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舒书书
“这事放谁身上谁不丢死了?你们想想以前冯秀英都出来怎么炫耀秋雯的,满大院的丫头在她家秋雯面前, 那真是连小拇指都比不上, 哦?现在好了!”
“就是说, 秋雯那可是她和阮长富的脸面和骄傲啊!”
谁知道这脸面和骄傲,竟然偷偷做出这种事来!
置父母的信任于不顾,置父母的脸面于不顾!
这不是要父母的命,故意让父母抬不起头做人么!
“所以这人啊,就不能出来多炫耀,炫多了迟早要栽跟头的!”
“而且一栽就是大跟头!”
冯秀英确实是栽了个爬不起来的大跟头,她也不想做人了,想死的心都是有的。她的世界比阮秋阳崩塌得要更为厉害, 厉害到大门都不敢出,在家里都直不起腰抬不起头。
在洗手间哭了一晚上, 洗漱完回到卧室躺下,她又侧着身子闷哭了一夜, 眼睛都哭肿了。
阮长富没有再出声训她, 也没有心情再跟她说话, 一晚上都背对她。
次日早上起来他也没留在家里吃饭,洗漱完直接去单位了。
冯秀英倒还起来做了早饭,毕竟孩子们还得吃饭上学。
这一天阮家所有孩子间的气氛也很差,上学的路上阮红军都没有打闹。阮秋阳也是第一次主动疏远叶秋雯,吃完饭直接出门去找苏萌萌,和苏萌萌一起上学去了。
身为叶秋雯的妹妹,阮溪阮洁和阮秋月自然也要承受一些目光。不过因为平时和叶秋雯接触不多,所以阮溪阮洁和阮秋月没有像阮秋阳那般抬不起头,她们自己无所谓。
阮溪阮洁和平时一样,背着书包到学校上早读,早读结束再上课。
课间的时候自己看看书学学习,抓紧一切时间背课文刷题。
早上头两节课的时候还算比较正常,有议论声也小。但等到第二节 课下课,学校里突然沸腾闹嚷了起来。很多学生跑出教室,跑去公告栏边挤着看公告,然后接头接耳。
阮洁被外面乍起的闹嚷声吸引了注意力,下意识转头往外看。看到远处公告栏前挤满了人,她又回头看看阮溪,小声说:“是……叶秋雯的事情吗?”
阮溪闻言也转头往外看,目光收回来的时候忽见几个男孩子进了教室。他们进来后往阮秋阳前面的两张桌子上一坐,笑着问阮秋阳:“你大姐和陆远征,在公园干什么啊?”
阮秋阳瞪他们,“关你们屁事!”
男孩子起哄地笑,“你大姐可真开放!”
阮秋阳被他们笑得脸红,心里又气又憋得慌,刚想再开口,忽听到后门外响起一声敲门声。她回过头和几个男孩子一起看过去,只见是许灼和陈卫东。
许灼是来找阮溪的,但那几个男孩子还是被吓跑了,没再继续骚扰阮秋阳。
看到许灼,阮溪从凳子上站起来,从后门出去。
在门外站定,许灼往教室里撇一下头,“没有人笑话你欺负你吧?”
