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骰玲珑
等下火车时,所带的吃食一扫而空,石泉生的行李好歹轻减了一些,可还是四个大包裹,那些吃食原本都是装在唐青婉背包里放着,现在吃完了,她的背包基本空了,便去拿四个大包裹中的一个,石泉生却舍不得,四个包裹他分配好的,最大的和最小的背在肩膀上,再只手各提一个正好,为此他特地在最小的背包上缝了长长的背带,可以套在大包后面。
可其实那最小的包裹都比原来唐青婉身上的包裹重,唐青婉见石泉生都往身上扛,只得商量说,好歹拿一些出来放在她那个已经空出大半的包中,可那些包裹都扎紧了口子,想拿出来还得拆,拆了最后还得扎起来。
“申大药学院在浦东那边,远着呢。”
七八年的浦东,还没开发,交通不是那么便利,还不知道要辗转几趟公交。
唐青婉不想石泉生总是将重担压在自己一人身上,愣是拿了最小的那个石泉生还来不及背上去的包裹过来,将长长的包带打上结就要往背上甩,石泉生忙地拉过石夏天的手塞到唐青婉手中。
“对于我来说真不重,你还晕车,带着甜甜就行了。”
徐虎见了,将自己的一点行囊丢给兄弟,拉过小夫妻俩争夺的包背在肩上,然后还拎了一只需要手提的包裹,说要送他们一程。
天南地北而来,同行既是缘分,以后还都要在申城生活,送人也只是举手之劳,何况一路来,他们三吃了人家那么多瓜果点心。
夏俊也笑着摆手:“我们倒是不赶时间,徐虎也没上过大学,正好去见识见识。以后有机会我们切磋切磋。”
夏俊在部队是他们营的狙击手,三人中他对石泉生的身手最感兴趣。
如此说石泉生也就没有再推辞,只说等安顿下来,请几位上门做客。他们从山里出来,带来不少山珍特产,可这会真不好拆出来,石泉生便想着下次有机会送一些过去。
十八年前的申城在唐青婉的记忆中还算深刻,当年她也是在这个火车站下车,问路、找站台,摸寻半天等好容易摸清回家的路线时天已经黑透了,那么晚公交车已经停运了,她在火车站里坐了一夜等天亮才敢坐公交车回家。
一路颠簸唐青婉还因晕车实在太难受不得不中途下车,等回到那个家时,家中人午饭都吃完了。
这次她自然不会回那个家,他们的目的地是申大药学院,虽然路更远,可有石泉生忙前忙后,唐青婉也就动口指了公交站的位置,
当年初回城的陌生感和忐忑不安都不在了,现在左手被石泉生拉着右手握着石夏天肉呼呼的小手,唐青婉只觉得跟随她几十年的晕车症都消散了。
为了节约时间,一行人不做耽搁直奔唐青婉指的站台而去,很快坐上了去往药学院的公交车,这时候的公交车还没有装空调,可此时已经过了最炎热的盛夏,加上唐清婉坐在全部打开的窗边,空气流通,一路看着窗外,将那些同山区不一样的风景、建筑指给第一次来申城的父女两看,唐青婉是一点晕车的症状都没有了,甚至可以用神采飞扬来形容她此时的状态和心情。
中途也转了公交,还步行了十来分钟,终于到了申大药学院大门口。
唐青婉牵着石夏天的手站在路边仰望着申大药学院的大门。在那辈子,她也进出过这大门无数次。
那时候她为了考执业药师证评职称,选择在这里进修学历,读的是夜大。
白天上班,下班后一边吃点东西一边匆匆赶过来,晚上九十点上完课披星戴月归家,根本没有闲情逸致好好看看这所全国著名的药学院。
石泉生跑去学校旁边报亭买了瓶水给徐虎,告别完很快走了过来,去提行李,这次没有同唐青婉去争那个小些的背包,都到学校门口了,想来不用背着走多远的路。
“我们进去吧。”
唐青婉笑着点点头,拉起石夏天的手,石夏天在路上奔波了两天,还连着两天没午睡,没有往日活泼,不过总体精神还不错。
这年月大学生不多,可正逢开学日,大门口进进出出的人没怎么断。
大门内还设了接待处,一些高年级的学生在引导新生。报到手续并不繁琐,检查录取通知书、户籍材料、介绍证明就可以了。
大学生国家发补助,上学没有学费,学生基本不用花钱,所以唐青婉才有底气带石泉生父女过来。
这年月上大学,其实相当于一份薪水不高但是福利不错的工作,有她吃的,总不至于饿死他们父女。
在高考恢复之前,能上大学的都是各地推荐上来的,相对来说平民子弟微乎其微,这其中大多是各机关、单位、企业家庭出身的成分好的孩子。
而这一届入学的新生就不一样了,都是通过高考考上来的,知青不少,年龄层次也多,结婚的生过孩子的也不在少数,接引的学生已经习惯了。
