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哀蓝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石子,对准前面的几个小男孩也是一顿砸,这是他自己的身体,力道可比普通小孩大得多,小孩们被砸急了,纷纷抓起石头也砸谢隐,那个疯女人似乎明白谢隐是在帮她,居然还想爬到他跟前保护他!
她身下是一大滩秽物,还夹杂着血污,应该是刚生产完不久,男人只在乎她能不能生,谁管她生完了是死是活?
识海里,不仅是白深深跟卫刺,就连不解世事的小光团都在瑟瑟发抖。
大王生气了!
大王真的生气了!!!
谢隐面无表情地继续用石子丢那几个小孩儿,丢的他们无处可逃,而他们再怎么反击也一下都砸不中他,最后只能哭喊四处逃窜,结果又十分倒霉的全员摔倒,谢隐没打算管他们,他走到疯女人身边,不在意她身上的脏污,将她的头发往耳后顺,从骨相上看,她应该三十来岁,但过多的生育以及折磨,让她看起来像是五十多岁的人。
小孩的手温暖无比,疯女人不疯了,怔怔地看着,谢隐又掏出手帕,是妈妈留给他的,他认真地帮她擦着脸上的血污,顺势取出一枚丹药喂给了疯女人,这颗丹药能快速修复她毁坏的身体,但最重要的是要让她离开这里,否则刚好转就会再被人抓去生孩子。
一个女人扛着锄头从村口走来,看到这一幕发愣,谢隐把疯女人扶起来,她身上的衣服特别脏,谢隐正在想要如何帮她处理一下身上的伤,就听见女人说:“小孩儿,你让开。”
他扭过头,女人看清他的脸,“是苏香芹儿子啊,你娘呢?”
村子里管爸妈都叫爹娘,但苏香芹怕自己忘记外面的世界,所以张家宝都是叫爸爸妈妈的。
村子里的很多女人都被拐来的,因为逃走被活活打死的,因为生不出儿子被来回转手的,因为不听话被当成畜生驯服……在这样漫长的时光里,有些女人死在这里,有些女人麻木,有些女人变得安分,还有些女人成为了帮凶。
但也有一些女人,她们时刻不忘逃走,只表面装得被打怕了不敢逃了,苏香芹是一个,眼前这个女人也是一个。
村子里刚买来的女人,各家为了防止她们合谋逃跑,不会让她们过多接触,都是锁到生了儿子为止,苏香芹生了张家宝后略微得到了一些自由,虽然不能彼此来往,但下地干活时难免会碰头。
谢隐告诉她:“我妈妈逃走了。”
女人的脸瞬间一白,她迅速看向前后左右,村子里一如以往没有变化,如果有人逃走,早就全村抓着镐头铁锨去抓了。
“大概要到今天晚上,张大根回家才会发现,但那时已经晚了。”
小孩的声音很轻,“他们追不上的。”
女人们逃走困难,一是因为村子里盯得紧,二是因为她们生下的孩子从小就被灌输“要看好娘不能让娘跑了”这样的思想,三则是来自外界的干扰。
镇上的派出所不会帮她们,法不责众,一个村子都买女人,警察又能怎么办?甚至女人跑了,警察还会帮忙找。
这样的情况下,女人们就更难逃走了。
遇到唐慎是苏香芹的幸运,而她的孩子愿意帮助她,没人比女人们更清楚儿子在这个村子里的地位。
女人眯着眼睛,不是很信:“那你怎么没跟着走?你放她走了,你可就没娘了,张大根说不定还会再买个女人回来给你当后妈。”
女人联盟里也不乏被驯服的叛徒,被得知有逃跑意图的女人都遭受了毒打与虐待,苏香芹一条腿到现在都有些跛,谢隐眼前的这个女人则瞎了一只眼,是逃走被抓回来后她男人挖的,这么多年过去早已不疼,但留下的痛苦却永远不会消退。
谢隐:“你想逃走吗?”
