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配南
他们的目光,齐齐落在那个正在放风筝的跑跳稚儿身上,嘴角不约而同都微微上扬。
沈浓绮笑道,“胥哥哥,你瞧稷儿多喜欢你给他做的生辰礼?日日都要嚷着放风筝,让他去燕雀湖放,他还不肯,说若是掉在了湖里就毁了,不仅喜欢小风筝,只盼着长大去放那个大风筝呢……”
周沛胥撇头,瞧着她笑靥如花的面容,“皇后娘娘喜欢孩子?”
沈浓绮笑着点了点头,“自然喜欢,前几日还收到流哲从蜀州传过来的书信呢,说映芙已经有孕三月有余了,本宫可不是又要做姑母了么?
只是有些微可惜,无论是大哥的孩子,还是流哲的孩子,本宫都无法亲眼看着他们出生……”
“旁人的孩子怎比得上自己的孩子?”
周沛胥将手伸过去,与她衣袂相触,柔声道,“皇后娘娘,若是想再为太子再添一位弟妹……”
他将沈浓绮的指尖轻攥在掌中,与她十指相握,“微臣愿效绵薄之力。”
沈浓绮未曾想得到他会在青天白日,大庭广众之下,提起床帏之事,娇美的面庞刹时变得通红。
她羞得指尖微挣,“胥哥哥…愈发不知羞了…”
周沛胥愉悦得闷笑两声,指尖朝她的掌心轻按了按,“绮儿,你晓得的,我原也是个正人君子的……”
???
他这意思是她太勾人了?沈浓绮又羞又怒,侧对着刮过一个眼刀。
可羞恼完,思绪不禁又往再添一个孩子上带了带。
是呢,如今刘元基还是皇帝,他还没有死,一直以身患疯病的由头被囚禁在了太和宫中。
她就算再生一个孩子又何妨呢?大不了说刘元基病情缓解后,才有了这个孩子。
可这个念头,在下一秒就被彻底推翻了。
稷儿如今还不知道他的生父就是日日朝夕相处的圣父,若是再生一个孩子出来,又要面对这样父子不能相认的命运,她已经再承受不起了。
阳春三月,为期三天的天坛祭礼终于结束。
这三天,朝臣们不仅要祈祷祭天,沈浓绮还要带着命妇们亲养春蝉,亲自缫丝穿线,制作丝绸布匹……以此来祈求今年风调雨顺。
来朝拜的官吏与命妇们鱼贯而出,最终立在殿前等候,有条不紊地等待太监宫婢们安排,待自家的车架驻停之后,准备回家洗去这三日来尘垢,准备睡个好觉。
一间宽敞明亮的庙房之内,太后正盘腿坐在榻上,垂下双眸转着掌中的佛珠,嘴中念念有词在诵读佛经。
此时她身侧最受倚重的于嬷嬷上前,面上带着凝重之色,禀告道,“不出太后娘娘所料。”
“奴婢打探到,皇后娘娘对外宣凤体不适,不让其他人上前叨扰,
而首辅大人也借口朝中有事,先行走了一步……”
“太后娘娘果然明察秋毫,他们二人果然有奸情!”
第88章
“他们二人果然有奸情!”
于嬷嬷的言语虽低,却犹如响了一声闷雷砸下,震得整个庙房都晃了晃。
太后忘了是多久之前察觉到二人之间的猫腻的。
或许是他们不经意间的一个眼神;
或许是二人一前一后来慈宁宫请安的次数变多;
或许是周沛胥对太子好得超乎想象,每日连身高都要亲自量过;
或许是正巧每逢重大节日、祭祀、典礼、酒宴…二人似是约定好了般齐齐消失……
诸如此类的细节太多,太后不知不觉就朝那个方向想了。
她原以为想岔了,毕竟这两个孩子都是她看着长大的,一个端庄淑女,一个仁人君子,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暗地里有私?
直到她某日偶然去了御花园,那时稷儿在花圃中同小随侍玩闹,沈浓绮斜斜倚着凉亭的廊柱,目光柔和望着太子,笑得一脸知足幸福的模样……
没有情爱滋养的女人会是什么样子?
瞧瞧冷宫中的那些无宠的妃嫔便知道了,她们会干瘪,会寡言,会凋谢,会犹如鲜花般渐渐枯萎……一如太后之前丧父丧子,哀切暴躁那样…
就算沈浓绮身为皇后,可没有了男欢女爱,她也绝不会笑得那般甜蜜、那般耀眼……
太后那时心中便有了定论,今日让于嬷嬷去查探,不过是为了再次确认一遍罢了。
“太后娘娘,现在应该如何是好?”
太后顿住手中盘滑佛珠的姿势,指间蓄力,将那串上好的翡翠玉珠猛然攥紧。
她眼周骤紧,眸光变幻闪着幽暗的光芒,低沉哑声道,“如何是好?…呵…你倒是把本宫问住了……”
自古以来,后宫嫔妃与男子私通,从来都只有一条路可走,那便是死。
于淑慎那事儿,不就是前车之鉴么?于淑慎被关在冷宫三月之后,被赐了一杯毒酒归西,听说那与她私通的侍卫,更是被押进昭狱受便了九九八十一道刑罚,才气尽人亡。
这还是刘元基当时为了脸面,没有将这桩丑事宣扬出去的后果。
而以往狠辣无情的君王又是如何做的呢?
