇后娘娘诞下一名皇子,重七斤二两,母子皆安!”
听得这一句,沈嵘与沈流哲将心都放回了肚中。
沈流哲到底年轻些,立马喜笑颜开道,“是男孩!果真是个男孩儿!我当舅舅了!父亲!我有外甥了!”
沈嵘到底更关心女儿些,问出了一旁周沛胥想要张口发问,却又缺些身份立场的关键问题,“我女儿如何了?是否无事?血流得多不多?顺不顺利?”
助产妇躬身笑道,“皇后娘娘孕期调养得好,生产时并未费什么劲儿,寻常女子产子多要疼上个一两日呢,皇后娘娘仅仅疼了两个时辰,未受什么苦楚,已经是很快的了。”
沈嵘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抚掌笑道,“好!好!那就好!那就好!”
这个万众瞩目的小生命终于诞生,毫无意外,此子出生便是当朝太子,今后就是晏朝未来的皇帝!
景阳宫内外的所有人,都为见证了他的诞生而感到与有荣焉,一片喜气欢腾。
沈嵘开心之余,抬眼望见周沛胥竟然还没走,有些不开心地撇了撇嘴。
如今皇后已经顺利生产,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忙碌,景阳宫内外都是自家人,唯周沛胥这个外男站在庭院中,让人隐约觉得有些许突兀。
周沛胥莫不会觉得这男胎有假,心生怀疑,特意驻足查看的吧?
沈嵘当下便生了些不爽,不过他留下来也好,正好做个见证,此胎乃是从沈浓绮腹中生出来的,可不是他们卫国公府从中做了手脚。
思及此处,沈嵘冲助产妇吩咐道,“将孩子抱出来,让我们瞧个真切。”
助产妇福了福,“嗳,正在给小皇子洗澡,洗好了之后立马抱给国公爷瞧。”
过了不多会,从产房内走出来个乳母,手中抱着个襁褓,小心翼翼走了出来。
三个男人立马涌上前看。
沈流哲被挤在后头,微微皱了皱眉,这周沛胥是怎么回事儿?又不是他周家的孩子,有必要这么眼巴巴凑上去瞧么?将他这亲舅舅都挤到一边了?!真是岂有此理!
乳母小心地掀开襁褓,露出张小婴儿的脸来。
寻常的婴儿刚生下来,身上多多少少会带层油腻的胎脂,等再长大些后,这些胎脂才会慢慢脱落。
但眼前的这个婴儿,通身白净,肌肤就像那刚剥了壳的鸡蛋,异常白嫩爽滑,头发虽还是细细软软的,却称得上浓密非常,眉眼秀气,鼻梁已能瞧出高挺来……
许是方才洗澡被折腾累得慌,如今正闭着眼睛,睡得香甜异常。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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