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天下第一的隐居生活 第164章

作者:薄荷熊童子 标签: 美食 穿越重生

  刀平常只用刀鞘对人,却丝毫没有折损它的锋芒。

  “给我说说吧。”陆芸花想到余氏的话,原本想坐在卓仪对面的椅子上,犹豫一瞬还是坐在卓仪身边。

  “什么身份,什么内情,什么‘迎战’……通通告诉我。”她坐在床边,双手放在腿上,指尖随着话语逐渐纠缠在一起,显示出困惑又混乱的内心。

  “芸花以为我是什么人?”卓仪却没有回答,先这样问。

  “芸花知道我从前在江湖闯荡,你觉得……我应该是个什么身份?”刚刚陆芸花不和他说话的时候他一直在回想之前他们谈话时的情景,越想越觉得事情似乎有哪里不对,所以在回答问题之前……卓仪觉得自己得先问清楚。

  “……我之前以为你是个……”陆芸花说到这也有点难以启齿,声音不觉低了不少,“是个落魄的江湖刀客。”

  她观察着卓仪的神色,见他脸上看不出什么,便干脆说了真实想法:“混的……不怎么好的那种。”

  ——你行侠仗义、四处漂泊?

  ——确实四处漂泊,不敢说行侠仗义。

  ——你用刀?

  ——对。

  ——你无门无派?

  ——确实如此。

  ……

  画面中的对话如闪现般在脑海中掠过,卓仪现在哪还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或许就是因为他习惯性的谦辞,从一开始他们就完全理解错了对方的意思!

  “……芸花。”卓仪转过身认真地看着陆芸花的眼睛,一字一顿地、第一次主动地说起那个包含了太多的名号:“我是‘天下第一’……天下第一刀客的‘天下第一’,武艺天下第一的‘天下第一’。”

  陆芸花只觉得自己在做梦……但就算梦中卓仪也不会说出这样离谱的话!

  她几乎在同时陷入一片呆滞,睁大了眼仰头去看卓仪的眼睛,却只能看见一片认真,这时就算有多么怀疑,陆芸花也无比清晰的从卓仪的眼神中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说的是真的。

  清楚自己会给妻子带来巨大的冲击,但根本不清楚“天下第一”在妻子心中的地位,卓仪见她半晌不说话,只得轻声给她解释起自己的过往。

  “我原本是个孤儿,被师父收养后跟随他练武游历,直到学成后自己出去闯荡。那时年少轻狂……还不是现在的性子,发生了一些事情,我……”

  卓仪顿住,在恢复几分镇定的陆芸花看过来的时候垂下眼避开了她的眼神。

  他声音有些喑哑,情绪都被压碎在话语中:“那时不知什么是天地、什么是律法,有了武艺便以为自己了不起……我遇上了所谓的‘恶人’,便杀了他们。”

  杀……杀了?

  陆芸花惊讶得几乎条件反射般看向卓仪的眼睛,却只看到他低垂着的、颤动的眼睫。

  “当时我不觉得有什么,在旁人的感谢和夸赞中沾沾自喜,直到后来……”

  “有人提着刀来找我‘复仇’……是我所杀死的人的妻子。”

  “她只练了短短几月的武艺,之前从未拿过这样重的利器,直到她的丈夫死了,孩子病死……拿着刀来向我这个仇人‘复仇’。”

  陆芸花静静听着,纠结的感情让她不觉皱起眉,简单来说,这就是个少年侠士冲动地“行侠仗义”,其实事情还有内因,他因此错杀了一个不那么坏的“坏人”,却导致他一家家破人亡的故事……很老套,但它真的发生时,那种愧疚和自我怀疑能将一个有良知的人折磨得夜不能寐。

  比如卓仪……就算他没说后续怎么样了,陆芸花也能猜到卓仪当时做了多少“补偿”,她现在才明了,之前卓仪所说“我不如阿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于是我去往北疆……想在沙场上赎罪,也想在那时候想通一些东西。”卓仪说到这语气没之前那么沉重了,想来北疆的军旅生活或许很苦,对于他而言却是美好的回忆。

  他没说自己曾数次斩首敌方大将,直到将主战派首领杀死,两方势力因此才有了和谈的机会。或许于卓仪而言,这些“功绩”并不能抵消之前的罪孽,因此也没什么可拿出来说的必要。

  “后来我想明白了,正是‘侠以武犯禁’,若武力超于平常人的‘江湖人’不受法律管辖、不懂法律应当如何,那曾经发生在我身上的悲剧便依旧不会停止。”

  卓仪语气坚定:“我与江湖上各大宗门达成协议……当然,也因为掌门们在时局稳定后有所想法,只要我战胜所有掌门成为‘天下第一’,那他们便约束门人、遵守法度,从此受官府管辖。”

  陆芸花语塞,结局再明显不过了,卓仪现在就是“天下第一”。

  这个“天下第一”与陆芸花曾经在小说里看到的不一样,包含着更多、更深的东西,不仅仅是一个武力最高的头衔,更代表了卓仪这个人本身的意志和思想,甚至是从少年、青年到如今的时光。

  卓仪说完了这一切,房间陡然沉默下来,两人之间的氛围又变得凝滞。

  或许刚刚说了太多话,卓仪一时间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那些岁月带来的情绪逐渐消散,面对陆芸花沉默时的那种难耐的、心仿佛提起来的感觉便重新占据了内心。

  卓仪不知道陆芸花能不能接受,接受他从前杀过人的罪孽,接受他那面对普通生活只会像如今这样带来麻烦的天下第一头衔。

  “所谓的‘迎战’又是怎么回事?”