一家三口长相出众,虽然奔波一路穿着还是很工整、干净,看着家庭条件也不错的样子,一群人见他们行李着实不少,便主动过来帮忙。
石泉生也就让人分担一下右手手提的包,他自己还拉一根带子,帮忙的男同学拉另一根带子,唐青婉见了便去分担石泉生左手的包,石夏天有样学样去拉唐青婉左手的包带,这样导致四人加上行李包裹衡了一路,好在这个时候学校路上基本没有轿车,自行车都少之又少,主干道路宽敞到也不妨事。
走了五六分钟,帮忙的男同学说穿过教学楼的路近一些,带着这么多东西,没必要绕一大圈走主路。
一行便跟着右转从药学院主教学楼里穿行而过。
唐青婉抬头看了一眼,这是一栋三层高的楼,第一层就需要上十来阶台阶。
这栋楼她还真熟悉,十年后,这栋楼前面建了一栋七层高的新教学楼,这栋老楼便成了药学院老师们的办公室和一些夜大、成大学生上课的地方
正走神的刹那,唐青婉一种直觉让她放下手中拽着的包带第一时间去拉左手边的石夏天。
夏天的衣服薄,好在石夏天有牢牢抓住唐青婉的背包起到缓冲的作用,被撞时让唐青婉赶来的手臂搂住了,没有后仰摔下去。
原来他们在上台阶的时候左侧上方走下来一位穿着旗袍的四十来岁阿姨,可能由于他们一行并排站着挡了路,那人拎着一个小皮包,下台阶时还回了一下头,转身时碰到了石夏天。
那人可能在想事情看撞倒人了,也吓了一跳,回过神后忙问:“小朋友,没事吧?”
此时唐青婉已经扔下手上的包,蹲下来,抱石夏天坐在腿上检查:“没事,没事,甜甜不怕啊。”
石夏天并没有被吓到,就是有些困了显得蔫蔫的,摇摇头道:“脚疼,走不动了。”
那女子听了误会了,也蹲下来问:“哪疼啊?快看看有没有伤着?奶奶不是故意的,别哭啊,奶奶包里有糖,给你糖吃。”沈燕家中也有两个像小女娃这般大的孩子,不过都是男孩,男孩子皮实,同这种讲话都软软糯糯的小女娃完全不一样。
“给奶奶看看,有没有伤着?”
对方手上还拿着糖,眼巴巴看着自家娃,虽然看着不像骗小孩的坏人,可唐青婉还是第一时间将石夏天紧紧搂住。
石泉生也放下东西,走过来将石夏天抱起来,唐青婉扶着石泉生的手也站起来,看向那位夫人:“谢谢这位夫人,糖就不用了。孩子没事,也怪我们占了太多路。”
石夏天歪着脖子靠在石泉生肩膀上,她累了,不想走。
“奶奶我没伤着,只是走累了,脚疼。”说着翘起肉呼呼的小脚,脚上套着唐青婉做的纯布料凉鞋,上面还缝了两个铃铛,是前两天唐青婉特地加上去的,就是担心路上有什么意外能听见响。
沈燕家中两个孙子同她并不亲厚,并且因为家中孩子采用的都是军事化教育,她家中从来没见过孩子如此依赖父母的、父母如此紧张孩子的模式。
听说孩子没伤着也放心了,稀罕地将孩子从头看到脚:“那也被奶奶吓着了,吃颗糖压压惊。”
沈燕有些低血糖,所以她包里随时都带着糖果。
“谢谢奶奶,妈妈说糖果吃多不好,容易蛀牙。不过我爸爸喜欢吃,我可以给我爸爸拿一个吗?”
对方手上的糖果包装精致,不过都是石夏天没见过的,不知道会不会像大白兔那样好吃。
随着小女娃话落,沈燕看向她口中的爸爸,一时有些恍惚。
此时旁边接人的同学收拾好被二人扔下的包裹走过来,一看忙恭敬地喊:“沈教授。”原来对方是申大护理系的教授。
沈燕方回神,看了一眼喊人的那位同学,点了点头又转回石泉生父女身上,同时手还往前伸了伸。
石夏天看了唐青婉一眼,一手搂着石泉生的脖子一手从沈燕手上挑了一颗中等大小的糖果。
那小手白白嫩嫩的还有一个个小窝窝,软软地划过沈燕手心,只觉得心都融化了。
“你们是来申大任教的吗?”孩子都这么大了,沈燕没想到他们会是报到的新生。
那位同学帮着解释,说唐青婉是这一届新生,是他们省的高考第一名。
沈燕之前看了新生名单,对排在榜首的唐青婉倒是有点印象,不过没想到她不止成绩好,名字好听,人还特别漂亮。
更没想到的是对方还有个这么大的孩子。
最终石泉生接下沈燕硬塞过来的一把糖果才告别,同学提着包裹走到前面引路,石泉生一手抱着石夏天,一手拉着唐青婉的包裹走在后面。
走了一会,石夏天要求下来自己走,还嘟囔了一句:“这学校也太大了,比我们家还大。”她沉,抱着走一会还行,时间长了她也心疼石泉生。
那同学听了发笑问道:“这学校比我家小区面积都大,你家还能跟这个比?”
