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寺
她看人从不会出错。
裴大公子就是她看到第一眼,便会觉得心里不舒服的存在,这种隐晦的感觉在他拎着那两个摇摇晃晃的人头过来时爆发到极致,她根本无法放心夏姑娘待在那位裴大公子身边。
“柳姐姐,你别皱眉呀。”
带笑的声音打断她思绪,夏蒹不知何时坐到了床侧,小腿晃悠着看过来。
“柳姐姐总是一想些事情就皱眉,小心以后可别让眉心长了褶子,那就可惜了这样漂亮的脸啦!”
“啊,眉心竟会长褶子的?”柳若藤微顿,急忙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眉心。
“现在还没有呢!”夏蒹冲她笑,“跟柳姐姐说,只是想告知你皱眉是很珍贵的,次数多便会长了褶子,下回可不能再因为这些没必要操心的事情皱眉啦。”
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柳姐姐,他在我这里不算是坏人,我了解他,所以我知道他不是坏人。”
夏蒹弯下腰,继续叠衣裳,工工整整的将叠好的衣裳放进木箱子里。
“……是吗?”柳若藤摸着自己额头的手停顿,片晌,看着夏蒹的模样,抿唇点了下头。
“对了,夏姑娘,今日事多,还没来得及把结下来的悬赏金给你。”
柳若藤从她常拿着出门的包裹里翻找,从里面掏出一个用红色布料裹着的包袱。
其貌不扬,用布料裹着,是悬赏司常用的结钱方式,拆开了里面还会有个黑色的罩子,在里面才是满当当的银子。
“虽裴大公子说要我们与夏姑娘五五分,但我们这次没出什么力,实在不好就这样白拿钱,便只要个路费和悬赏令的底价便成。”
“那怎么行的?”
两人好一番说道,最后夏蒹低下身子抱着怀里的六四分的银子,抱得一点缝隙都不留,就怕柳若藤再递银子过来。
日子久了,夏蒹对待柳若藤早就不再是一开始因着她是这本书的女主角,抱着讨好的那种心态,还当人家是个纸片人去不平等的交流,柳若藤这姑娘一直特别实在,有骨有肉,相处的时候夏蒹都时常会忘了她是这本书的女主角,早就不跟以前一样还想着占占女主角便宜了。
见夏蒹毫无形象的趴在床榻上,柳若藤笑出声,举着银子的手垂下来,“罢了,但少给夏姑娘的银子我心里记下了,等日后夏姑娘若有用的到我的地方,只管开口便是,用不得再花钱出悬赏令。”
这话便是打趣了,夏蒹点了两下脑袋,这才敢直起腰来。
“还有件事,”柳若藤面上笑容微敛,“我想着还是跟夏姑娘说一声。”
“什么事?”夏蒹捋着有些乱了的发髻。
“是昨日,我与师兄去结悬赏令的时候又遇到了那位秦家公子。”
听到秦家公子四个字,夏蒹脑海中下意识回想起记忆里那张三角细长眼的尖嘴猴腮面,吓了一跳,但转瞬再想便察觉不对。
啊,原来不是在说那位‘秦公子’。
而是真正的,那个双腿残废的秦家公子。
“听闻他大概是昨日到达了申城,便一直在悬赏司等着,说是觉得心里头慌神,便来了申城想等等结果。”
夏蒹听着她的话,回想起了梦中的那个穿金戴玉的小男孩。
秦妈妈听闻他双腿再不能行走时也对裴观烛发了疯,想必那之前也定是对这位并非自己亲生的孩子不错,但是那之后呢?