满大街张贴公文揭发丑事,让将涉事野鸳鸯的家族受尽羞辱,遭天下人唾骂,等他们家族之人被折磨得几近疯癫时,再下一道雷霆谕旨,株连九族。
所以呢?
她应该如何是好?
恪守宫规将这二人杀了?
还是将这等宫廷丑事外扬?让顺国公府,卫国公府颜面扫地?
至于株连九族,不仅周沈两家要齐齐赴黄泉,她这个姑母,小周稷那个太子都得陪葬……晏朝最有权势的两大家族双双崩塌,皇宫的三个主子齐齐陨落……
这几年刚从战争中缓过来的晏朝,将倾刻间天崩地裂,乌云压顶,永无宁日。
想到此处,太后紧蹙着眉间,缓缓将眼眸阖上,指尖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他们二人明明应该清楚,一旦东窗事发会是何后果!
他们怎么还敢如此昏了头??
他们就如此相爱?为了这点子男女私情,全然不顾家族荣耀、道统礼法了么?!
太后心底燃起一阵焦躁难安,两眼晕了晕,只觉得头疼欲裂,不禁抬手往太阳穴处揉去。
眨眼间,瞧见了腰间系着的一枚平安符,那是小太子特意去庙堂上给她求来的,那样小小的人儿,跪在身前嘴中道着祝福之语,窜进她怀中笑闹撒娇,亲手将平安符系在了她腰间的绦带上……
太后脑中电光火石一刹那,冒出来个荒谬的念头,瞬间浑身上下都僵住…
那小周稷又是谁的孩子?
他这般可爱玲珑,乖巧懂事,身上丝毫没有刘元基的坏脾性。
为何当时卫国公沈嵘在朝堂上闹得那般沸沸扬扬,最后太子却被沈浓绮劝做姓周??
周稷究竟为何会随她姓周?
……
所以说……周稷不是刘元基的孩子,而是、而是周沛胥的孩子???
太后蓦然顿悟,指尖一颤,手中的翠玉佛珠掉落了下来,与青砖碰撞弹落得到处都是。
她惊惧之下,双眸震动,抬手捂住了狂跳的胸口。
不行!
此事绝不能抖露出去!否则周沈两家必将遗臭万年!
打定了主意,太后这才在天坛远扬而来的钟声中,逐渐冷静下来,端起一旁矮桌上的茶盏,浅浅吮吸了一口。
若沈浓绮嫁给的是她的亲儿子,乃她的亲儿媳,她定然不会轻纵了去。
可沈浓绮的夫君却是刘元基,一个那般忤逆不孝的狂悖之人,原就不堪配沈浓绮!皇后红杏出墙了又如何?她何苦要去为刘元基打抱不平?
作为一个丈夫、孩子都死绝了的鳏寡老妇,莫非还要为了那些规矩、体统,去与母族周家、卫国公府沈家撕破脸皮么?
沈浓绮既然与胥儿有了私情…那便有吧……胥儿那样心思剔透之人,若非他愿意,沈浓绮还能强了他不成?他为爱痴魔…就痴了吧……
他们生下的那个孩子,周稷,才是她后半身在深宫中的真正依仗。
太后以前当他是刘元基的孩子时就万般喜爱,如今想明白他是自己的亲侄孙后,只觉得小周稷愈发可亲!
俗话说,难得糊涂。
她老了,管不住了…
今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们去吧。
太和宫中。
榻上躺了个眼窝深陷,面颊凹陷的男人,他的薄被上盖了张破旧的氅子,依稀还能看出些微金的光芒,氅袍上张牙舞爪的巨龙针线松落,丝毫看不出任何威风……
小太监一脸晦气地踏进门来送饭,朝榻上那人踢了一脚,神色不耐道,“死没死?没死起来吃饭……”
阖宫谁都知道,被派来太和宫来当差,是最没前途的差事,这小太监也是屡屡犯了错被新遣来的,心气自然不顺,语气自然不佳。
更何况,满皇宫都觉得躺在榻上之人窝囊,毕竟全晏朝都不曾有过被幽禁的帝王。
落魄的凤凰不如鸡,自然人人都要上前来踩上一脚。
见榻上之人没动,小太监愈发不耐,正要蓄力再重重踢上一脚时……
谁知脚掌却被人蓄力抓住!
那个躺在榻上、被幽禁已久的帝王终于动了,他松开了太监的脚掌,大口喘着粗气,调动着全身的力气,极其缓慢地从榻上坐了起来,然后俯低了身子,用极具魅惑的嗓音低沉哑声道,“新来的……”
“给你个平步青云的机会,你要不要?”
校场之上,一个穿了黄金龙袍的少年正在练习搭弓射箭,他如墨的秀发被高高束在头顶,露出白皙细长的脖颈,身形带着少年感的单薄,却也丝毫不影响他身上的意气风发。
“咻”得一声,利箭破空而去,稳稳落在了挤满了箭的红靶心上。
已经九岁的周稷抬头看了眼天色,终于觉得时间差不多,将手中的弯弓递给一旁与他年纪差不多的随侍阿丰,一面卸下肘上的护臂,一面问道,“中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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