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舒书书
谢东洋微微睁大眼睛,有些不乐意,“我哪不修边幅了啊?”
阮溪笑一下,不和他争论,“反正你不懂。”
谢东洋拌一拌碗里的面,“行行行,那就算是我不懂吧。”
吃完饭趁人少,谢东洋趴在摊位上眯觉去了。
阮溪没时间用来打盹,便就趴在缝纫机边画画,画一会再看看书。
等到街上的人慢慢多起来,有人来到摊位前看东西,她便打起精神开始接活卖东西。因为她刚摆摊不久,接的都是修衣服改衣服的这种小活。
太阳慢慢往西斜,在下午快三点钟的时候,上周那个蓝头花姑娘出现了。
她这次不是扎的蓝头花,而是扎了橙色的头绳。而且她不是自己来的,还带了一个和她年龄差不多的姑娘过来,两人手挽手一直走到阮溪的缝纫机前。
阮溪一抬头就认出了她,于是忙笑着起身道:“您来啦。”
蓝头花姑娘问:“裙子你做了吗?”
阮溪点点头,忙去把布包里的裙子拿出来。
她把裙子送到蓝头花姑娘手里道:“你看看喜不喜欢。”
蓝头花姑娘接过裙子抖落开,眼睛瞬间就亮起来了。然后她连忙把裙子提起来比在身上,欢喜地转身给她朋友看,问她朋友:“怎么样怎么样?”
她朋友看了也喜欢,只连连点头道:“挺好看的。”
主要是款式没在大街上见过,做得洋气又漂亮,刚抖开就叫人眼前一亮了。而只要是特别又叫人眼前一亮的东西,也真的是很难让人觉得不好看。
阮溪看着蓝头花姑娘问:“你要不要试试?”
蓝头花姑娘转头问她:“能试吗?去哪里试啊?”
阮溪指指旁边的店铺,“我认识这家丝绸店的售货员,她家有地方试。”
不止有地方可以换衣服,店里面还有能照全身的穿衣镜。
蓝头花姑娘很高兴,伸手挽上她朋友的胳膊,“走,陪我一起去试试。”
阮溪把摊位交给谢东洋看着,自己带着蓝头花姑娘和她朋友去了丝绸店。
到里面借地方让蓝头花姑娘换了衣服,又让她在镜子前照了照。
蓝头花姑娘一边照镜子一边笑,微微甩着裙摆问她朋友,“你感觉怎么样啊?”
她朋友在旁边一直盯着她,抿笑点点头道:“穿起来也很好看。”
蓝头花姑娘自己也非常满意,感觉捡到了宝一样。尤其丝绸店的售货员,还有店里进出的客人,看到她穿这身裙子全都往她身上看,眼睛都快粘她身上了。
丝绸店售货员问阮溪:“这是你做的啊?”
阮溪点点头,“是啊,我做的。”
售货员笑着说:“没看出来你手艺居然这么好,我还以为你就会修修拉链扣眼改改衣服什么的,没想到还真会做衣服,还做得这么好看。”
阮溪并不多谦虚:“不会也不敢写出来了。”
售货员又问:“你什么都会做吗?衬衫制服裤子那些,都会?”
阮溪点头,“只要您能说出来,我都能做出来。”
售货员哎哟喂一声:“你是真不错,会做其实不稀奇,裁缝都会做衣裳,但你做的这衣服的款式新奇又好看,真是从来没见过,这姑娘穿得真漂亮。”
蓝头花姑娘被她夸得完全收不住嘴角。
她从镜子里看够了自己,又转身看向阮溪问:“这裙子多少钱啊?”
阮溪没犹豫,看向她回答道:“八块钱。”
蓝头花姑娘微微愣一下,觉得这价钱对于她的工资来说,是有点贵了。但要说贵得有多离谱,倒是也没有,这就裙子确实值得起这个价钱。
她朋友在旁边小声说:“差不多的,那些款式不稀奇的连衣裙也得五块钱。”
蓝头花姑娘没说话正犹豫的时候,又有一个中年女人找阮溪说话,问她:“小姑娘,你是不是常年在这摆摊卖东西做衣服?”