秦妈妈这样心狠手辣,那之前还混着或真或假和愧疚的爱,想必都在自己这个‘儿子’无法行走,甚至上个茅厕下个床铺都需要人照顾的时光里消磨殆尽了。
她可能会日想夜想自己的亲生儿子吧,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照顾一个并非自己亲生的小孩,明明都从来没有机会这样对自己的亲生孩子,所以那之后对待自己失而复得的亲生儿子才会这样纵容,恨不得要什么给什么,将这些年没给的爱全都再补回自己亲生儿子身上。
“要说,也实在是可怜,”柳若藤和夏蒹说起了秦公子曾被替换了人生的过往,“说是秦氏与秦家夫人同时产子,两个孩子尚在襁褓时便被秦氏偷偷调换了,说是舍不得自己的孩子过苦日子,看见秦家夫人的孩子用金线枕被裹着,一时嫉妒心起酿成大错,而秦家这么多年以来又对他们千宠万爱养出来的那位假公子付出颇多,本来一个舍不得松手一个舍不得松口,但偏偏出了这样的事,假公子又被那沿路来寻仇的毁了根本,九死一生逃了回来,一家子正愁没地方逃没地方躲,秦氏便主动提出了将两位公子交换回来的要求。”
“这样的话,那位真正的秦公子不就成了挡箭牌了?”
“大概本就是为了他能暂时做挡箭牌才将他找回府上的吧,”柳若藤叹了口气,“那位秦公子昨日过来,还专程带了两辆马车呢,听下人说是还想着此件事了,接秦氏回去过过好日子。”
……
临走前一天,夏蒹在申城一条遍地是布料铺子的街里,挑了好几家店买了自己需要的棉花,漂亮的珠子还有各种颜色的布料。
她想着给裴观烛缝个小布娃娃。
虽然他已经有了陪伴他多年的石刻娃娃,但是缝小布娃娃给他也不是为了想要取代石刻娃娃,毕竟一样东西不管是谁送的,跟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都会有感情,更别提那个石刻娃娃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是夏蒹自己刻的。
第53章 心潮暗涌
也不知道裴观烛会不会要。
夏蒹抱着这样不确定的想法坐在昏暗的船舱里缝娃娃,旁边立着一盏小巧宫灯,照亮眼下方寸地。
虽出行路费都是裴观烛出的,少年要好,衣食住行要求都高,挑的是最贵的船舱,但偶尔也会有摇晃,若是点上烛台,火苗便会不停晃悠身子,看着有些吓人。
夏蒹上辈子加这辈子都没坐过船,第一次坐倒是适应良好,她一直有晕车的毛病,还有些担心专门预备了不少酸到倒牙齿的橘子还有杏子,虽然一个没吃上,但她很庆幸自己带了。
因为出乎意料的,裴观烛晕船了。
夏蒹停了针,转眸看向旁侧床榻上躺着的少年。
他闭着眼,平躺在床榻上,双手平放在腹部,光是一双手就好看的惹眼,穿着最常穿着的靛蓝色长衫,布料若云,层层叠叠堆在身上,光线昏黄,但他面容依旧是没有血色的白,睫毛一颤不颤,若不是船舱偶尔摇晃时他会发出轻轻的呼气声,简直都快让人以为躺在这里的是个死人。
裴观烛自打上了船后,一天有大半时间都在这样睡觉,偶尔醒了便是面无表情的坐在床榻上,一声不吭的看看简策。
夏蒹叹了口气。
裴观烛可能又在做梦了吧。
共梦的模式就是这点不好,裴观烛偶尔做的梦也会折射进她的梦里,如果用词语去形容,那么就像是‘串频’一样,虽然概率并不算太高,但每次恍恍惚惚坐在一片血海中的梦境还是让她极为不好受。
其实最让她不舒服的还是裴观烛。
