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半弯
这么想着,视线不觉在茶几上一盘有些冷掉的杏仁小饼干上停了一下——
当初他最爱的就是这种坚果类的甜食。
每回和薇薇一块儿回来,茶几上必然已经放好了烤好的各类小饼干,如今瞧着那熟悉的形状,嗅到熟悉的香味,越澈才恍然,是不是从前吃的,其实也是谢景行亲手烤的?
眼睛一时越发酸涩。
眼瞧着谢景行上前一步,扶住谢锦程,父子俩就要往楼上去,越澈忽然就上前一步:
“爸,三哥……”
谢锦程身子一踉跄,一下撞到了旁边的茶几上。
谢景行也倏地转回头来,瞧着越澈的眼神冰冷而苍凉:
“带着你的人,离开……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谢家……”
“你们怎么能这样……”跟在越澈身边,一直没说话的女子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不满,“要不是看在越大师的面子上,你们以为我愿意来……”
越澈却是猝然回头,厉声道:
“住口!”
女子顿时噤声,脸色也变得苍白——
身为灵舞者,她何尝被人这么给过难堪?
可偏偏越澈的身份,是她根本不敢挑衅的。再有她心里,对越澈也不是一般的崇拜……
不敢对越澈表现出不满,却是把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了谢家人身上——
不过是被灵舞者协会给拒绝的家族罢了,有什么好傲的。
这么想着,又是沮丧又是恼火——
过来之前,她还想着,知道自己这个灵舞者肯纡尊降贵,过来给他们治疗,谢家人不定多激动呢,结果倒好,竟是直接吃了个闭门羹不算,眼下还被崇拜的人呵斥……
“我会走……”越澈手掌不自觉收紧,“就让她帮着治一下……”
之前还满腹疑虑,一个小综艺,何至于就能惊动谢景行?
却在瞧见白雁蓉那张脸时明白了一切,原来,还是因为对方长得像薇薇啊。
再结合之前谢家认了个假孙女的传言,越澈内心越发升起巨大的悲恸——
难不成老爷子真的行将不治?不然,三个大舅子,怎么也不可能出这样的昏招。
“就当看在,薇薇的面子上,治一下……”
一句话没完,谢景行忽然抄起茶几上冷掉的水,想要砸出去时,却被一直沉默的谢锦程制止:
“阿行!”
那茶杯终究没有丢出去,却在谢景行手中碎裂。
“三舅——”
一声惊呼跟着响起。
却是谢林晚和谢昉正好从车上下来,透过明亮的落地窗,瞧见房间内的情景,谢林晚惊得魂儿都要飞了,抢在谢昉反应过来,要拽她上车之前,疾步往房间里跑去,速度太快,直接撞上了站着的越澈。
越澈身体一踉跄,亏得旁边助理扶住,才好容易站稳身形。
刚要抬眼去看,却被跟着进来的谢昉举起拐棍就要朝身上抽:
“害死了我们家薇薇,你还敢来,你还敢,来!”
说道最后一个字,谢昉声音都是哆嗦的。
隐在旁边的安保人员哗啦一下就围了上来,其中一个夺过谢昉手中的拐棍,只是看在他是个垂垂暮年的老人面子上,到底没有把人控制起来,却是牢牢卫护在越澈身前。
只越澈的个子不是一般的高,隔着人墙,定定的瞧着全身心都在谢景行手上的那个纤弱背影……
甚至不自觉,想要往前一步。只是他刚一动,谢昉忽然就作势想要撞过来:
“你们这么欺负我一个老头子,我不活了……”
明显没有想到谢昉那么瘦弱的身躯,力量倒不是一般大,最边上的安保人员骤然被撞到,差点儿没坐了个屁墩。
助理看情形不对,边不屑谢家堂堂巫祝世家,怎么突然就变成这么无赖的样子,边低声劝解越澈:“教授,我们先离开吧……”
谢家人真不是东西。也不想想不是有人护着,他们谢家再能干,又如何容易从其他世家的围追堵截中找个出口逃出来?
根本就是教授和其他诸方妥协的结果。
这些年,为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护住谢家,教授当真受尽委屈。
甚至这次,也是靠了刚攻克的科研成果,才能让上面直接给灵舞者协会下了死命令,必须让教授带走一个灵舞者,给谢家治疗。
不然就灵舞者协会领导那帮死脑子的,会肯让人到谢家来才怪。
结果这一家子全都是脑子不正常的,不想着借这个机会好好和教授打好关系,至不济,也不能把人往外面赶啊,竟然不肯让灵舞者帮着治疗不算,还拿教授当仇人似的。
教授也是倒霉,当年,怎么就看上了谢家女呢?
合着他家女儿没了,教授也要跟着殉情不成?
越澈深深的看了客厅里依旧没有往这里看一眼的那舅甥两人,到底转身,迈着沉重的步履离开了谢宅。
只走出谢家门后,却是并未让人马上开车离开,而是独坐在黑沉沉的夜色中,久久的盯着谢家的大门,眼前竟是怎么也抹不去,那个撞开自己,冲进去的纤细身影……
“医生,医生很快就过来了,晚晚你不用弄了……”瞧着握着他的手腕,脸都白的没一点血色,却依旧低着头,帮他把玻璃渣子挑出来的谢林晚,谢景行说话的声音都虚弱到不行,哪还有之前对着越澈时的半点骇人气势?
事实上谢景行这会儿可不是既担心,又无比懊悔?
