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半弯
“我这次过来,是跟周兄赔罪的……”
“赔罪?”周文龙明显有些摸不着头脑,“赔什么罪?明远你开什么玩笑?”
“不是开玩笑。”姚明远神情颓靡,“至于说赔什么罪,我也不清楚……”
当下就把发生在越问蔺身上的事有所选择的说了一遍:
“……我那外甥确实是不争气,可再怎么他也是我的亲外甥……我满共就这么一个外甥,真是不能忍心,看见他落得这么个结果……我过来,也是想请周兄能不能看在我的薄面上,让崔景生长官,别再插手这件事……”
“你说是景生?”周文龙明显也吃了一惊——
姚明远的意思,他怎么会听不出来?分明是怀疑崔景生的插手,是来自周家的授意。
“你先坐着,我打电话问问怎么回事。”
只他的手机还没有拨出去,就被推门声给打断。
周文龙和姚明远一起抬头,却是周迟,正懒懒的抱臂站在那里。
“见到客人,怎么连个招呼都不知道打?”周文龙根本是怎么看都觉得周迟不顺眼,倒不是说因为周迟不是他的种才看不顺眼,而是那臭小子从小到大气死人不偿命的劲太让人受不住。
周迟却是没接他的话,径直盯着姚明远,一字一字道:
“不用给景生打电话,越问蔺那样的烂人,根本是死有余辜……”
“你——”姚明远又惊又怒,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周迟说得这么清楚,姚明远当即明白,越问蔺事件中,周家确实插手了,不过具体推动这件事的人,并不是他以为的周文龙,而是周家这个横行霸道的纨绔小儿子,周迟。
旋即转头看向周文龙:
“周兄……”
周文龙也明显没有想到,要置越问蔺于死地的,竟然是周迟。一时顿觉头疼不已,寒着脸道:
“是你指使的景生?”
“越问蔺是个什么样的人,您不也知道?”周迟却是不答反问,“那样的人活着根本就是在浪费粮食……恶人,自有天收……”
“可你不是天。”周文龙顿时火冒三丈,还没等他继续摆出当人爹的阵仗,自觉该说的话已经全都说完的周迟转身走了。
“这个逆子!”周文龙气的头上青筋都逬出来了,要不是顾忌着姚明远这个客人还在,周文龙说不好真追出去,来个当堂教子了。
明显没有想到周迟竟然这么嚣张,姚明远也是目瞪口呆。
“明远你放心,我这就给景生打电话,”周文龙边说边拿过来手机。
铃刚响了一声,就被崔景生接起:
“龙伯……”
“第五监狱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让你插手这件事的?”周文龙语气明显很是不悦——
崔家那些人,包括崔景生在内,周文龙常日里都是不怎么看得上的。
“是三少。”崔景生几乎想也没想就道——
即便对面是周迟的父亲又如何?崔景生相信,周迟能有一百个法子应对。
“那件事牵连的人比较多,你先不要管了。”周文龙直接下令。
电话那边终于安静了一下,就在周文龙准备挂电话时,崔景生的声音终于响起:
“抱歉,龙伯。”
他只会服从周迟的命令,至于说其他人,比方说周文龙这个表伯,才不可能供他驱使。
没想到崔景生竟然丝毫没有犹豫的拒绝了他,周文龙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从周宅出来后,姚明远脸色已经是铁青一片——
连儿子都没办法掌控,他这些年是瞎了眼,才会跟在周文龙身边鞍前马后吧?
好在他的王牌可不仅仅是周家。等车子驶出谢宅,姚明远摸出手机,打了一个陌生号码:
“……离开这么久,你也该回来了吧?真是等谢家彻底站稳,你所有的计划怕是都要付之东流……”
第110章
“去, 把周迟那个兔崽子给我叫过来。”周文龙用力攥着笔,手上青筋都暴出来了。
助理脸色明显就有些发苦。毕竟要说偌大的周家,三少周迟不但是最难缠, 还最可怕。
也不知道就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纨绔公子哥罢了, 三少哪儿来的那么可怕的气势, 助理每回瞧见他, 都总会觉得,对方像是刚杀人越货回来似的。
好在周迟并没有为难他, 听说周文龙找他, 虽然脸上神情不爽,却还是跟着再次去了周文龙的房间。
周迟进去时, 周文龙正在写毛笔字, 上好的宣纸上,一个“静”字跃然纸上。
收起最后一笔,随手把毛笔丢开,周文龙才长出一口气,示意周迟:
“坐吧。”
“你针对越问蔺,是为了谢家那个女娃娃?”
