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词酒
自打蒋苗摔了跟头之后,后面的那段路都是蒋芸掺着她走的,“你可别哭了,这都哭到第六天了,眼泪还没流干?你要是摔一跤摔流产了,把孩子给摔没了,怎么跟我姐夫交代?”
被蒋芸数落了这么一句,蒋苗的嚎啕才止住,改为默默抹泪。
至于蒋云,她一路都沉着张脸,没有流一滴泪。
若是放在平时,有人家办丧事,肯定会有不少人出来围观,但眼下还在正月里,实在没几户人家愿意触这个眉头,送灵的这一路倒也算走得顺当。
中午将蒋爱国安置在原城西郊那块埋着蒋家祖辈好几代人的坟地里,这丧事便算是办完了。
蒋苗还得回去张罗另外一场丧事,他男人因为年纪小,定下的出殡日期是三天后,正月初九。
蒋芸、蒋正以及蒋爱党一家齐齐上手,把院子里的灵堂拆了,在院子里点了个火盆,把蒋爱国生前穿的衣裳、睡过的被褥全都翻出来烧掉。
能想到的都烧掉了,这家里留下的与蒋爱国相关的,只剩下那一张由他年轻的时候拍的照片放大后做成的遗照。
赵红梅不想让蒋爱国的遗照给蒋芸添堵,索性将那遗照连相框带相片都给收了起来,塞进了衣柜的最深处。
蒋爱党在屋子里、院子里,里里外外转了几遍,明明还是他熟悉的院子,却再也找不回熟悉的感觉了。
最熟悉的人也不在了,再也回不来了。
他打小就在这院子里长大,中途蒋爱国结婚的时候,他爸妈给他在外面重新置办了一套房子,两边的房子还是一起翻新的。
如今老父母没了,亲大哥也没了……
蒋爱国心里百感交集,最终只化成一句冗长的叹息,“大嫂,好好保重。有什么事情过来找我就行,大哥虽然不在了,但大嫂永远都是大嫂,侄子侄女永远都是亲侄子亲侄女。”
赵红梅把蒋爱党送出门,回来之后,问蒋芸和蒋正,“你们俩,什么时候走?”
这个问题问出来犹如一把刀在心里来回地捅,可赵红梅还是问了。
稀里糊涂地活了半辈子,总得清醒几年。
蒋爱国撒手去世,让她也想通了不少。
人世间充满了意外,谁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可能今天还好好的,明天就被查出重病,没有几天可活,还可能现在还好好的,过一会儿就飞来横祸……面对意外、事故,人是那么的无力,好像除了顺从命运的安排之外,再无选择。
蒋正说,“我们生产队上请假很难,要不是回家给直系亲属奔丧,我都请不下假来。今晚再住一晚,明天就走,后天下午就能回去,得到生产队上销假,不能影响初九的活儿。”
蒋芸问,“你们初九就要上工了?我插队的那地方得等到正月十五之后。”
“你在东山省,天气同咱这边差不多,暖和得要晚一些,正子是在苏江省插队,南边暖和。”赵红梅问蒋芸,“你呢?你什么时候走?”
“我正月十五过后,十六吧,同蒋忠一块儿回去。”
赵红梅点点头,道:“那等你姐夫出殡之后,把你姐也喊回来,咱娘仨一块儿住几天。你姐这次……哎,得没半条命。你到时候帮忙劝着一些,你们都年轻,考虑问题的角度一样,妈说的话,怕你姐听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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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七送走蒋正,蒋芸担心蒋苗会因为过度悲痛而有什么意外,去蒋苗家陪了蒋苗三天,等齐志出殡之后,同蒋苗的婆婆说了情况,就把蒋苗接回了娘家。
‘一门两寡妇’这个帽子安在了赵红梅和蒋苗的头上,别人还没说什么闲话,蒋苗和赵红梅就不想出门。
过了正月十二,蒋芸拽着赵红梅和蒋苗去了一趟百货大楼,给赵红梅买了两身衣服,给家里添了点吃的,给蒋苗买了两条浅紫色的围脖和一双棉手套。
赵红梅和蒋苗不想见人,蒋芸就硬拉着两人逛了一圈,买东西的时候总得同人打交道,只有与人交流才能慢慢把自己从悲痛中解脱出来。
蒋芸也知道,这会儿拉着赵红梅和蒋苗出来买东西,属实有些为难人,可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正月十六就要走,指望这赵红梅和蒋苗互相帮扶着慢慢走出来,蒋芸怕这两人会抑郁。
临走之前,蒋芸还拎了五斤鸡蛋和三斤米糕去了蒋爱党家一趟。
她结婚了,得按照惯例走亲戚,拖到正月中旬才走是事出有因,不能不走。若是遇到那些爱摆谱爱计较的人,白川不亲自登门都会被人家认为是没礼貌,看不起蒋芸的娘家人。
蒋爱党与蒋二婶倒是没这样的想法,两人挺心疼蒋苗、蒋芸和蒋正三姐弟的,大年初一就听到了这样的噩耗,怕是往后没有一年能高高兴兴地过。
蒋二婶说了很多宽慰蒋芸的话,叮嘱蒋芸要向前看,也不要忘记了家里还有个老母亲……蒋芸把这些话都记在了心底,拜托蒋二婶抽空多去找赵红梅坐一坐,聊聊天,帮赵红梅也宽宽心。
蒋二婶自然是满口答应。
等蒋芸一走,蒋二婶就同蒋爱党说,“你说大哥活着的时候是咋想的,他最不看重的二丫,我看是最稳重最有本事的,倒是蒋苗和蒋正,性子有些软,都随了大嫂。听听二丫刚刚说的话,看看二丫做的事,哪里还像个孩子?”
