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江听月
鹿雁朝前走了一步,声音很轻地喊道:“阿娘,我是雁雁。”
她的声音也有些哽咽,带着些委屈的哭腔。
兰霜快要忍不住了,她捂着脸,颤抖着手,从芥子囊里取出了一件东西,往后递给鹿烬。
“滴血,验。”
这简单的三个字仿佛是花费了她毕生的力气。
鹿烬看着递过来的法宝,没吭声,看向鹿雁,哽咽着小声说道:“囡囡,别怪你阿娘,你阿娘只是、只是承受不住失望。”
鹿雁点点头,声音乖巧懂事:“爹爹,我明白的。”
兰霜听着身后的声音,竭力克制住想要转身的冲动,竭力告诉自己要忍住,忍住,再等一等,等一等,都等了这么多年了,不在乎这一时了。
这法宝,是她在女儿幼时亲手改造的,记录着女儿幼时的一幕幕,除了自己的血外,就只有女儿的血能激活,能看到从前那一幕幕。
所以……
“囡囡看,阿娘今天绣了朵花呢,好像不是很好看,可以后阿娘一定会绣得越来越好,给囡囡做漂亮衣衣。”
“囡囡笑了,是不是想吃灵酿了?别急,阿娘给你喝。”
“今天阿娘替囡囡教训了一下你哥哥,谁让你哥哥抱你竟然不注意,差点把你摔下来,阿娘心疼。”
“阿娘的囡囡生得真好看,等长大后,该有多少人喜欢呀!”
“清清,女儿冲我笑了,你快看。”
身后,是那一声声欢快的不知未来愁苦的声音,那时,他们都是那么温柔,说话时都带着克制不住的笑。
兰霜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过去她的人生里最快乐的日子里。
一幕幕从眼前掠过,清清楚楚地刻在自己心尖。
兰霜终于克制不住,痛哭出声,此时再想转身都好像没了力气。
但她感觉到一道柔软的温暖的身体围了过来,她展开双臂,环住了自己,就像是小时她环着她一样。
兰霜听到耳旁是女儿轻轻的带着想念的声音:“阿娘。”
她顿了顿后,转身便用力抱住了鹿雁,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这一辈子都不想再与女儿分开,她要用未来的时间去填补那些年他们失去的岁月。
兰霜哭得克制,声音很轻,可里面的哀伤与酸楚却是令人跟着也要掉下眼泪、
她低头,脸上都是眼泪,她亲了亲鹿雁的额头,又亲了亲鹿雁的脸颊,鼻子,脸上每一处,她颤抖着唇轻声喊道:“囡囡。”
鹿雁嗯了一声,也跟着哭。
兰霜亲完,又将鹿雁箍紧在怀里,她深呼吸一口气,呢喃道:“以后阿娘再也不会和囡囡分开了,阿娘再也不会让人偷走囡囡了,囡囡这些年过得好吗?这些年,囡囡在、在哪里?”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鼻子酸涩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兰霜自责,懊恼,她悔恨。
鹿雁犹豫了一下,轻轻说道:“阿娘,我很好的,我过得很好。”
兰霜听完,点点头,吸了吸鼻子,不断重复着:“很好就好,很好就好……”
说完这句话,她便再也承受不住,多年沉郁与酸楚一下涌出,太过欢喜,令她一下子昏厥了过去。
“阿娘!”
“清清!”
兰霜双手还紧紧抱着鹿雁,生怕会再次失去她。
鹿烬从旁边过来就要从鹿雁手里抱起兰霜,结果另外一边同样穿过来一双手。
那一瞬间,鹿烬浑身一僵,抬头看了过去,正好与穿着白衣也掩饰不住浓眉狂野的男人对上。
鹿烬的脸色一冷,道:“这是我的妻子,是我女儿的阿娘。”
狼王眉头一挑,说:“这是我的新娘子,是我的媳妇。”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眼看着就要吵起来甚至是打起来。
鹿雁想着铁拳说过狼王是渡劫境修为,立刻就说道:“先把阿娘带去休息!”
然后她抱起阿娘。
狼王显然也担心兰霜,立刻就说:“跟我来!”
鹿烬忍了忍,终究是想着兰霜这些年过得很苦,便一起跟了上去。
厌西楼立刻也追了上去。
鹿归见大家都走了,忙在后面追着跑:“爹,等等我啊!”
但显然,鹿烬压根没回头,假装没听到,根本不在意。
黎素素想着这么近的距离,鹿烬不可能没听到鹿归的声音,当时她就狐疑地看向鹿归,迟疑地说道:“你是你爹娘抱来的?!”
鹿归:“……”
鹿归也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了。
然后追到前面大殿,他看着厌西楼也跟着进去了,就要也进去,结果大门一关,直接将他关在门外。
鹿归:“……”
黎素素心里肯定了一件事,自己要想拜师鹿烬的话,靠鹿归是屁用没有的,这事还得靠鹿雁,于是她脸上对鹿归的嫌弃更深了一些,往旁边挪了两步。
鹿归转头就想和黎素素解释一下,结果就看到了她这个神色,当时就心塞得不行。
同样被关在门外的铁拳握了握拳头,也很心塞。
到了狼王殿里,鹿雁在狼王的指引下,将兰霜在一张大床上放下。
然后她坐在床边,小声喊:“阿娘,阿娘?”