阮溪看向她说:“上学的时候就星期天过来,等过阵子放暑假,就天天过来。”
中年女人又继续问:“那你也像其他裁缝一样,接做衣服的活?”
阮溪点头,“对的,想好做什么买了布料过来就行。”
中年女人道:“那行,我得空来找你做衣裳。”
阮溪和中年女人聊到这里,那蓝头花的姑娘也下定决心了。她去把裙子换下来抱在手里,然后从包里掏了八块钱出来,笑着送到阮溪的手里。
阮溪看到钱也笑,接下来跟她说:“你要是满意的话,以后就都来找我做,春夏秋冬所有衣服都可以。还有你的朋友,喜欢的话也可以叫她们过来。”
蓝头花姑娘笑着点头,“好,我穿这裙子到单位给你宣传去。”
试完衣服收了钱,阮溪也就没在丝绸铺呆着了。
她急忙忙跑回自己的摊位边,卖了几样东西给摊位前聚集起来的几个人。刚收下钱抬起头来,看到蓝头花姑娘和她朋友还没走,两人也跟过来了。
阮溪看着她俩问:“还有什么需求吗?”
蓝头花姑娘指指她的朋友,“她现在就想做一件。”
生意上门自然是好事,阮溪连忙去到缝纫机后面,问她朋友:“你是想做一件和她一样的,还是想做一个新的款式。”
这姑娘比较保守,不太敢自己尝鲜,但是又确实喜欢阮溪做的裙子,于是看着阮溪说:“我想和她做一样的,是不是我去买布拿过来,做好直接付手工费?”
阮溪点点头,“对,我星期一到星期六不过来,你下个星期天直接来拿就行。”
姑娘和阮溪说好,挎着蓝头花姑娘的胳膊转身就走,“回家拿布票去。”
蓝头花姑娘后知后觉,“欸?我没用布票,我不是赚了?”
蓝头花姑娘和她朋友一起回家拿布票,到布店买了布又立马来找阮溪。然后把布料留给阮溪,让阮溪量了身形尺寸,便心里揣满欢喜和期待回家去了。
看着两人在街面上走远,谢东洋回头看向阮溪说:“这裙子的威力还真大嘿。”
阮溪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你也不看是谁做的。”
谢东洋给她竖起个大拇指,“我谁都不服,就服您溪爷。”
布料和缝纫机都拿回宿舍,接下来在校的一周,阮溪仍是用课余时间在宿舍里做衣服。当然她做衣服熟练且手速很快,做一件裙子并不需要太多时间。
星期天的时候再去摆摊,把做好的裙子带过去。那姑娘过来付了手工费,欢欢喜喜拿走裙子,阮溪这便做成了自己的第二单裁缝生意。
有了第一件第二件,两个姑娘把裙子穿出去叫同事和邻里看到,还有那些在丝绸铺看到过阮溪卖衣服的人拿布来找她,接下来自然就有了第三件第四件。
李晓芳她们也要做换季的新衣服,有了布票以后,她们去布店买了布回来,也让阮溪给她们做衣服。等她们把新衣服穿出去,又有别的寝室的人拿布来找阮溪。
这样短短两个月下来,找阮溪做衣服的人就排成了队。
阮溪把活接在手里,按先来后到的顺序做。
于是她平时在宿舍也能赚钱,学校里的同学自会拿布到宿舍找她,而星期天摆摊接的活也是拿回宿舍里做。到了星期天的时候,再去摆一天摊卖东西。
这样下来,一个星期也能赚个好几百。
累是真的累,但数钱的时候也是真的高兴。
时间飞转,一学期很快过了大半。
课间商店人最少的时候,陆远征进去拿起电话,按了一串号码等着。
片刻后电话接通,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他轻轻吸口气说:“妈,我是远征,你怎么两个月没有给我寄生活费了?”