女人一愣,这么点大的小孩儿……她没有回答谢隐,而是弯腰把那个疯女人拖了起来:“我住的地方就在一大队,把她带过去吧。”
哪怕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她还是称呼这里为“住的地方”,而不是“家”。
疯女人吃了那颗丹药后,虽然智力上没有变化,但身体的暗伤却在缓缓修复,女人有两个儿子――这是很常见的事儿,家家户户都是儿子,女儿极少,大部分人家根本没女儿,女儿在这里怎么活得下去?他们杀女婴早已成了习惯。
儿子长大后没有媳妇怎么办?再花钱去买,生了女儿再弄死,于是男人越来越多,女人越来越少,更有甚者,是不愿意让女儿去读书的,怕读了书人就跑了,剩下在大山里躺着等女人伺候的男人可怎么办啊!
女人家里没有别人,谢隐知道她是想逃走的女人们的头,所以也没有瞒她:“我打算去市公安局举报这里有人口拐卖,所以无论你们想做什么,请都等等。”
女人不敢置信:“你是不是疯了?你一个小孩――”
“我会先去市里的电视台找记者,然后才去公安局,把舆论闹大,拦着你们的是镇上的警察,市局里的不会这么干。”
七岁的小孩说话这么有条理,女人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人家就会信你?你年纪这么小!”
“他们会信的。”谢隐说着,“我有证据。”
“……证据?”
小孩突然露出一个笑容:“我用糖还有给他们抄作业,跟他们换来了一些东西。”
哪怕已经认命,知道自己逃不出去,很多女人也会给自己留个念想,一些旧物便被偷偷藏了下来,其中便包括学生证之类的有用物证,家里的男人跟老人会防着女人,却不会防备自家的宝贝儿子跟大孙子。
有糖吃,还有作业可以抄,小孩们哪里会想那么多,偷出来就完事了,反正娘也不敢大声嚷嚷,不然爹跟爷奶知道了,可是会揍她们的!
“要让这个村子的名字传遍全国,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村子干了什么,让他们明白他们没有妻子是因为他们不配,世界上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嫁到这里来。要让其他也这么做的村子都知道,买卖人口是可耻的事情,会遭报应,要杀鸡儆猴,没有需求就没有买卖。”
女人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她被拐来都十几年了,当初也就是初中毕业,可哪有小孩会这样说话的?!她从没见过这种小孩!
谢隐把自己的手帕放在疯女人的手心:“我该回去了,不然张老太会找不到我。”
而且他刚才打哭一群小孩,都是家里的命根子,回去肯定要哭诉,等他们家人找上门,张老太根本就没心思去想苏香芹,这样除非张大根回家,苏香芹就能得到更多的时间去逃走。
“她就先麻烦你了。”
女人看着小孩离去的背影,心里突然升起了对苏香芹的羡慕,她们都是被命运捉弄的人,但苏香芹也许在这绝望的人生里,因为这个孩子的出现,会残留一些爱吧。
而她,还有更多的女人,她们只希望这个村子的人彻底死绝。
不出谢隐所料,张老太刻薄泼辣,骂街从来没输过,一对多根本不在话下,谢隐也完全没有上去帮腔的意思,就站着看,张老太是不是拐来的不知道,但她已经彻底成为了伥鬼,说话做事都只会为男人考虑,毫不留情地将女人当作货物挑选,是个不折不扣的“精神男人”。
直到张老太以一己之力获胜,谢隐才出现在她跟前,她看到谢隐,脸上的怒容便成了喜悦,迎上来就大孙子大孙子的叫,顺便往谢隐身后看,“你娘呢?”
“我想吃山上的野果子,就让她去摘了。”
张老太赞同地点点头:“那个懒婆娘,就是得多多使唤才行,不然真没人制得住。”
谢隐轻哂,没有搭腔,到了晚上,张大根带着买好的种子回来,主要是镇上离村子太远了,他才去了这么久,完了娘俩一合计,糟了,那婆娘到现在都没回,说不定又跑了!
整个村子瞬间灯火通明,所有人都活动起来准备去抓人,一个跛脚女人跑不远的,她要跑,肯定得走山路,张家娃娃说是亲眼看着她进山摘果子,要下山就那么两条路,很快就能抓回来!
