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睡醒就饿
“您跟我搬去城里住吧,比这儿好多了。”顾棠道:“有电灯,尤其是夜里,比油灯亮,更不用熏眼睛。还有自来水,抽水马桶……”
顾棠说了不少,又道:“主要是贺家太不是玩意了,他已经盯上咱们家库房里的东西了,您看咱们家里这几个人,老的老小的小,贺家真起什么坏心——我倒不是担心他们的忠心,我怕他们拿命去填也拼不过贺家。不如跟我一起搬去城里,也好有个照应。”
余氏还有点犹豫,顾棠又道:“我是没法住镇上的,但是一个人住城里也要落人口舌。”
这句话是戳到余氏心坎里了,她从犹豫不去,变成了犹豫去,“我再想想。”
顾棠真想劝人,那是没有不成功的,余氏吃过午饭就答应了,又叫人去收拾东西,连带家里十一口下人,一起搬去城里。
“城里东西贵。”余氏叹道:“我听老李说,隔壁孟家搬去城里之后,一家连下人一共十口,每个月的饭钱就得20多个银元。”
“这倒是不用担心。”顾棠打开余氏拿来的小宝匣,里头放着当年她奶奶替人看相瞧风水得的好东西。
这些年花了不少,剩下的不多,不过都是真品。
顾棠看见了贺家那张失窃清单上写的上等东珠,“这样一颗珍珠。”顾棠拿在了手里,“大概能换一千银元。”匣子里还有十二枚。
上辈子都被贺家骗去了。
顾棠合上了盖子,这辈子他们什么都别想了!
到了下午,顾家东西还没收拾完,贺家的银元已经送到了。是贺家的人跟顾家的人一起送来的。
而且贺家来的不仅是大掌柜,还有顾棠的小叔子,贺都志的弟弟贺都彦。
“去隔壁大昌钱行请个人来,说我有一万银元要存。”顾棠挑了挑眉毛,“你们来的到快。我愿想贺老爷怎么也要拖到明天的。理由我都替他想好了,头一天不能作数的,筹银子也得花时间。”
贺都彦额角抽了抽,下意识看了顾喜德一眼,不禁想起这二愣子来要银元时候说的话。
“你不给也行,这次是我来要,的确好打发。可我们族长也说了,等我姑姑等得不耐烦了就是她亲自来要了。对了你们家二老爷在么?就是昨天才回来的那个贺凡昔。”
他爹贺老爷当场就给气得头晕了,他能让贺凡昔再跟顾棠见面吗?
他能不要脸吗?
“给!”他当场就甩了钥匙跟印信出来,因为力气太大,钥匙串还给扯断了,咣里咣当掉了一地,“去支银子!一万个银元,一个都不能少!”
贺都彦看着跟往常完全不一样的大嫂,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嘴里含含糊糊地叫了一声“顾小姐”,然后才道:“我爹是生意人,生意人总是要信守承诺的。”
“那就好。”顾棠点头,“等银元清点完毕,我给你写张收条,你带回去给贺老爷,顺便告诉他,还有两万个银元别忘了,我明天就般去城里了,住在大饭店,他可别拿找不到地方为由不送银元来,那样我可不依的。”
顾棠声音里含着笑意,比原先那个什么时候说话都一个语气的大嫂更叫人毛骨悚然。
贺都彦不由得想起那个一天之内就传遍附近七八个村庄和镇子的流言,他大嫂喜欢的其实是他小叔。
当年要不是他爹骗婚,他大哥冒认,他大嫂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嫁进来的——贺都彦忽然觉得不对,要是没他爹骗婚,没他大哥冒认,这不就是他小婶了?
顾棠又问:“贺凡昔——你小叔还在吗?”
贺都彦顿时风中凌乱了,“在、在在。”他直接结巴了,比刚才叫“顾小姐”还要紧张,“我小叔还住在老宅。”
所以……是老宅有什么东西?财宝?还是附近有古墓?
但是这个就跟她没什么关系了,顾棠转过脸看顾喜德,“我会住一段时间的大饭店,要是有事儿你们只管来找我。另外现在局势不一样了,故步自封是肯定不行了。你们还是要来城里见见世面的,若是想来读书做工什么的,也可以来找我。”
贺都彦松了口气,但是气没出去一半,立即又紧张起来,她问这个做什么,她还想去老宅?