蒋爱党说,“她也不是孩子了啊,都结婚了,马上就要当妈的人了。”
蒋二婶一怔,赶紧回屋拿了五张大团结,追着蒋芸出了门,硬是在半路上喊住蒋芸,把那五张大团结塞给了蒋芸。
蒋芸没收,讶异地问,“二婶,你这是干什么?我走亲戚拿的东西都不值这个钱!”
蒋二婶应把那五十块钱塞到了蒋芸的口袋里,按着蒋芸的手不让蒋芸把那钱掏出来。
她虎着脸说,“你结婚的时候,二叔二婶都没给你新婚喜钱,这五十块里有三十是给你的喜钱。另外的二十,十块是给你男人的新女婿进门钱,他是军人,没空回来,但二叔二婶不能不给他这新女婿的进门钱,最后那十块是给你娃儿的见面钱。虽说还没生出来,但隔着肚皮也算见过了。”
“忠子说你要跟着你男人随军去浙南省,那地方离咱原城太远了。你生了孩子,二叔二婶都不一定有能耐坐那么远的火车去看你,所以先把钱给你。你等娃生了之后,记得同小宝儿说一声,他还有个二外婆和二外公呢,咱这门亲可不能断了!”
“忠子特意叮嘱过我,不能忘了给你这钱,你可别推脱,不然忠子那碎嘴,又要在我耳根子前叨叨个没完了。”
蒋芸收下那五十块钱,觉得自己登门来看叔婶拿的东西有点少了,起码应该再加一袋奶粉的。
不过少就少点吧,回头有机会多补一些就是了。
她要是把这年礼节礼抬得太高,蒋苗往后怕是没能力与她持平。俩姐妹走亲戚,拿的礼还是得尽量一样,不然谁拿的少了脸上都不好看。
蒋芸道:“忠子确实嘴碎,我都不知道,他就写信同你们说我在白家庄了。要不是他写那信,我哪会挨那么一顿劈头盖脸的骂?”
蒋二婶笑了笑,“往后你就是让他骂,他也骂不了了,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压在心里不好受,纯粹是为难自己,给自己找闷气受。你就算怨他恨他,把他骂个稀烂,他也就是一堆灰了,能知道个啥?放宽心,日子才能过顺。”
“忠子就是那碎嘴的性格,没啥坏心,由着他去吧。他同我们说,你一直都挺照顾他,二婶和你二叔心里特别感激你。忠子年纪还小,让他下乡也是迫于政策不由人,有你带了他大半年,他该学的也都学会了,二婶和你二叔都能稍微放心一些了。”
“二丫头,你算是远嫁,别忘了你的娘家在原城,有空的时候记得回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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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我尽早码完放出来!
第111章 补丁
正月十五的前一天,赵红梅去副食品店买了元宵回来,都是蒋芸之前爱吃的花生馅的。
全家只有她一人爱吃花生馅,其它人喜欢的都是黑芝麻馅,因而早些年过元宵节的时候,从没买过花生馅。
蒋芸以为赵红梅早就忘了她的口味,没想到她一直记得,只是没说。
这样更让她觉得心酸。
跳出感性去想,她这也算是‘少数服从多数’,这样才把心里那点矫情的情绪给压下去。
“妈,我以为你忘了我最爱吃的是花生馅的。”蒋芸酸溜溜地说了一句。
赵红梅摇头,“哪里会忘啊,你每年元宵节都是吃一个元宵就拉着脸不吃了,年年都是这样,我哪里能忘?”
“那您就没想过,两种元宵都买点?哪怕少买一点花生馅的也行。”
赵红梅眼里浮现出一抹追忆,苦笑不已,“何止是想过?都买回来过。”
“花生馅儿的元宵比芝麻馅儿的一斤贵两毛钱,妈买了半斤,多花了一毛。还是两种元宵放在一个袋子里拿回来的。可你爸发现钱和票的数目对不上,正月十三就动了手,逼着妈去把那半斤元宵给退了。”
“你对这回事儿还有印象吗?”