听筒传出来的声音很不高兴,“你还有脸打电话来问我?给你的生活费你都拿去干什么了?叶秋雯在你那里是不是?你嫌她坑你坑得还不够?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你现在是大学生了,你是想把这辈子都毁在她身上吗?”
陆远征又轻轻吸口气,片刻出声:“我总不能不管她吧?”
听筒里的声音更不高兴了,“你是她什么人?!她爸妈不管她,你去管她?她在拖你后腿在拖累你,你知不知道?你要是不和她分开,以后都没有钱!”
嘟嘟嘟——
电话里传来盲音。
陆远征拿着话筒顿片刻,想拨号再打过去,想想又算了。他把话筒放下来,付了钱出商店。回到教学楼上课也是心不在焉的,放学后没吃饭便出了学校。
叶秋雯这些日子过得都不好,因为脸肿得太厉害,起先她连门都不出。陆远征这两个多月也没怎么过来看她关心她,但也没有撵她离开北京。
身为男人,他还是知道要对自己的女人有担当,对自己的女人负责任的。毕竟叶秋雯跟了他这么多年,什么都给他了,他不能说分就分,毁了她一辈子。
这么多年的感情,也不是说断就能干脆断的,他对叶秋雯有责任。
这些天叶秋雯脸上的伤已经好全了,但她也不常出门。她有时候会很想陆远征,想到恨不得立马去学校找他,但是全都忍住了。
她怕再惹烦了陆远征,他会直接让她回家去。
她不要回家,这辈子都不要再回去了。
她在出租房里没什么事,便在书店里租了些小说书回来,看小说书打发时间。
今天正看到剧情高潮部分的时候,家里的门忽被人推开了。
她忙从床上坐起身,放下小说书便看到陆远征进了屋。
她看到陆远征立马就惊喜得不行,连忙起身道:“远征,你回来啦。”
陆远征看到她却没什么欢喜的神色,他给自己倒碗水在桌子边坐下来,沉默片刻开口说:“我手里快没钱了,可能没办法再供应你的生活,你要不……去找点事做?”
叶秋雯听了这话一愣,“我户口不在这,怎么找工作?”
其实就算她户口在这里,也很难找到工作,很多本城知青回城都找不到工作,连扫大街的活都抢不到。城里的工作岗位有限,一个萝卜一个坑。
而且改革开放这才刚开始,政策上允许摆小摊卖点东西,但并没有说可以雇佣人干活。因为雇佣人带着点剥削色彩,所以暂时也没人敢这么干。
没有私人敢雇佣人干活,那在城里找活自然也就很难。
陆远征想过了,看向她说:“要不就像阮溪那样,出去找点厂子弄点杂货,去街上摆个小摊卖点东西。起码可以赚点生活费,能糊口养活自己就行。”
叶秋雯屏屏气,好片刻小声说:“我抹不开脸做这种事。”
陆远征当然知道,摆摊跌份,会被人看不起,这事实在是不体面。之前叶秋雯就因为这个,奚落了阮溪和她的那个伙伴。
可是,现在这不是没有办法了么?
脸面难道比填饱肚子更重要?
他看着叶秋雯说:“我爸妈知道了你在我这里,把我生活费断了,已经两个月没有给我寄钱了。我手里存的一些钱,现在差不多快要花完了。”
叶秋雯看他片刻,在床边坐下来,低着头小声道:“肯定是阮溪告的状。”
陆远征现在不想管是谁告的状,纸是包不住火的,他家里人迟早都会知道。事情现在已经成这样了,总得想办法解决不是?
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学校有生活补助,平时节省一点能凑合得下去。但他没办法再养着叶秋雯了,他要上学也不能出去找活挣钱,只能她自己养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