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锡纸锦鳞
温明雪说完像是放下了肩上的包袱,再看他们的眼神无比坦然。
听罢全部过程,众人对眼前的温小姐多了几分欣赏,虽然她只是简单明了的把关键部分告诉了他们,其余细节都没有提,但就这些信息中不难看出,她本性中是个至刚至烈的女子,与她这一身红衣倒是相配。
叶林舟在一旁啧啧称奇,转头对殷灵道:“这经历跟你平时喜欢看的那些话本里的情结忒像了,这就是你说的那什么,艺术来源于生活吧?那句话是这么说的吧?”
殷灵目露欣慰,难得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至理名言。
叶林舟是极具有发掘精神的,他好奇的看着温明雪问,“你就没想过你逃了婚来找穆庄山,万一他不愿意呢?”
温明雪被问的面上一红,却毫不犹豫道:“他才不会不愿意。”
“你好自信哦。”
殷灵很想堵上叶林舟的嘴,孩子一见面就开始招灾惹祸,这讨人嫌的本领十几年如一日,你这么不会说话就不怕挨打吗!
温明雪脸上的红晕深一色浅一色,她不客气的抬眸瞪了叶林舟一眼,抿唇道,“我就是有这个自信。”
“我们之前私奔过。”
“哈?!”她这一说,把在场人都惊了个遍......不,排除燕莫逢,某人表情冷淡的连睫毛都没动一下。他的注意力在围绕在殷灵周身一掌之内,坚决防止这些人太过靠近殷灵,时刻准备敲闷棍。
既然都说到这了,温明雪也在意这一点,干脆也告诉了他们。
“当时我和我娘闹得很僵,她甚至还对穆大哥起了杀心,我们就决定私奔。”
“我们跑了几个月......”
温明雪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突然沉了下去,表情中闪过甜蜜也有痛苦,她不禁回头去看身后那窗栏下透出的床榻上的消瘦人形,心绪起伏难平。
她深吸一口气,把那些过往只属于他们的回忆藏好在心底,转过来抿唇道,“总之,最后我们还是被我娘找到了。我娘发了大火,连我爹都拦不住的那种,直接把穆大哥关压走关了起来,上报通缉令定他诱拐妇女之罪,不日后处以极刑。我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求着我爹帮忙,偷偷的找到穆大哥把他放走,等他安全了,我再来找他......”
“等等!”
殷灵突然打断,看着温明雪:“你说是你娘把庄山单独关起来了?”
温明雪点头,显出几分低迷,“是,当时我娘气坏了,我根本就找不到她把穆大哥关到了哪里。”回想起当时她娘疯魔样子,温明雪还是一阵后怕,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见到娘亲发那么大的怒火,她真的怕她一气之下把穆庄山杀了都有可能。
脑中闪过飞光,殷灵好像抓住了什么,她追着温明雪问:
“你记不记得找到庄山时他是什么样子?有受过刑吗?状态如何?有没有哪里反常?”
温明雪回忆着当时,口吻略微迟疑:“找到穆大哥时,他确实受过刑,身上有伤,精神也一阵恍惚,好一会儿才认出来我......我给他准备了包裹和药品,还托付了一个信得过的修士帮忙带他赶紧出城......当晚实在是太急了,我不敢耽误时间,只想着让他快些离开,千万不能被我娘发现......”
温明雪努力的回忆着那晚混乱又匆忙的记忆,闪动的画面、黑暗中跳跃的烛光、急促的呼吸、揪紧的心脏......所有的嘈杂结合在一起,到最终她满脑子最鲜明的就是自己急促到快要震破耳膜的呼吸。
还有他那双看向自己直震心灵的眼睛!
“他当时特别激动,好像想跟我说什么,又特别痛苦的样子......至于反常的地方......”
说到这温明雪突然反应过来了,惊大眼看向殷灵,一语猜中了她的想法:“你怀疑是我娘对穆庄山下的咒?”