贺都彦顿时就坐立难安,想回去报信了。
顾喜德忙道谢,他来的时候族长专门吩咐过的,一定要客客气气的,这一位可是给村里捐了上万个银元的人。
虽然贺都志说什么办学校一两年都是不赚钱的,但是顾族长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这明显就是骗人来着。
中学学生一学年学费基本是30~50,教育局还有补贴,当然中学的补贴是没小学比例大的,但是就算是新学校,生源不足,一年下来盈余千把个银元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还有还有政府嘉奖,税收减免等等。
这么一算,贺家人是真不是东西。
“小姑。”按照族里的辈分,主要是顾神婆当年名声赫然的关系,她们这一支生生地提上去一辈,所以顾喜德也就比她小三两岁,但是要叫她姑姑。
“族长叫我带了几个人来,他说您前头说了要搬去城里,他说您不管是把东西留下来,还是带着东西上路,让我们跟着一起把您送到地方。”
顾棠领了这份好意,道:“行,东西收拾好我明天就走,你们先住下吧。”
隔壁银元很快就点好了,大昌钱行虽然也是东南这一片最有名气规模最大最安全的钱行,但是一气儿能存进来一万银元的,也都是他们的大客户了。
分管镇上钱行的掌柜直接关了大门,从柜员到安保,全来了顾家,“顾小姐,点好了,全是今年新铸的银元,成色极好,一万枚分毫不差。”
顾棠点点头,掌柜的又叫她签字画押,约定了密语,再给她一枚小小的印章和一本支票本,“您是我们的大客户,年利一成六。这背后有名单,除了大昌钱行,您还能在望同、罗东和北安钱行支取银元,但是这三家分别要收取五分到一成的手续费。”
“我知道了,多谢掌柜的。”
送走掌柜的,顾棠给贺都彦写了收条,又道:“回去替我跟贺老爷问好,就说我祝他生意兴隆。”
贺都彦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顾喜德笑道:“我小姑的意思,他生意要是不兴隆,后头的两万银元就不好还喽。”
贺都彦在笑声中涨红了脸,低着头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顾棠带着收拾好的东西,偶尔能开aoe扫射一大片的老母亲,以及十一口下人到了城里。
她依旧选择住在大饭店,不过这次因为人多,选了个豪华套房上下两层一共七间的,房费变成了一天二十块。
余氏给吓了个半死,不过看着女儿一副这没什么的架势,加上她也知道不能在人前丢脸,反而拿出了以前她婆婆顾神婆目空一切的架势,开始吹毛求疵了。
“这毯子是用什么做的?北方的羊毛味儿太大,我用不惯。”
“珐琅杯子换了。现在的人也太没见识了,皇帝没了,这些好东西都流了出来,但是他们不知道,这等东西皇帝也是拿来当装饰品的,什么熏香炉,镇纸、耳瓶等等。若真用来喝水,不出几年就得中毒。”
“给我换成白瓷的。”余氏转头吩咐侍应生,“要釉下彩的。”
“屋里的花花草草都给我撤了,太潮。”
顾棠也没说话,笑眯眯听余氏吩咐,等她说完,吩咐王妈给了适应生一个五角的银角子。
能来豪华套房服务的侍应生,自然也是出类拔萃还能讲几句外文的顶尖人才,然而被余氏这一圈吩咐下来,出去他也是一头的冷汗,直接叫了人来吩咐。
“这家规矩多,你们看看,送她们来的是八个年轻小伙儿,不是大家族找不到这么多壮丁。房间一包就是一个月,六百个大洋,买你们几条命都够了,一定好好伺候!谁惹人不高兴了,就别想在大饭店干了!”