他真是做梦都没有想到,明明再三叮嘱,不让回来的外甥女,竟然会突然出现。
更甚者还是在他失控,没办法控制情绪的那一刻。
从自废精神力后,谢景行自然能感觉到,他对自己情绪的掌控越来越难了,很多时候,会不自觉就升起想要毁灭一切的可怕念头,正是因为担心家人看到他这样黑暗的一面,会害怕或者难过,谢景行才离群索居,把自己流放到琴室那里……
还是晚晚回来后,谢景行察觉,他对自己情绪的掌控明显在好转,又有大哥二哥苦劝,他自己也想要每天看到晚晚,才会最终点头从琴室那里搬回来。
只是到底自废精神力的毁坏太过,刚才听越澈竟然还有脸说出“薇薇”这两个字时,谢景行的情绪还是再次崩溃。
更甚者,情绪的黑暗面,还被晚晚看了个正着。
“疼的话,三舅你就说出来,别忍着……”谢林晚并没有抬头,挑玻璃渣的手也稳得不得了。
“也没有,很……”
早就习惯了比这更厉害的痛楚,谢景行是真觉得,这种程度的痛,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
“你有……”谢林晚声音依旧平稳,却是意外的坚持。
不管是对着妹妹还是外甥女,只要她们坚持,谢景行从来都是不上两个回合,就会败下阵来。
这会儿听谢林晚这么说,谢景行也不敢再说不疼,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这么被外甥女握着,竟然真的有丝丝缕缕的痛楚开始蔓延……
旁边于伯明显是已经见惯了谢景行这样伤害自己,虽然难过,却还能撑得住,却是难掩晦暗的神情。
接过于伯递来的白色绷带,谢林晚又小心的帮谢景行裹好伤口,下一刻,缓缓起身,探手轻轻抱住了谢景行,头搁在谢景行肩膀上:
“舅舅,心里疼的话,就说出来……别这么对自己……”
憋了好久的眼泪,终于顺着脸颊滑落。
感受到肩膀上的滚烫,谢景行所有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却是轻拍着谢林晚的背,好一会儿才哑声道:
“舅舅,知道了,痛的话,会说出来……”
“嗯。”谢林晚却是哭的停不下来。
下一刻,身上一暖,却是谢锦程蹒跚着过来,把儿子和孙女都搂在怀里。
真好,真好。从女儿去世,不管多疼,小儿子都没有再流过泪,这也是谢景行会拒绝再碰钢琴的最根本原因——
虽然没有了精神力,可他弹琴的技巧还在,何至于就再不碰一下钢琴?只谢景行却是坚决的很,用他的话说,自己都没有了感情,如何又能用琴声去感染别人?
既如此,索性再也不碰就是了。
而现在,小儿子终于又会哭了,那是不是意味着,继薇薇把他们谢家的宝贝晚晚送回来之后,小儿子也会渐渐活的像个人样了?
“好了,这样大喜的事,有什么好哭的。”一旁谢昉边抹着怎么都不肯听话停下来的眼泪,边用力捣着拐棍道,“锦程,阿行,信不信你们要是再哭,我就,抽你们了?”
于伯一旁更是又哭又笑——
还有比谢昉老爷子更搞笑的人吗?他自己都哭得停不下来了,竟然还去威胁旁人不准哭?
谢林晚毕竟年纪小,又经历这样的大起大落,很快就有些疲惫了。不是拦着,两个老爷子加上谢景行,怕是都要抢着送她上去。
目送谢林晚上楼,谢昉先是开怀大笑,到最后却是又抹了两把泪。
要说最倒霉的,就是谢文卓了。
和堂弟谢文博掂着收拾好的行李进来时,唯一的最神灭火器,谢林晚正好离开上楼睡觉了。
其实走进来的第一时间,谢文卓就察觉有些不对劲——
这都过了半夜十二点了,怎么家里的三个巨头还这么精神?
而且一个个的,眼睛还都是红的,怎么瞧都像是哭过的样子。
就是谢文博,也是胆战心惊的样子——
话说他爷爷越来越倔,就是性子也越来越变得和小孩子似的,那真是看谁不顺眼,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何尝有过这样狼狈的样子?
第一感觉就是,莫不是叔爷谢锦程病情恶化了?
结果一转脸,就瞧见了谢锦程——
和上次见面时相比,谢锦程无疑依旧是那么消瘦,可精气神却再不是之前的死气沉沉,而是好了不少。
那种感觉,就好像,被天雷劈过的老树,又生出新芽、焕发出生机似的。
正在惊诧莫名,不提防谢锦程不知从哪儿摸出个鸡毛掸子,朝着想谢文卓劈头盖脸就抽了起来:
“臭小子,你之前怎么答应我们的?说好的先别让晚晚回来,先别让晚晚回来,结果你看你做的这叫什么事!”
谢文卓猝不及防,后背上就被抽了一下,疼的“嗷”的一声就跳起来,只是下一刻就被刚才还红着眼睛的谢景行动作麻利的给用力捂住嘴巴:
“臭小子,噤声!”
晚晚可是刚上去睡,再被一嗓子喊醒可怎么办?
“呜呜呜……”谢文卓拼命的挣扎着,朝着唯一不知情却被一副要杀人灭口模样的谢三叔吓得脸色苍白的谢文博,伸出尔康手,“兄,兄弟,救,我……”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看他终于不喊了,谢景行好歹松开手,却是又忍不住踹了一脚,“怨不得你爷爷揍你,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