“这不可能!”她第一直觉就是否认,“不可能,我娘没道理这么做,她为什么要对穆大哥下咒?她都张通缉令准备杀他了,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不可能,不可能是她。”
温明雪越说语气越坚定,潭水似的眼中露出三分凌厉,虽然她和母亲已经闹到水火不容的境地,但面对莫须有的罪名加注在母亲身上,她还是会坚决维护自己母亲的清白。
“这种猜测毫无依据!”
当着人家女儿的面怀疑亲娘,一般不白养的孩子都会炸,殷灵理解温明雪的反应,她自己也有些觑颜,怪不好意思的。
“抱歉失礼了,我没有要给令尊定罪的意思,主要是我们现在也没有具体方向,只能本着怀疑的精神去猜测,多有冒犯,温姑娘息怒。”
对方态度坦诚,温明雪自然也冷静了下来,叹一口气摇摇头:
“不好意思,我反应也过大了。我知道殷姑娘没有恶意。”
能讲得通道理的都是能当朋友的好少年。
“现在有一个笨办法,说不定能马上就打开局面,就是可能会对庄山有点危险。”
听到前半句温明雪脸上绽放出明显的光芒,但听到后半句,希望顿时变作紧张:“会有什么危险?”
殷灵便把她今日同燕莫逢回来路上商量出来的笨方法告诉了大家:“打开庄山的识海,由我们问问题,他不能开口,便由我们开口,然后看他给出我们什么反映。危险就是庄山现在的身体太虚弱了,一旦再受到蛊咒攻击,我担心他会受伤。”
小白这时在一旁站出来,温声道:“我可以稳住庄山体内所有的经脉,这一块交给我。”
燕莫逢:“识海封存我管。”
殷灵:“我可以负责辅助以及观察,对了温姑娘,一会儿根据庄山的反应强度,你可以出现在他面前。或许庄山会给你一些暗示也说不定。”
温明雪用力嗯了一声,“好。”
所有人都找到了自己的定位,剩下叶林舟:“那我呢那我呢?”
“......你,安静的当个吉祥物。”
叶林舟:“......”
第67章
几人商量好协作,小白率先上前,手稳如泰山一般在穆庄山身上经脉穴位中扎入一百零八根金针。
脚下化出灵阵,无数条金丝牵连手中,化成一股股温和柔软的灵力覆盖穆庄山的全身。
燕莫逢上前,竹玉般的手指捏住穆庄山眉心那根最醒目的金针上。
所有人只看到他手臂轻轻抬了一点便放下,而看向穆庄山额头上封印识海的金针已经不知不觉被取下来了。
随着金针被拔出,躺在床上的穆庄山深吸一口气胸腔鼓起。
半晌后,那口气缓缓的从身体里疏导出去,庄山也看起来恢复了一些神智。
殷灵刚想开口,突然燕莫逢挡了她一下,“我来问。”
燕莫逢看着还没从迷离中清醒的穆庄山,开口直接落下一柄重锤:
“庄元青没有死,你见到他了。”
一句听似没有风波的陈述,穆庄山霎时绷直了身体,眼中迸发出浓烈直白的仇恨,
“他——!是他——!”
下一瞬,他马上开始气息混乱。
“嗬——嗬额——”
呼吸紊乱、手脚抽搐。神情痛苦,跟之前每次发病时的状态一模一样。小白眸中闪过润光,无数金丝牢牢锁住经脉路线,像是一张蛛网把他相对安稳的固定在床榻上。
殷灵全程紧盯穆庄山的反应。
而第一次见到穆庄山受蛊咒折磨的温明雪大受震撼,“穆大哥!”
随即心痛焦急到无以复加,到底是谁这般害你!
一张刻骨铭心的容颜出现在眼中,穆庄山在看到温明雪的刹那,好似时间静止了一秒,瞳孔震动、鼻翼收缩,呼吸如卡节堵在胸腔。
他身上突然爆发出一股气浪,身体在病榻上猛地一弹,震飞数道金针扬起双臂一把将温明雪挥开,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嚎叫,而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眼中那如岩浆滚动溢出的无法诉说、无法解读的痛苦和悲怆。
“嗬——走嗬——”
“滚——!”
