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半弯
刚动了一下脚,就听见谢景予的声音响起:
“过来。”
谢林晚脸色一苦,予舅舅还是要罚她吗?呜呜,三舅,二哥,快救命……
虽然这么想着,到底不敢反抗,磨磨蹭蹭的过去。
“伸手。”谢景予又道。
所以说改成打手心了吗?
好吧,她知道自己莽撞了,予舅舅肯定是吓坏了,刚把她拉上来时,手都是抖的。
不过予舅舅那么大的力气,她可禁不住那铁砂掌啊,畏畏缩缩的伸出手,瞧着谢景予的眼睛,怯生生道:
“予舅舅,我知道错了,你揍的时候,力气小点儿,成不?”
“你还知道自己错了……”谢景予撇开眼睛,不去看谢林晚小狗似的讨好眼神——
要不然,他铁定也和弟弟侄子一样,不忍心说一句重话。小丫头竟然做这么危险的事,不好好敲打一番,以后怕是更要让她连心脏病都要吓出来了。
“做事之前就不能动动脑子吗,也不看看是几楼,你以为你是你二哥啊?”
明明语气想要凶巴巴些,声音却控制不住有些发颤——
天知道瞧见晚晚翻出来时,他吓得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
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当初谢家危机四伏时,谢景予都没有这么怕过。
“下次还敢不敢了?”
“我,我不敢了……”谢林晚讷讷道,紧接着又瞟了谢景予一眼,“不过有个前提,那就是予舅舅决不能再和这次一样把我们丢下来,自己一个人跑掉……”
听到前一句,谢景予脸色好歹缓和了些,又听到后一句,头上青筋都有些往外迸,手一下抬了起来,谢林晚吓得往后一缩,下一刻,手心处就是一凉,却是谢景予正挖了药膏,小心翼翼的帮她涂抹手心处擦破的那点伤口。
看他动作轻柔的模样,明显是唯恐用的力气重了,就会让谢林晚疼到似的。
可偏偏这样沉默的谢景予,却是比他发火更让谢林晚觉得难受。
虽然三舅和二哥语焉不详,可结合昨天那女人的话,还有她听到的只言片语,谢林晚依旧能大致猜出,予舅舅是担心,他会连累家人吧。
谢景予那边已经替谢林晚的手心涂好药,要收回手时,却被握住。
谢林晚蹲下、身,仰头瞧着谢景予:
“予舅舅,你答应我,不走好不好?”
“我知道,当谢家家主很苦很累,可外公老了,大舅和二舅忙生意,三舅舅做事爱冲动,我和二哥还小,要是舅舅你就这么走了,我们被人坑被人骗,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傻孩子……”始终沉默的谢景予终于开口,抬手摸了摸谢林晚的头发,声音中满是沧桑之意,“很多事,你不懂……”
说什么谢家家主,这些年来,他早成了谢家的耻辱。有他在一日,谢家就注定沦为笑柄……
而他离开的话,或者一开始,依然会有人拿这件事嘲讽谢家,可只要他再也不出现,谢家终究会重回昔日的辉煌——
有晚晚在,这些都是迟早的事。
“我懂的。”谢林晚用力点头,神情坚毅,“可是予舅舅,你有没有想过,让他们闭嘴的话,还有一个方法,那就是咱们够强!”
这么说着,下巴放在谢景予膝盖上:
“没有回谢家前,很长时间我都是一个人……奶奶没了,两个弟弟也被人带走了……每天早上跑出去打工,晚上再一个人栖栖遑遑回去,没人疼,没人爱,还有很多人欺负我……我自己一个人哭,一个人笑,没有人,没有一个人,关心我想什么……”
一句话没说完,就听见又一声“咔嚓”脆响,却是谢景予一个不小心,抠掉了一块床板。
谢林晚下意识的缩了下脑袋——
自己好像是有些太夸张了……
正手足无措呢,门边也同时传来一声钝响,谢林晚悚然回头,却是谢文潼,也把门框那里,捏碎了一块,红着眼睛盯着谢林晚,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晚晚,都有谁欺负你,你把名字告诉二哥……”
一副只要谢林晚报出名字来,他立马就要去寻仇的模样。
谢林晚简直哭笑不得,心说二哥你是不是搞错了重点,眼下最要紧的不是先留住予舅舅吗?
却被谢文潼接下去的一句话,直接引得泪崩:
“我先去帮晚晚报仇,然后再和予叔一起走……”
又笨拙的加了句:
“晚晚你放心,不管我和予叔在哪儿,只要有人敢欺负你,我们都一定赶回来,把他往死里揍……”
所以说不但这么好的予舅舅要走,就是二哥也要跟着离开吗?
谢林晚眼睛一下红了,一大滴眼泪,倏地掉落,正砸在谢景予膝盖上。
惊得谢景予好险没跳起来:
“晚晚,你别哭……”
“我为什么不哭?”谢林晚用力在脸上抹了一下,“我回来,你们就要走……那我不回来不就成了?”