也做了这么多年的周家主事人,周文龙手中的人脉自然也是非同小可, 不过片刻间, 就查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拿到事件牵扯到的所有人的名单,周文龙第一时间剔除了董悦这个因素——
养了周迟这么多年, 很多时候, 周文龙自觉, 就是他也看不透这个儿子。
明明年纪不大, 却偏偏有着仿佛阅尽千山万水似的孤冷, 满腔热血、侠肝义胆这样的词汇根本就和周迟不沾边。
更多时候, 周迟做什么,根本是全凭他自己喜好,不管是多炸裂三观的事,甚至很多时候就是周文龙都觉得匪夷所思,他这个小儿子却都能熟视无睹,仿佛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事情是能让他动容的。
周文龙可不信,这样的周迟,会因为董悦过往的凄惨经历,就瞬间激起满腔义愤,来个拔刀相助。
倒是那个谢林晚……
之前已经听两个大儿子透过信,说是周迟喜欢上了周家那个养女。
对这个,周文龙倒是乐见其成。毕竟这之前,周文龙可是和父母一样,认定周迟这辈子八成就是孑然一身的命,更别说,周迟喜欢的谢林晚,还是谢家人——
谢家女儿贵重,可是众所皆知的,即便是养女,想来也是有一定位置的。
可要是这样一桩姻缘,却是会影响到周家的布局,那就是不能接受的了。
还以为周迟怎么也会犹豫下呢,不想他这边话音刚落,周迟就爽快的点头:
“是。”
周文龙瞬时攥紧了面前的镇纸——
这要是面前不知死活狂妄无比的人是周深或者周泽,他铁定直接就砸过去了:
“阿迟,你即便不在意我这个大伯,就是奶奶的心血,也丝毫不放在心上吗?”
周文龙很有自知之明,周家能有今日的地位,他的母亲周奕居功至伟。
别看现在改革派那边,一直推那个吕若出来,还不时盛赞吕若为“周奕第二”,可事实上吕若也就是心眼多点,做事却一点儿不大气,不是韩家的声望,和改革派中一些想要利用韩家声望谋取政治利益的人助推,吕若那样的根本什么都不算。
周奕却是不同,不但是真正的大心脏,还是真正的大智慧者。
身为长子,周文龙从小战战兢兢——
上有拥有巨大声望的母亲,下有从小就显出聪慧气象的弟弟,处在夹缝中的周文龙根本就疲惫不堪。
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彻底心灰意冷,认命的接受了弟弟将会越过自己,成为周家下一任主事者这个事实之后,他那已经在政坛上风头无两的弟弟,竟然会突遭车祸去世。
换句话说,周文龙根本是被迫站到这个位置上的。
尽管周奕跟他说,放开手脚,尽管去做,周文龙却总会不自觉的想要是母亲遇到这件事时,会做出什么应对,或者弟弟站在这个位置,如何处置……
想的太多,做事难免缩手缩脚。
一开始周奕还会批评他,可周奕越批评,周文龙就出错越多,还是后来崔毓笙看不下去,不许周奕再插手,周文龙才不再手忙脚乱。
做的事情不见得能让人惊艳,好歹能让周家得以维持。
只是这么多年了,很多时候周文龙却依旧会觉得如履薄冰。连带的对着周迟时,也会不自觉的有些愧疚——
要是弟弟还活着,周家应该发展得更好,就是周迟也不会长成这样让人头疼的纨绔吧?
这也是为什么,周文龙对周迟的容忍度不是一般的高。知道底细的,有人猜测,周文龙的纵容是故意想要把周迟养废,好不至于妨碍到周深和周泽。可事实上周文龙根本是出于不安和愧疚,才会在教育三人时,两个态度——
对周深和周泽偏于严厉,对周迟则更多的是退让。
而今天周迟所做的事,无疑已经触及周文龙的底线——
周文龙决不能接受,周家在他的手上败落。
“我不反对你喜欢谢家那个女孩子,不过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不能因为你的喜欢,损及周家。”周文龙整理了一下思绪,一字一字道。
“您是指,让崔景生插手第五监狱的徇私舞弊之事?”周迟罕见的没有和从前一样摔门而出,语气也是少有的沉稳,“您认为,纵容姚家和越家为恶,就能让他们对周家死心塌地?”
最后一句话无疑就有些尖锐——
作为保守派,周文龙一直把和周家一样从旧时代走过来的几个家族当做最坚实的基础,除了这几家之外,像和越家有姻亲关系的姚家,也被周文龙纳入己方势力范围之中。
对这些势力,周文龙会在力所能及的基础上,尽力维护。
“……可您看看这些家族势力,有没有哪一家,是彻底倒向保守派的?”周迟继续道。
周文龙神情越发沉郁——
曾经周奕执掌周家时,那几家对周家说是俯首帖耳也不为过。这些年形势却是大为不同。
明面上看着,几家对周家依旧尊重,事实上却是,每个家族中却都有和改革派关系亲密的后辈。
面对这样的现状,周文龙不是不愤怒,可愤怒之外,却也无可奈何。
“想要他们依附,不在于周家为他们做多少,而在于,周家够不够强大。”
周文龙眼皮狠狠的跳了几下,既诧异于这个混小子什么时候竟然也懂得政治了,又恼火他言语间对家族的轻慢之意,哼了一声道:
“这也不能成为你唆使景生随意插手的理由。”
“别说谢家不见得会因为一个谢林晚,就倒向周家,即便收服了谢家,也无法弥补失去姚家这个助力所造成的损失……”
“您误会了。”周迟抬眸,视线中的凛冽让周文龙也为之一悸,“我没有收服谢家的意思,谢家愿不愿意和周家站在一个立场上,都不影响我的决定……”
“所以你说的这么头头是道,归根结底,不是还要靠家族的力量——”周文龙气得不住冷笑,“你以为,不是因为你是周家三少,崔景生凭什么会帮你,合着家族的好处你该沾就沾,不打算给家族出力就罢了,还要让家族帮你收拾烂摊子……”
他从前怎么就会认定周迟是个没有心的无情人?这根本就是个痴情种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