  出乎意料的,陆芸花就这样沉默了许久,开口第一句就是这样一句极其冷静的问话。

  “也是一个用刀的……江湖人。”卓仪其实也不大清楚全部事情经过,有一些内因需要他迎战才能知道,所以他只是说。

  “是想要挑战我,得到天下第一名号的人。”

  “你会嬴吗?”陆芸花望向他,眸中有烛火印进去的点点微光。

  “我会赢。”卓仪与她对视,无比郑重,那种隐藏在柔和笑容下的锋利之色隐隐露出,就像刀稍微拔出了刀鞘。

  “那就去吧,我等你回来。”陆芸花注视着这样有些陌生的他,许久之后骤然露出一个微笑,温柔又坚定。

  卓仪敏锐地从笑容里读出了一些东西,但它……来的不算好时候,最后只隐没在两人心照不宣的沉默中,等待着最好的时间。

  .

  离卓仪出门已经许多个月过去,陆芸花他们经历了最后的炎热——秋老虎,之后的天气便一天比一天冷起来。

  他们才从陆家搬回卓家,新房子散发着奇妙的味道,新木混合着砖石,有种说不出的安心感。

  孩子们今天都换了新的厚衣裳,在换衣服的时候陆芸花才恍然就这短短一年孩子们长高长大了多少,他们就像生长在合适土壤的嫩竹,就这样随着时间节节升高,终将长成她抬眼看不到头的模样。

  “阿娘,今天火锅里有土豆吗?”长生的语言能力在这段时间飞速进步,虽然还是奶声奶气,但说起话来已经很有条理。

  土豆已经成熟挖出,陆芸花自然安排了许多关于土豆的美食,什么香煎、红烧、爆炒……几乎什么法子都做一做,神奇的是大家都没因此吃腻,居然在现在依旧对土豆保持着极大的兴趣,黄娘子看地窖里土豆不多了,甚至还给白巡去了快信叫他帮忙又买一批,将地窖一角堆得满满当当。

  地窖里还有不少东西,秋天实在是一个美好的季节,许多作物在这时候成熟,让陆芸花几乎没有想念卓仪的时候。毕竟她要想方设法将各种东西保存起来,那段日子院子里满是箩筐,散发着各种香味,好在最终成果是喜人的,陆芸花在冬天来临前将地窖和储藏室堆得再也堆不下,就算整个冬天都猫在新炕上也不会没有食物。

  “阿娘,我想吃鸡肉锅底……榕洋也想吃!”云晏依旧是那副没个正形的笑嘻嘻模样,瞧着没什么变化。

  榕洋点点头表示同意,神态愈发文雅宁静了,难以想象会和皮猴一般的云晏形影不离。

  陆芸花抿唇笑起来,起身想接过旁边阿耿帮忙提着的东西却被拒绝,只得无奈地随他去了。

  “今天什么都有,火锅店开业又不关你们的事,你们在包厢里吃自己的就是。”

  火锅店是陆芸花才开起来的新店,一说冬天就想到火锅,闲下来的陆芸花也难以抗拒那种再开一个新店的欲望,很想让大家尝一尝这种叫人上瘾的美味食物,雷厉风行准备了一切,今天是开业第一天。

  “阿姐……姐夫什么时候回来?”榕洋不像其余孩子,没经历过卓仪总是出门的情况,原先还稳得住,现在见这么久卓仪还不回来,难免着急起来。

  “姐夫要去的地方有点远,现在天气这么冷,榕洋也不想姐夫冒着烈风赶路吧?”陆芸花笑容停滞一瞬,最后只是蹲下身抱了抱榕洋,这样安慰。

  安慰的话是这样说着,但其实家中谁都不如清楚一切情况的陆芸花担心卓仪……她这段时间都有些夜不能寐,很多时候其实什么都没想,但就是睡不着。

  这其实也是她开新店的原因,因为想要找点事转移一下注意力。

  “走吧,到时间了。”

  陆芸花只和榕洋稍稍拥抱一会儿,等站起身的时候脸上再也看不出任何担忧之色。

  火锅店自然是意料之中的火爆,这次陆芸花学习了上次的经验,早早就找好了店员进行培训,所以现在一切都井井有条进行着。但等她从诸位热情的食客中脱身回到自家人包厢的时候也花了很长时间,桌上的火锅也几乎吃完了,只余专门给她留的菜。