阮溪冲他摇摇头,“没有。”
许灼道:“有的话跟我说一声,我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阮溪也不想多说别的,便又冲他点头,“嗯。”
这气氛不适合多聊别的,几句话说完许灼便带着陈卫东走了,但因为他来了一次,其他人都收敛了不少,连阮秋阳也没敢再笑话,顶多就是头靠头在一起窃窃私语。
苏萌萌从教室外回来,坐下来后拖一拖凳子,凑到阮秋阳面前小声说:“直接贴公告栏全校通报批评了,记大过,没开除。我听说下午还要开检讨大会,当众检讨。”
阮秋阳的脸蛋红成了猪肝色,把脸深深埋进胳膊里。
等到中午放学,学校公告栏那里还围着人。
阮溪阮洁背着书包回家,没有凑热闹上去看这个公告。
中午饭桌上也不见阮长富和叶秋雯的身影,也没有谁出声说话。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家里的所有人似乎都失语了,听不到一句人语。
阮溪阮洁和阮秋月也就上楼进房间关门才会说几句话。
阮秋月一点也不同情叶秋雯,只说:“不准谈恋爱这个事情,爸爸是很明确在饭桌上说过的。出差走的那一天,他在上车之前还强调了,不该做的千万不要做。叶秋雯和陆远征身为学校的榜样人物,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她比谁都清楚,不然她平时怎么挣表现?既然心存侥幸不管不顾地做了,现在承受任何后果都是应该的。叶秋雯有胆子干出这种事,和爸妈的这么多年的‘培养’脱不了干系,他们那么捧着她护着她盲目地信任她,和她一起承担这样的后果也是应该的。”
下午学校没有上课,所有师生组织起来开检讨大会。
初高中所有班级的学生搬凳子排队去操场,坐下来后听教育。
以前开大会都是叶秋雯和陆远征在大家的掌声上上台发言,这次依然是他们两个上台发言,只是已然没有掌声和欢呼,只有别人瞧不起的眼神。
尤其是这种从神坛上摔下来的人,最能激起旁人心里最深最浓的厌恶。
因为曾经崇拜过当成榜样过向他们学习过,出事后形成的反差太差落差太大,大家有种被骗的恶心感,所以心里的憎恶和瞧不起也就被放得无限大。
叶秋雯在台上检讨,检讨书刚读两行,忽有几颗小石头从台下飞上来,全砸在她脸上。有一颗砸得重了一些,直接把她的额头给砸紫了。
不仅有小石子,还有难听的话,“不要脸!”
陆远征站在后面要上台,被人给拉住了。
而等到陆远征上台做检讨,并未比叶秋雯好到哪里去。
台下一样有人扔东西,一样有人骂他是道貌岸然的臭流氓。
检讨大会结束,陆远征和叶秋雯在学校从人人争相学习的榜样人物,变成了过街老鼠,变成了苍蝇。曾经的完美形象彻底破碎,声名不在,跌入谷底。
叶秋雯接下来请了一周的假没有去学校,因为她半张脸被阮长富打肿了,额头也被小石子砸伤了,更是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出去见人。
她在家也几乎不出房门,每次都等家里人吃完饭,到楼下随便吃几口就回房间里去了。她尽量不和任何人碰面,尤其是曾经最信任她的冯秀英。
她虽然在学校当众做了检讨,但在家里,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一句对不起。
她呆在房间里就是靠在床上看着窗户发呆,很多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
几天下来,脸蛋消肿额头上的伤口也结痂了,她才好像回魂一般。
她把自己的书包拿过来整理,从书包里摸出来一张崭新的红格信纸。
她把红格信纸打开,只见上面写着六个字——不后悔,不放弃。
字迹她一眼就能认出来,是陆远征的。
她没忍住,捂住嘴巴眼睛一下子又湿透了,眼泪一颗颗掉下来砸湿字迹。
好半天她吸一下鼻子,颤着嗓音哑声说:“不后悔,不放弃。”
叶秋雯闹的这出事,对阮溪阮洁阮秋月以及阮红军阮红兵确实有影响,但影响不是很大,主要他们和叶秋雯本来关系就一般,很快心里就不当回事了。
作为叶秋雯的亲弟弟,叶帆受的影响大一些,但他对这事没有给出任何态度。
受影响比较大的是阮长富、冯秀英和阮秋阳三个人,阮长富少不得要被叶秋雯拖累,在单位要承受异样的目光和压力,以及其他的一些隐形或者长远的影响。
冯秀英自然是被叶秋雯打脸打得最厉害的,出事后就没敢再出门见人,更不敢和人说话,连买菜都是挑人少的时候,匆匆出去又匆匆回来,怕别人用目光刮死她。