“忘了也正常,毕竟那时候你还小。后来你也不闹着要,妈就没再买过。”
说起正月十三动手,蒋芸隐隐约约有个印象,不过那时候她确实小,不知道蒋爱国竟然是因为买元宵多花了一毛钱就动了手。
蒋芸看着碗里那满满当当的花生馅儿元宵,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大概是赵红梅太想补偿蒋芸了,她正月十五的早上和中午都煮了元宵,管饱吃的那种。
蒋芸有些哭笑不得。
“妈,我爸和我姐夫喝酒中毒这事儿,去派出所报案了吗?”
“酒是你姐夫他弟弄来的,骗你姐夫是自己买来的好酒,收了你姐夫的钱。出事之后招了,是他从钢厂化验室偷出来的酒,闻着味道都一样,比平时喝的酒还要香……你姐的公婆就差跪在你二叔面前了,我们还怎么报警?”
“你爸和你姐夫都没了,难道真能把他弟齐强也送进去?让他背上两条人命和一个盗窃罪?你姐的公婆人都挺好,对你姐也还行,最后这事妈和你二叔商量过,决定私了。”
“你爸干到退休,还能再干八年,齐强在钢厂上班,每个月的工资比你爸还高两块。他把十年的工资赔给了咱,算是攒下来给我养老的钱。另外,你姐和齐志结婚只是摆了酒,没去登记领证,所以……往后让齐强养你姐和娃。”
蒋芸脑门上浮现出一大排又一大排的问号。
赵红梅这话说的算是含蓄的,可蒋芸也不是啥都不懂的小姑娘了,怎么会听不出这话里的意思来?
让齐强养活蒋苗和蒋苗肚子里的孩子,这可以理解,为什么要加前面的那句条件?
为什么要强调一下蒋苗和齐志没有领证?
“妈,你的意思是,我姐以后就和齐强……凑合着过了?”蒋芸就差把不敢相信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赵红梅点头。
蒋芸的表情当场裂开,“这决定问过我姐吗?我姐同意了吗?”
赵红梅说,“同意了,是你姐亲自点头的,不然我们谁敢替她做这种决定?”
蒋芸都要窒息了,她感觉自己的三观俱裂。
“二丫啊,妈知道这事说出来不光彩,所以就一直都没同你提,但这真的是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如果报警,齐强多半没命,齐家老两口没了养老的人,压着你姐不让再嫁,让你姐给他们养老,那时候你姐该怎么办?”
“你姐嫁过人还怀过孕,再嫁可难如登天。况且,齐强坐进去了,赔一条命,你爸能拿到补偿吗?找钢厂?钢厂是被偷窃的,人家化验室用工业酒精符合规范啊!”
“如果不报警,只让齐家赔,你姐的将来呢?她现在的工作是齐家介绍的,一旦离了婚,工作肯定不可能给她继续留着,你姐和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把孩子流掉?”
“流一个孩子不难,可能把你姐已经嫁过人怀过孕的事情抹掉吗?”
“很多时候,我们做事不能只分对错,只看道德。黑色与白色之间,得有灰色。”
蒋芸反问,“可齐强是什么样的人,你和我二叔不知道吗?他还没结婚就敢偷钢厂的酒精,让他养我姐和孩子,就不怕他哪天再犯了事儿真坐进去?要是真有那么一天,哭都来不及了!孩子也生了,到时候我姐被拴死了套牢了,可真就什么机会都没有了!”
赵红梅没吭声,很明显这事她也考虑过,只是不敢深究而已。
但凡摆在面前的路不是条条都是绝路,那她也不会选这条。
总归是要选择一条路去走的,现在这条路已经是她和蒋爱党商量过后最容易走的那一条路。
“你姐的公婆还在,他们应该会好好管束齐强的。”
蒋芸问,“妈,如果是我,我会选择从齐家出来,孩子想留就留下,自己抚养,不想留就不留了,与其让他一出生就在单亲家庭,不如不要开始,省得小孩出来也跟着遭罪。在这样一个畸形的家庭长大,对小孩真的好吗?我姐才二十出头,她还能拼一拼的。就算她想留下孩子,只要努力,也一定能养活得起。”
“可那样太苦了。而且,二丫你得明白,人和人不一样,你觉得适合你的,你会选择的,不一定适合别人。你就别劝了,这事已经定下来了,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你姐和齐强过,将来登记的时候也是和齐强登记,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齐强就算看在他哥的份上,也不会对那孩子太差,他哥的命是他给害死的。如果将来她和你姐还要孩子,那就随他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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