但床上的兰霜脸色苍白,却没有半点动静。
鹿烬已经哭得沙哑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说:“我来看看。”
鹿雁让开了身体,但阿娘握住她的手却不愿松开,她便也紧紧握着阿娘的手没有松开。
鹿烬便替兰霜把了脉,很快,他的脸色很是心疼,他说:“你阿娘只是这些年的郁气一下排解不掉,缓不过劲来,休息一下就好了。”
鹿雁点点头:“嗯嗯!”
旁边的狼王见自己被忽视了,就有些不高兴,但他的不高兴只是针对鹿烬,他看着鹿雁那张灵动的小脸,便笑眯眯地说:“你是兰霜的女儿?铁叔有个儿子,生得极俊,依叔看,与你正相配啊!”
他的声音与鹿烬是截然不同的,显得极为狂放不羁,不拘小节,一如他俊美疏狂的脸。
鹿烬一听这话就冷了脸,看向狼王的脸色很不好看,周围危险的气息又开始酝酿——此人试图夺走他的妻子不算,还要抢走他的女儿,是可忍孰不可忍。
狼王见了鹿烬这神色,也挑了挑眉,脸上写着‘不服就干我立刻就给你干倒!’
鹿烬当场就要拔刀。
鹿雁赶紧就说:“爹,等等,等等,一切等阿娘醒来再说!”
起码这狼王不坏,得先问问阿娘与这狼王到底什么关系。
鹿烬听了女儿的话,看向女儿时,脸上的神色立刻就柔软下来,声音温柔:“爹听囡囡的。”
鹿雁又问鹿烬:“爹爹,要不要喂阿娘吃些什么丹药?我这里有许多圣医谷的丹药。”
说着话,她低下头就去翻芥子囊。
“不必,你娘本身就是医修,所习功法能自动修复身体,你娘只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鹿烬笑容温柔,说话时更是柔和,仿佛生怕自己说话声音重了一点就会吓到女儿一样。
鹿雁听了,就放心了。
狼王冷哼了一声,也懒得与面前这一看就处处不如自己的男人多说,他转头先看了几眼鹿雁,然后想起什么,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厌西楼。
他原本并没多注意厌西楼,可现在无聊,就多看了一眼。
这一看,他的瞳孔微缩,一张脸都变了,抬腿朝前就跨了半步:“你……”
厌西楼的注意力都在鹿雁身上,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看,便皱眉朝着对方看了一眼。
他看到是那狼妖,心里不屑的很,微微抬着下巴,显然,姿态高傲得很。
他堂堂未来九尾天狐才懒得与一只狼妖多说话。
狼王的大眼微微睁大了一些,压低了声音凑过去,态度里竟是有些恭敬,他问:“你是谁?”
厌西楼就哼了一声,双手环胸:“你都看出来了,何必再问?”
凭借对方渡劫境的修为,不可能看不穿他是什么。
就连他是断了一尾的九尾天狐,他也是看得出来的。
狼王一听厌西楼如此强横的态度,略微有些不适应,毕竟他是北狼窟的王,这里的妖族从来没有像是他这样和自己说过话,他干咳了一声,忍不住又看他,眼底里满是疑惑,显然有许多不解。
厌西楼猜想这狼妖肯定是知道一些以前的事情的,也就故作深沉,坚决不会在这狼妖面前露怯,暴露自己压根不记得从前的事这件事。
他高傲地扬起头,脸上尽是暴躁不好惹的神色,一张脸上就写着‘我很不好惹你可千万别来惹我!’
狼王便硬生生压下了自己心头的疑惑。
此时气氛忽然就安静了下来,狼王看看床上的兰霜,再看看床上坐的小姑娘,再看看对面的灰布衣衫男人,最后看了一眼厌西楼。
他沉默一会儿,决定就等在这,不动了,并朝外大喊了一声:“婚礼择日再办!”
那一声大喊惹得鹿雁和鹿烬立刻转头看向他。
狼王也意识到自己刚才那一声吼过于嘹亮了,摸了摸鼻子干咳了一声,没再作声。
四个人就这么在这屋里守了一晚上。
后来鹿雁爬上床,躺在了兰霜身侧,闭上眼轻轻抱住了她,等着阿娘缓过劲来。
而门外的土豆精鹿归和黎素素在台阶上坐了一晚上,祭奠自己削了一晚上还吃不到的萝卜。
夜风吹啊吹,吹得两人身上凉飕飕的,心里也凉飕飕的。
……
兰霜睡了很久,这是她很久很久以来第一次在睡后做美梦。
梦里,她回到了过去,她每日都在笑,脸上的神色是那样柔软,她抱着怀里的宝贝,世间便没有比这更高兴的事 。
她闻到了一股好闻的梅花香萦绕在鼻端,她知道,那是女儿身上的香味,好闻得令她总想抱着她不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