至于那些刚买了女人没几年的,出去前都特意把女人绑在家里,防止她们趁乱逃走。
一家有女人跑了,全村都会帮忙抓,这是男人们无声的默契,他们天生就喜欢抱团,女人可是他们的性资源,怎么能就这么丢着不管?
“那死婆娘!把她抓回来,看老子不把她两条腿都打断!”
张大根怒吼着!
谢隐冷眼看着。
第172章 第十四枝红莲(三)
谢隐提供的是错误信息,就算把整座大山都翻过来也没有用,闹了大半夜,最终仍旧一无所获,张老太抓着脚脖子坐在地上哭喊他们家怎么这么命苦,娶回来个心肝这么狠毒的儿媳妇,谢隐听了轻笑:“奶奶,我听说想要女人给自己当老婆,都得征求人家同意,我妈妈当初是自愿嫁给我爸爸的吗?”
张老太毫不心虚地点头:“那当然!”
“那就奇怪了。”谢隐歪歪头,用很天真的语气说,“我爸爸那么丑,又那么老,我妈妈怎么会看上他呀?难道我妈妈眼睛也不好吗?”
张老太:“你爹当初可是花了两千块钱才把你妈娶回来呢!整整两千块!”
她努力比出两个手指头的模样可悲又可恨,可怜也可笑,她已经完全失去了自我,到了这个岁数,她已不再视自己为女人了。
谢隐没有再跟张老太多说,自己打了水洗脸洗脚上床睡觉,到天快亮时张大根才回来,先是骂了一通,发了脾气,然后把谢隐从床上拽起来,恶狠狠地瞪他:“你真的亲眼看到你妈进山了?”
眼珠子瞪得跟牛一样,活似谢隐敢说谎话,他连儿子都舍得打。
而面对来自成年男人的恐吓与威胁,谢隐语气不变:“是啊,我当然看见了,我难道不想要妈?她走了,连送我去上学的人都没了。”
张大根也觉得是,谁家小孩会愿意放亲妈走?可是这么一想他就更生气了,“那她是怎么跑的?!找了一夜也没找着!”
张老太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手里还拿着块破毛巾,让张大根擦汗的,他在山里奔走一夜,弄得浑身都是蚊虫叮咬的包跟灌木拉出的擦伤,又痒又疼十分难受。“该不会是叫熊瞎子给叼走了吧!咱们这山里,过去可是有老多熊瞎子的。”
谢隐看着这对母子,突然问:“爸,为什么妈妈要跑啊?”
“为啥要跑,还能为啥!”张大根瓮声瓮气地回了他一句,“养不熟的白眼狼!早知道把她两条腿都给打断了,我看她怎么跑!”
“那到底是为什么要跑呢?”
张大根顿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小孩,只能更加大声地吼:“小孩子问这么多干什么!赶紧睡你的觉去!”
“本来是要睡的,可爸声音这么大,把我吵醒了。”
明明是张大根不知道收声,孩子被弄醒又怪小孩子问太多不睡觉。
谢隐没等张大根回话,直接躺下闭上眼,还翻了个身,拿后背对着他,张大根悻悻然的出去了,他是真的不知道苏香芹为什么跑吗?不,他知道的,不仅他知道,张老太也知道,这个村子里,每一户买了老婆的人家都知道。
因为是被卖进来的,因为她们不是自愿的,因为她们在这里受了太多苦,所以才要跑。
可村民们当然不会承认,在他们看来,自己出了钱,就算这些女人来路不明不是自愿,那又咋地?他们没女人,不买怎么办?
是啊,没女人,找不到老婆,却又疯狂杀女婴。
天亮后,张大根还蹲在院子里抽旱烟,他是个长相普通的老农民,过早的苍老让他看起来很是沧桑,手背上的皮肤因为常年劳作粗糙而龟裂,跟那个哪怕生了两个孩子还是身段曼妙容貌秀丽的苏香芹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这样一个老男人,却敢勒着嗓子喊那是自己的婆娘――他也配?