石夏天是好学生,一向不懂就问:“叔叔,小区是什么?”
“恩,你喊我哥哥就行了。”天爷,他还不到二十怎么就成叔叔了。
石夏天想了一下,从善如流改口道:“那哥哥,小区是什么?”
同学一时卡壳了,石泉生回道:“城里的小区,就跟我们山区的生产队差不多。”
“对对对,大哥形容的贴切。”
石夏天又有话说了:“哥哥你叫的不对,乱了辈分。我喊你哥哥,你得喊我爸爸做叔叔,妈妈我说的对不对?”
唐青婉失笑解围道:“甜甜,有时候不需要那么严谨。”
好容易将这一家子送到宿舍门口了,同学放下东西道:“那个,同学,你们进去找宿管老师就可以了,门口还有新生,我先回去了。”
“好的,谢谢了。这糖小孩不能吃多,给你吧,辛苦你跑这一趟了。”
那糖一看就不是便宜货,同学本来不想拿的,可想起家中还有俩个弟弟三个妹妹,家中孩子多,平常很难吃到这些,便红着脸接了下来。
家中最小的妹妹比这个叫甜甜的姑娘大不了两岁,所以他才会觉得自己应该是哥哥而不是叔叔,哪想闹了这么个乌龙。
孩子太机灵,石泉生有时候也搞不明白自家这闺女说出来的话是认真的还是捉弄人。
好在她知道分寸,至今为止还算无伤大雅,石泉生也就不管了,最主要的是他真说不过她。
相对而言考上申大的外地人还是比较少的,有家属送过来的就更少了,宿管老师平常也不在这边住,不过是这两天因为开学,要在这边分配宿舍和发放床上用品,才会有几个人过来。
这年月考上大学的学生,除了每月能领粮票,还能领一些日用品,新生开学凭借录取通知书能领两床薄棉被,这些都是免费的,不过被套被单什么的需要花钱买,好在都不贵。
唐青婉行李里倒是都带了,不过这学校里面卖的比正常百货点便宜不止一点点,关键是还不用票。
石泉生失笑道:“早知道真不该带。”
他们只想到申城物价贵,却忘了大学生国家有补贴。
“买吧,住在宿舍里总归是和大家一样的合适些,买两套一洗一换。”
结果就是又多了一个大包裹,好在唐青婉的宿舍分在一楼,石泉生跑了两趟,将东西都拎了进去。
宿舍楼一共有三层,每层有十来间房,上下铺八人间,公共卫生间和洗漱房在两边,一层楼有两处。
唐青婉分到的宿舍进门左手边靠墙有三张上下铺,右手边是书柜和衣柜,柜子上方有两张床,因为下面是书桌要站人右手边的床比左手边上铺还要高不少,可以看出右手边这床里天花板不足一米五,在床上都不能完全站直。
宿舍里此时只有两个姑娘,一个叫柳卿音 一个叫童小雨。
不过左手边六张床有五张已经铺了被子,据说是申城本地的,上午过来报道,下午回去了。
只有右手边两张和左手边中间上铺是空的,老师好像说只划分了宿舍没有分床铺,应该是先到的先选。
唐青婉同两位舍友打了招呼,便选中了右手边靠窗的那张上铺,然后让石夏天在椅子上坐着休息,她去卫生间打水过来擦洗。
石泉生将东西送到门外,就出去了,眼看天色不早了他还有很多事要忙,最起码得先找到今晚落脚地,顺带着摸清这学校周围一些环境。
104宿舍里,石夏天犯困了,何况她家里的行李都在这里,便听话坐在椅子上休息没有非要跟着唐青婉进进出出。
此时石夏天心里想的事情可多了:
大城市好像也没那么好,妈妈得住在这么小的房间里,还是和好些个阿姨一起住。
那床也太窄了,睡得下她和妈妈两个吗?
那么高围栏还那么矮,妈妈睡上面会不会摔下来?
而石夏天打量周遭的同时,宿舍另两位成员不约而同也打量起这个小孩。
对面靠窗下铺的童小雨今年才十八岁,是苏城小镇上的工人家庭出身,在家是老幺,家中有个三岁的侄子。
一家有五个拿工资的童小雨原本以为她侄子养的挺不错的,和这孩子一对比她家侄子又黑又瘦,胆子还小根本离不得人,还动不动呜呜哭过没完。
不过想来大一点应该会好很多,童小雨安慰自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