  “给你煮了鸡肉……土豆片也下下去了,是你喜欢的厚切。”黄娘子见陆芸花进门便将火烧旺,在重新沸腾起来的锅子里下了她喜欢的菜,嘴上不停,熟悉后越发像个大姐姐般照顾着她。

  “谢谢黄阿姐。”陆芸花微微勾起唇角,声音因为长时间说话有些沙哑。

  “阿娘喝水。”阿耿给陆芸花倒了一杯水,陆芸花将它捧在手里,暖暖一口下肚,确实感觉嗓子舒服不少。

  忙碌和嘈杂过后,陆芸花现在有些疲惫,就这样捧着茶杯看着外面发呆,也不说话。

  大家都心疼她,也不打扰,几个人帮着黄娘子给陆芸花煮菜,直到云晏兴奋的声音响起。

  “看外面!下雪了!”

  大家同时转头看向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安静地落下,风好像也停了下来,叫雪花显现出几分同冰冷不一样的温柔,它们就这样掉在地上、消失不见,仿佛幻梦中的场景。

  “下雪了……”

  陆芸花喃喃,不觉起身欣赏雪景,这可是今天第一场雪,现在可还没入冬……

  “那是……”

  包厢众人闻言皆转身看过去,却见陆芸花裙角翻起花一般的波涛,转身便打开门向下冲,就这样将所有疑问都这样干脆地扔在脑后、置之不理!

  “怎么了?”

  黄娘子急忙起身走到窗前,她听见楼下客人们疑惑的嘈杂声,可也同陆芸花一般只能看见楼下那个人。

  身穿黑衣的男人骑着一匹同色骏马飞驰而来,滚着绒毛边的墨色披风伴随着他的发丝在身后烈烈飞扬,雪被他踏着的风卷开,在半空中狂乱的飞舞,深深浅浅的墨色将他染成了一副写意,那如刀剑般锋利的、一往无前的气势甚至比此时的雪还要冰冷。

  “律——”

  马儿高高扬起前蹄,在骑手精湛的操控下硬生生调转了方向,他只轻弯下腰,便一只手接住了如乳燕投林般扑向他的红色衣裙女子!

  马儿再次扬起前蹄,女子在惊呼中稳稳被骑手抱在身前,他墨色的披风一卷,如同怀抱着什么珍宝般将她藏在怀中。

  “呼——”

  低沉短促的呼和声响起,心灵相通的马儿却早已踏出前蹄,只转瞬间,人们的惊呼声中,黑色的骑士就这样如来时那般迅速消失,地上甚至连马蹄印记都没有留下。

  “陆娘子!”

  “衙役、衙役!”

  “怎么办,那是谁……”

  嗡嗡议论声自他们离开后才后知后觉地爆发开,黄娘子捂着额头很是头痛的样子,唇角却是勾起的:“他们倒是来去痛快,只把这烂摊子给我们收拾……大河赶紧下去解释解释,再等等怕是真要把官差招来了!”

  “阿爹回来啦!”长生兴奋地就要从凳子上往下跳,他这会儿就想回家去了。

  “咱们今天可不能这么早回去……知道吗?”

  黄娘子见大河和阿芥下了楼,与安静坐在另一边的余氏对视一眼,都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

  .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马蹄声似乎溅起了地上好不容易积起的冰雪,泥点沁入了她穿着的小皮靴,马蹄声清脆悦耳,颠簸中风雪如刀般灌入披风,将她的脸颊割得生疼。陆芸花却只听得到耳边那熟悉的、沉稳的心跳声,在此时……好像她的心跳逐渐在与这个声音重合,仿若一人。

  激昂的感情还停留在她的心里,陆芸花从未想过自己会这样疯狂,她以为再和卓仪相见的时候,她最多会忘情地给他一个拥抱,之后便是得体的问候……却没想在初雪中看到他骑着马、像梦境中人一般奔向自己,那种被压抑、似乎自己也不清楚的感情便喷薄而出,几乎难以自抑。

  拥抱他……拥抱他、拥抱他!

  想要靠近的心无法抑制,想要贴近的感情无法控制,周围的一切景象都变的索然无味,眼中只能看到他的色彩,哪怕他一身墨色,也远比周围一切浓墨重彩。

  奔向他!

  几乎没有犹豫,陆芸花选择遵循自己心,心在叫嚣着,浓烈的情感几乎将它融化,在这一瞬间,她什么也没想,只完全屈从于心的选择。

  感情交织在心中,幸福和快乐如蜜糖瀑布般落下,几乎将她淹没在这种感情中,陆芸花想要抬头看一看卓仪的脸,却被他紧紧压在胸前,最后只能这样老老实实的待在他怀中。

  这时候纷乱的想法才逐渐显现,但长久的分别带来的不仅仅是思念,任何感情在这段空白期都被一一理清,陆芸花从没有像现在一样明白自己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