谢隐走到他跟前蹲下:“爹,我们去报警吧,让警察帮咱们找。”
张大根没注意到儿子对自己的称呼从爸爸变成了爹,他抽了口旱烟,显然,虽然他在母亲跟苏香芹跟前都很凶,很有一家之主的气魄,但听到“警察”这两个字他就虚了。
他能不知道买女人犯法?他当然知道,但整个村子都在买,处罚又不重,所以就算知道,也还要买。
“爹别怕,等到了派出所,我会哭的,我就说自己想妈妈,让他们把妈妈给找回来,以后再也不让她跑了。”
张大根自卑,不敢进城,但听到儿子这么说,不由得抬起头。
张家宝被养得很好,皮肤白嫩长得可爱,容貌很像苏香芹,这是张大根的骄傲,村子里其他人家儿子多又怎么样?没有哪家的儿子有他家家宝好看!这都得归功于他婆娘长得俊!
到底还是想要苏香芹回来,张大根点头:“中,就按你说的办。”
苏香芹跑了,全村人都知道了,而且,好像还跑成功了,这让那些一直没停止过逃跑希望的女人们,心里又燃起了火花,看着张大根背着儿子出去,据说是去镇上找警察,瞎眼女人跟谢隐有了短时间的视线接触,她不知道这个胆大早熟的孩子能不能成功,但她真心希望他可以。
村子到镇上可不好走,谢隐毫无心理压力地让张大根背着,直到镇上都没弄脏他一点衣服,去了派出所后,张大根结结巴巴报案,说女人跑了,警察也意思意思地说帮他去车站排查看看,张大根在派出所里紧张的手足无措,不知道手脚往哪儿放,谢隐说自己肚子疼要去厕所,仗着自己人小个矮,从大门溜了出去直奔车站。
刚才他可是在办公室看到镇地图了,车站离派出所不远。
谢隐的钱都是张家宝攒起来买糖的,全给苏香芹也没剩下多少,他一个小孩儿,长得很好看,又干干净净,所以车站工作人员都没把他当成没大人带的小孩,只有上车的时候被售票员拦了一下,但谢隐面不改色:“我是跟爸爸一起来的,他去买烟,让我先上车。”
售票员也没多想,毕竟是个小孩儿嘛,没有大人带怎么可能?而且这个身高的小孩能免票。
谢隐挑了个最后一排的座位,他身边坐了个三十来岁的大胖子,很快谢隐就开始打盹,这样售票员来检票时,看见的就是他靠在大胖子肩头睡觉的模样,这大胖子脾气也挺好,见是个小孩儿,没说什么。
等车子行驶到了市里,大胖子体型大,最后一个下车,售票员忍不住说他:“诶我说同志,你家孩子早跑远了,你怎么还在这慢慢悠悠的呢?”
大胖子茫然的啊了一声:“你说啥?我还没结婚呢!哪来的孩子!”
这边谢隐已经问路得知了电视台怎么走,为了事后调查取证,他全程都是以人类小孩的身份在赶路,并且成功让一些人对自己印象深刻,到时候,这些就都是他的证人。
小孩子想突破电视台的门卫闯进去找人不可能,所以谢隐就在门口蹲点,这年头还不到人人都开得起小轿车的地步,所以大部分人来上班都是蹬自行车,就这样,谢隐成功拦住了一位中年女记者。
女记者听他说了情况,非常重视,马上联系了领导,最后经由电视台领导决定,在市公安局报了警,谢隐作为小证人负责带路,电视台也派了面包车过去做专访,全程还有摄像机,但谢隐没有丝毫不安或是害怕,他的小脸上满是平静,女记者忍不住问他:“……你怎么会想到要来找电视台的?”
得知谢隐是独自一人来的之后,她更是惊讶。
张大根正在派出所里哭闹呢,他儿子没了,他儿子没了!儿子可比婆娘更重要啊!婆娘可以不要,儿子怎么能弄丢?派出所给弄丢的,就得派出所给他赔!
结果警车一停,市局的公安来了,这派出所里有那机灵的,赶紧叫人去报信,让自家亲戚里有买老婆的把人藏起来,张大根看见儿子激动不已,可当他得知儿子居然去市里报警让公安来村子里抓人后,这个看起来那么疼儿子的父亲,一巴掌就甩在了谢隐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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