她已经知道了他每日每夜闭上了眼睛之后都在梦些什么,不是漫天火光,要么就是血洒了一地,人的尸骨堆积成山,兴许是船舱内不安稳,他只要入睡便会做着这样的梦,虽然早就知道他不是什么正常人,但夏蒹一个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真的被迫知道这个睡在自己旁边的人到底时时刻刻都在想什么,醒来见他那样文文静静的模样都会从心往外感到毛骨悚然。
现实不是小说,哪怕她能接受,也能明白理解,并且不会对裴观烛的所作所为妄加置评,但这也并不影响她会觉得可怕,夏蒹也庆幸自己还会觉得可怕,她会有这样的心里,才证明着她没有不知不觉间被身边的裴观烛,和这个轻视生命的时代同化。
没拉紧的天窗有风漏下来,夏蒹看了眼角落里搁着的漏刻,快要到吃晚饭的时候了,这个点儿正好是后面船舱里小厨房进厨子的时间。
她从床底翻出那包用牛皮纸包着的药材,拿着出了船舱。
甲板微晃,外头人并不多。
虽是盛夏午时,船只行使海上,偶尔有风刮过也有些冷,夏蒹在外头套了件薄袍,拿着药材打开了小厨房虚掩着的木门。
准备晚饭前的时间段,小厨房内颇为拥挤,空气里都挤满了热,负责打下手的小厨子早认得她,见她过来留着满脸汗喊声“夏姑娘好”,便继续跟大家伙一块儿忙去了。
夏蒹抱着衣裳,在门口那一小块地方对着熬药的小砂锅坐了下来。
这小砂锅跟底下的小炉子还是专门加钱让小厨房重新添置的,本来裴观烛听了想要让小厨房的人给他熬药,但夏蒹执意自己熬,裴观烛性命太脆弱,尤其走到了第三卷 ,如今跟裴观烛吃饭,夏蒹都不再是抱着顺着他咬一口的想法给他吃剩饭,而是为了先给他试一下毒,毕竟可能她吃了有毒的东西还死不了,同样的毒如今落到裴观烛身上他就必死无疑了,时间长了夏蒹感觉自己就好像个古代小说里常有的试毒太监,天天伺候着病歪歪的皇帝生怕身边有居心叵测之辈给他投了毒。
投进几把柴火,夏蒹吹着了火折子扔进去,拿起旁边的小扇,支着脑袋开始了自己的每日任务。
药香渐浓,天色由明转暗,小厨房里菜品端出来一盘又一盘,小厨子见夏蒹坐在这里还给她送了两小碗拔丝菠萝跟油炸酥肉,量不多但特别解馋。
吃到第二块,木门从外头被敞开。
“夏姑娘。”
柳若藤喊她,估计是小跑着过来的,还微微喘着细气,两人相处多日越发熟悉,见她来了,夏蒹嚼着嘴里的小酥肉给她搬了把木凳子。
“我就知道你在这儿,方才敲了下你那屋门没人应便直接过来了。”
还没人应,都这个点了裴观烛还没醒。
夏蒹“嗯”了声,从旁边小台子上拿了那两个小碗,“柳姐姐先吃吃这个,小厨房刚做出来给我的,好吃。”
“哦哦。”柳若藤点了两下头,拿了筷子夹出块拔丝菠萝放在嘴里,眼睛微微弯了起来。
也挺让人意外的,书里的女主角一向高冷美艳,其实暗地里夏蒹都没想到柳若藤其实是个吃货,每次夏蒹到了小厨房有厨子给她端了新出锅的菜品,柳若藤都会过来吃上两口,毕竟她们住的船舱离小厨房远,也不知当初裴观烛是怎么定的,把主角团的屋子定了个最边上的,每次端过来的菜品基本都是温温凉了。
“柳姐姐找我什么事呀?”看着她吃,夏蒹问她。
“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跟你说说我今日跟师兄一起探查得来的一些情报。”
“得到有用的了?”夏蒹挺高兴的看过去。
柳若藤摇摇头,“我过来便是想告诉夏姑娘,你之后也不必去甲板那片寻人问了,得不来结果的。”
“得不来结果……今日探查一番,得来的评价也全都跟前些天的一样吗?”