阮秋阳则主动疏远了叶秋雯,心情受影响严重,在学校也都低着头。
而叶秋雯的心理素质比阮溪她们想象的要好很多,甚至比冯秀英要好很多,她在脸蛋消肿和额头的伤口结痂以后,就回到学校继续上学了,只是从此变成了独来独往。
和她有同样境遇的,自然还有陆远征。
这样看起来他们好像也不孤单,大概心里还充满了力量。
与全世界对抗的爱情,自然有它的壮美之处。
再大的风波,也都有平静下来的一天。
自从叶秋雯继续上学后,阮溪她们慢慢也就不关注这个事了。她们仍然活在自己的小小世界里,活在没有太多聚光灯的角落里,做着重复不变的事情。
她们的生活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但阮家的家庭格局还是发生了很大变化的。
叶秋雯自然不再是那个天之骄女了,她甚至成了家里最没有地位和说话分量的人。
冯秀英因为这件事更是每天低头弓着腰,除了做饭操持家务,把家里打理得干干净净把几个孩子照顾得舒舒服服的,并不开口多说什么话,好像失语了。
现在家里和她走得最近,平时和她在一起说话多一点的是阮秋阳。阮秋阳在外面就和苏萌萌呆在一起,到家就和冯秀英呆在一起,母女俩比别人亲近一些。
两个被叶秋雯伤害了的女人,在家里抱团取暖,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的。
叶秋雯曾经是她们的底气,现在则是她们脸上的刺。
而叶秋雯和阮长富之间的关系更是降到冰点,阮长富那一巴掌打得太狠,打肿了叶秋雯的脸,也打进了她的心里,当然叶秋雯也让阮长富失望透顶了。
期望有多高,失望就会有多大,这话是一点也没有错的。
对一个人失望到了极点,大概也就是视而不见了。
在他心里,叶秋雯和阮秋阳她们不一样,阮秋阳她们犯错是真的因为年龄小或者一时脑热嘴快,需要教育。但是叶秋雯什么都懂,这是让阮长富最没办法原谅的地方。
就算冯秀英没用,脑子浆糊,没能抓到她的问题阻止住她,可他是明确说过不准谈恋爱,不准违反校规校纪的。阮秋阳她们都听得懂的事情,叶秋雯不懂吗?
她什么都懂,她甚至能轻松拿捏冯秀英,只是没把他这个爸爸放在眼里罢了。
他拿他比亲女儿还亲,家里谁都受过委屈只有她叶秋雯没有。从小到大怕她心思敏感想自己的亲生父母,怕她带着弟弟叶帆一起受委屈,所以他们竭尽全力对她好。
为了她,他委屈了自己所有的孩子,让阮秋阳阮秋月事事不与她争,甚至一开始把阮溪扔在乡下让爷爷奶奶带,结果到头来,她就是这样回报他这个当爸爸的!
在这个家里,他阮长富对谁都有亏欠,但对她叶秋雯问心无愧!
如果家里没给她足够的安全感和爱,她出去到别人那寻求怀抱和温暖,他阮长富打的就是自己的脸。可在他们家,不管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叶秋雯都是获得最多的那一个。家里八个孩子,最不该干这个事的人就是她!
有时候他想,可能这就是报应吧。
他当初为了叶秋雯把同年的阮溪扔在乡下,一年拖一年不回去接,一拖就拖了十几年,从阮溪去年到城里的那一刻起,他的报应就已经开始了。
时至今日,他成了一个失败到极点的父亲,对大女儿小心翼翼倾尽全力却没有养好,把二女儿扔在乡下吃了十几年的苦,到现在也根本就不认他这个父亲。
他这个父亲,失败透顶!
街边的梧桐和银杏落秃了枝丫。
已经是冬天了。
寒假开始前的最后一天,教室里只还剩下稀稀朗朗几个学生。
阮溪和阮洁来学校拿了期末考试试卷,拿到后没急着走,在教室里坐着多留了一会。等到放学的时间,两个人才收拾起书包回家去。
傍晚的夕阳很红,把人的身影拉长在街道两边。
阮洁问阮溪:“今年还回去过年吗?”
阮溪想也不想道:“当然回啊,今晚回去跟阮长富说一声,让他明天给我们弄好通行证件再稍微安排一下,后天一早我们就回去。”
阮洁笑起来,“又可以回去看爷爷奶奶他们了。”
一整年没见了,平时两地通信比较困难,几个月才能来回一封,而且信里也说不了什么,每次都是写一些报平安的话和事情,根本解不了想家的情绪。
两人说着回家过年的话走到家,在要进门的时候,阮溪忽又折步子回来,到信箱里去看看有没有自己的信。她平时收信不多,隔些日子才会看一下。
但今天运气比较好,她打开信箱就看到了寄给自己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