“……我不怕穷,不怕苦,有人欺负我,也不怕……我就怕,亲人会离开我……你们要走的话,那我也走好了……予舅舅,二哥,我跟你们说,只要你们前脚敢离开,那我也不在家里待了,我会去一个很远的地方,让你们再也找不到我,就是受欺负,也不跟你们说……”
“晚晚——”谢文潼顿时傻脸了,急的眼都红了,“晚晚你别哭……你是女孩子,和我们不一样……你不许走,哪儿也不许去……”
又求救似的看向谢景予:
“予叔,你快跟晚晚说……”
谢景予也明显慌了手脚,想要去哄谢林晚,谢林晚却是背转身,不给他看。
“好了,别哭了,”好一会儿,谢景予终于伸手,强行把谢林晚的脑袋扳过来,用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帮谢林晚擦眼泪,“舅舅答应你,不走……”
“真的?”谢林晚立马止住抽泣,泪眼朦胧的望着谢景予,“那予舅舅你给我立个字据……最起码,最起码,也得拉钩……”
谢景予动作轻柔的帮她擦干净眼泪,才冲着外面冷声道:
“都听了这么久了,谢景行你还不滚进来!”
谢景行果然从门后探出头来,陪着笑脸道:
“予哥……”
“你当人舅舅的,有没有一点儿正行?这么一哭二闹三上吊,你也敢拿来教唆晚晚?”谢景予瞪着谢景行,一副恨不得立马就对谢景行动家法的模样——
谢家是世家大族,结果弟弟都教唆外甥女做了什么!
这句话一出,不但谢景行,就是谢林晚也有些脸红。
予舅舅也太厉害了吧?竟然让他看破了——
之前可不是三舅嘱咐她,能不能留下予舅舅,就看她的了。又说君子欺之以方,他家予舅舅,就是个纯粹的君子。
不管她用什么法子,只要让予舅舅点头,那予舅舅肯定就会说到做到。
最后的结果就是,谢景行被罚不许吃饭回房间反省,至于谢文潼则只能吃之前谢景行热糊了的饭菜。
至于说始作俑者谢林晚,则被安排着坐在饭桌前,等谢景予重新给他做新鲜美味的饭菜过来。
惩罚方法公布出来,除了谢林晚想想饿着肚子的三舅,再瞧瞧对着焦糊的饭菜依旧吃的香甜的谢文潼,又是愧疚又是不安之外,那三个倒是甘之如饴。
好在反省时间到,谢景行还是混到肚子里饭了。只是看他心不在焉的模样,明显是心里有事。
好容易吃完饭,酝酿了很久,还是鼓起勇气对谢景予道:
“三哥,咱们,回家吧……”
明明是不长的一句话,谢景行却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眼中更是热辣辣的——
京市这里,谢家也是有居所的,更是谢氏宗族的主宅。
那里占地阔大,更有着谢氏宗祠。每逢年节,或者有大事发生,谢氏全族就会去宗祠里拜祭。
比方说谢薇出生时,家主和父亲就是抱着妹妹去的那里告慰先祖……
主宅那里,根本就是谢氏族人的精神所系。
只是二十年前,从谢薇被强行定罪,谢氏被逐出四大巫祝世家,谢氏宗族,包括谢景予这个家主,深觉愧对先祖之下,就再没有回过主宅那里。
曾经谢景行以为,说不好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回到主宅的一天了。再没有想到,上天还给他们留了一条生路,送来了晚晚……
听谢景行这么说,饶是谢景予也有些把持不住,又看到旁边谢文潼和谢林晚充满着希冀的亮晶晶的眼睛——
这两个孩子,尤其是晚晚,从出生起,都没有在主宅生活过一天。
好一会儿重重点头:
“好。”
“我,我这就去跟爸和大哥二哥他们打电话……给他们说这个好消息……”谢景行仓皇起身,就往房间里跑——
再待下去,他非得当场泪崩不可。这么大个人了,一再当着小辈的面哭鼻子,谢景行也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
“晚晚,你听到了吗?我们可以回主宅了!”谢文潼先是开心的原地打转,下一刻忽然抱起谢林晚就开始不停转圈圈。
一连转了十多圈,谢林晚头都晕了,好容易被放下来,只觉天旋地转,朝着始终注意着他们这边动静的谢景予就栽了过去:
“舅舅救我……”
下一刻就被谢景予稳稳的接到怀里。
明显被两个孩子的兴奋给感染,谢景予眼角禁不住泛出些笑意来。
等两人又笑闹了一会儿,才吩咐谢文潼:
“你的巫祝之力虽然充沛,和灵舞配合起来,还有些生硬,冬至那日,是必要行祭祀祈福之事的,赶紧多加练习。”
说这话时,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激动——
昨天被谢文潼逸散出来的巫祝之力冲击之下,谢景予也直接昏睡过去。
今天一醒过来,就发现不对劲,他的身上,竟然也有了巫祝之力!当时谢景予就猜测,他身上的巫祝之力,十有八、九是这些年来,谢文潼精神力逸散时,一点点存在他体内的。
竟是被晚晚灵舞激发,彻底融入他的精神力海之中。
这样的想法,在探查了谢文潼的巫祝之力后,得到了验证——
他体内的巫祝之力确然和谢文潼就是一体,更让人惊喜的是,谢文潼体内的巫祝之力,竟然足可以和当年的谢薇相匹敌。
换句话说,昨天晚上之后,谢家继谢景行这个灵乐者之后,又一举多出来两个灵舞者——
其他世家灵舞者或者人数多,可要论起影响力来,却是还比不得谢薇一个。眼下谢家这样,根本是较之谢薇在时,实力还要更强了。
这还是不把晚晚这个大家疼到心尖尖上的孩子计算在内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