温明雪被用力推倒在地,完全懵了。
“穆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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固阳城。
精美奢华的别院中,一个怒发冲冠的蓝衣的女子正在冲一个身形伟岸俊朗的男子大声咆哮。愤怒让她的面容看起来十分狰狞。
“江靖!那是你女儿!你亲生的女儿!你把她放出去找野小子,这是私奔!私奔你懂不懂!你让我的脸往哪放?你让爹的脸往哪放?你让已经订下亲的周家脸往哪放?你想气死我是不是!”
砰!
一声巨响,庭院水榭中的假山被女子隔空气浪震的四分五裂,扑簌簌落下一滴石沫。
主人大发雷霆,下人们全都躲得远远的。
江靖微微侧着身,他身材高大面容俊朗,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叹气道,“你消消气,我去把明雪带回来总可以了吧?”
“带回来就可以了?可以个屁!你当初就不该放她走!”
“那是我们唯一的女儿,我是不忍心,明雪什么性子你我都了解,过刚则折,难不成最后你想看她变成一具尸体嫁出去吗?温蓝,我们对孩子要有耐心,当初你就不该对那个年轻人下手太绝了。”
“好啊你,现在全怪我了是不是?你还心疼上别人的儿子了是不是!”
“我不是在怪你......”
温蓝尤不解恨,抽出法器长鞭朝对面的丈夫抽过去!
江靖一直闷头听妻子发泄,温声细语的同她讲道理,此刻见她抽武器打来,不妨之下稍显狼狈的躲开,那张俊朗的脸上终于也被她有些愠怒了。
“温蓝!适可而止,你莫要太过分了!”
“我过分还是你过分,你当的一个好父亲拍拍屁股就把那死丫头放走了,烂摊子叫我来收拾,还有先前那个野杂种,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也是你给放走的。”
“早知这样,我一早就应该直接宰了他!”
江靖气怒道:“温蓝!你怎么愈发的不讲理了,且不说穆庄山那孩子也是为人父母生养长大的,就单他来自平江府,我们就不能轻易要了人性命,我这么做是为什么?难道也都是为我自己吗!”
男子觉得近一年来妻子简直像吃错了药一样,从女儿跑掉之后她一直在跟他闹,他也是真的疲乏了,抬起手按着胀痛的眉心,“我不想与你再为这事吵闹了,我现在去把明雪找回来。”说罢就要拂袖而去。
温蓝一鞭打在他脚前的石台上,留下一道白痕:“你不许去!”
“我找女儿不行,不找女儿也不行,你到底要怎样!”
江靖大怒,他自和温蓝成亲以来二十年几乎很少发脾气,而他一旦真的生气,温蓝反而会弱了下去。
此刻也是,温蓝见丈夫真的动怒了,眼眶霎时一红扑簌簌就委屈的落下泪来,她深吸几口气,抚了一把脸,压下胸腔火光。
“你别去,你向来心软,碰上那死丫头肯定又让她框住了。你去办父亲的事。我去把她抓回来。”
说他对女儿心软,江靖叹息,他确实一直以来对孩子都是心软的。他曾失了一段记忆,虽然不记得过往了,但他总有一种莫名的愧疚感,他想不起自己的出身、父母、以及过往,所以他把这个家当成了自己的全部,也对自己的女儿格外的疼惜。
见到妻子流泪,江靖刚才的怒气也散了,上前为她拂泪,被温蓝负气躲开。
“再有三十年就是百城大比,我们固阳城也在此中,父亲欲与人皇交涉,这差事很重要,我为你争取了好久父亲才答应,你一定不要办砸了。”
“......你也知道,我随行就如同摆设一般,真正的交涉不会交给我去做的。这么多年你还不明白吗,就算我再怎么强干,只修为低微这一项就被拒之门外了。”
“修为低怎么了?你是固阳城主的女婿,是我温蓝的丈夫,这些年谁敢小瞧你?江靖!你这些年怎么活的愈发怯懦了,是你自己小瞧你自己!”
“你!”江靖气结,话不投机半句多,他甩下袖口,“好,我去!我去!你满意了吧!”说罢大步离开了这令人窒息的庭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