“对。”柳若藤点了下头,明显也有些泄气。
夏蒹微微皱起眉。
这个苏家,也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但凡出门在外的京师人一听有人问起自己故土邻居的八卦可能都会张嘴就来,但偏偏这个苏家,不管夏蒹她们问了多少个京师人,得到的结果都一样。
书香世家,高门第,家中子弟美丰仪,高气度,是京师内若傲骨红梅般的一枝独秀,家中老爷是位教书大儒,虽不算桃李满天下,但也极受当代学子们敬重。
就是这么一家有所了解的提起来只能获得一众高度评价没有任何八卦和负面的家族,张贴悬赏令都不敢明目张胆,就连召集护卫都是扮作丫鬟入府,可见这书香世家苏府也没那么简单。
夏蒹手撑住脸肉,柳若藤吃了点东西说完话便回去了,天色已晚,小厨房里的厨子们用水泼上沾满油腻的地面,有水不听话,蜿蜒到夏蒹身侧,夏蒹没注意,直到跟她相熟的那个小厨子满脸惊慌跑过来才注意她拖曳在地上的裙角被污水淋湿了。
“真是对不住夏姑娘,这……”小厨子看着夏蒹的衣裙,少女穿的衣裳布料都贵重,衣裙就像云雾一般柔软,上头还绣着银线纹路,一看便知是价值不菲,登时吓得脸都白了,“这……您要不让我给您先洗一洗吧,洗一洗试试能不能干净,这您看可以吗?”
“没事没事,”夏蒹提起裙角,“本来你们这水里都泡着皂角的,我有经验,一泡就干净了,你不用怕。”她知道小厨子没钱能赔她的衣裳,见他不走也不动,微微弯了下眼角。
“真没事,你若实在愧疚,那就记着以后多给我些小零嘴吧,我爱吃你们新出锅的菜。”
“行行,一定!”小厨子千恩万谢的谢过她,鞠了好几下躬,抬起头看着夏蒹身后忽然愣住了。
夏蒹微顿,随着他的视线回过头。
裴观烛不知何时过来了,正面上没什么温度的站在她身后,低敛着的眼皮微掀探过来,凤眸狭长,瞳仁儿漆黑,显得有些病态。
“裴……晚明,”还是有些不习惯,若是一时顺嘴便会叫成裴公子,夏蒹看着他眼尾轻微的泛红,微微皱起眉,“你怎么过来了?”
“不是要吃药了?”他偏过头落下眼,“你裙子怎么回事?”
“啊,”夏蒹往上提了提,怕裴观烛为难那小厨子,“没事,就是方才不小心被水溅上了。”
“这样。”他说着话,瞳仁儿一扫往后探。
小厨子对上这位公子的视线,心中一片恶寒,但他只是横眸一瞥,便捋着衣裳坐到了炉子旁边的小木凳上。
“过来些。”他眉眼倦怠,从衣襟里摸出一方绣着裴府家纹的帕子。
夏蒹不明所以,看他展开帕子,还以为他是嫌炉子燃出来的烟熏着了他,听他话过去,就见少年弯下腰,提起她黏在小腿上裙纱,擦了擦她有些微湿的小腿。
“到底是爱干净还是不爱干净,”他声音很淡,冰凉的指头捻着帕子掠过,一下又一下剐蹭着她露出的小腿,划过一道又一道冰凉,“跟我便会不悦,跟别人便会说没事。“
夏蒹微微抿唇,垂下头看着少年半束墨发上不断跃动的红色发带,冰凉的指头忽然带着手中的帕子捏住她脚腕,少年抬起头,漆黑的眸子看向她。
像这样从上往下看人的角度,夏蒹从没怎么有过,更别提看得人还是裴观烛,明明是对视,却感觉心下极为不舒服,她偏过头,也知道他这番话是在说上次她身上沾了血,跟裴观烛理论的事情。
但血和皂角水又怎么一样。
夏蒹装作若无其事,声音往后,“我这里真的没事,你先回去吧。”
上一篇:我被重生女配拒婚了
下一篇:我拿兽医执照治病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