顾棠又给了顾喜德几人一人五个银元,“自己去逛逛吧,别跟人起争执,不过人家看你们人多,一般也不敢上来挑衅。有事儿就报大饭店的名,叫他们来找我。”
下午,顾棠留了其他人在房间里收拾东西,她带了和离书去报社了。
贺都志能登报她也能登,贺都志找了四家她打算找八家,反正她银元多,她不在乎。
半天下来,顾棠找了这边销量领先,加起来日发行量超过二十万的八家报社,把和离书整个印了上去。
还加了一句白话文:今后见面不必打招呼,从此各不相干,想想你干的事儿我就恶心。
一共花了400块。
第二天一早,顾棠叫人去报刊亭买了她指名的报纸回来,一看和离书印得清清楚楚,上头那句恶心还是用粗体字印的,她满意极了,连早饭都多吃了些。
她高兴了,贺都志不高兴。
和离书上印着大名呢,贺都志三个字明明白白写着呢,还有什么七年,两万两银子等等都很清楚。
他这一天都觉得脸皮臊得慌,好像被人扒下来了。
同事们看他的眼神也不太对劲。
楚玉原来安慰他,“顾小姐太不应该了,八份报纸,占了这么大的版面,至少也得三四百银元了,这钱若是花在教育上,能叫二十个孩子读完小学,三个孩子读完中学,她就这么浪费了。”
一扯到教育,仿佛就给贺都志盖上了遮羞布,他叹道:“她的确心胸太狭隘了。不过的确是我对不起她,她为了出气也是应该的。”
“贺校长,你心胸太宽大了。”
两人毫不忌讳地在大办公室挽尊,曹老师也毫不避讳地犯了个白眼。
这年头,文人圈里的,谁没两个留学的朋友?
一年一千五两银子,就是差不多一千美元,美国那时候一个工人一年最多也就是四百美金,而且这四百美金是要养一家好几口的。
贺都志一年能花一千美金,他这是出去上学还是出去游玩?
曹老师又扫了眼楚玉原,要是加上她,这就差不多能说得过去了。
曹老师想起自己抽屉那张报纸,尤其那句“想想你干的事儿我就恶心”,的确是够恶心的。
两万一千两银子,就还人家三万枚银元,想一想就觉得晚上不用吃饭了。
要么还是换个工作吧,去哪儿教书不是教呢?而且这学校的学生,已经被楚玉原煽惑得是非不分了。
贺都志一天都板着脸,好像这样能增加一点严肃的气氛,让人不想到他干的恶心事儿一样,不过到了下午,他绷不住了。
顾家派的人到了。
贺都志完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还计划在周末的例会上说呢,现在——顾家是一点脸面都不给他留。
贺都志迎了上去,小声道:“能不能……能不能再宽限几日,我毕竟是校长,最好让我亲自说。”
顾家的人声音挺大,把他盖了一整天的遮羞布直接扯了下来。
“你骗人嫁妆的时候怎么不宽限一点呢?”
顾家人一把推开贺都志,走到了大办公室里,下午快三点,课基本上完了,虽然还有一节自习,但是基本上是留给学生们交流的时间。
老师们则坐在办公室里批改作业,或者准备明天要讲的东西。
这人大声把协议一说,又道:“贺校长给你们开了每月150银元的月薪,经过我们研究和对比几所知名中学的薪金,觉得这个工资太高了一些,从下个月起,你们的薪水会降低三分之一,如果不能接受的,也可以现在辞职。”
“什么!我每个月只有100块!”
“他给谁一百五!”
“他贪钱了?”
顾家的人嘴角隐晦地一翘,脸上却是忧心忡忡地样子,“安静,安静,请大家安静。”
他当然知道这些人一月只有一百块了,可谁让贺都志骗人的时候说的是一月一百五呢,堂堂男子汉,说出来的话总得算数吧?
再说,谁知道他是不是用这差价中饱私囊出去养女人了?
这一招就叫打草惊蛇,还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呢。
“我不是!我没有!”贺都志涨红了脸,大声辩解道,可惜相信他的人已经不多了。
楚玉原见形势不对,偷偷溜了出去找学生了。
“……贺校长一个月只拿50块钱的薪水,像他这样一心为了学生的校长真的不多了。”
楚玉原这话倒是也有人信的,因为贺都志的确是不太会打扮,天冷的时候是一件灰不突突的长袍夹袄,挡风又保暖,天气热了就是中山装配西装。
这看起来的确不像是有钱人的打扮。
当然楚玉原的理由也很朴素,她怕别人看上他,从来跟他说的都是,“这才像个校长的样子。”
顾家的人还在大办公室一个个的安抚激动的老师呢,外头忽然传来了学生整齐的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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