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薄荷熊童子
谁知一开门,就见卓仪在外头等着。
他发间衣角有些晨露的湿润,正望着远方朝阳,见陆芸花这个时间出来,有点惊讶,又扫过陆芸花后面明显很兴奋的呼雷,眉间逐渐染上无奈之色。
他手臂微抬,手中正好提着两只鸡,呼雷毛毛脸严肃起来,它看看卓仪,又看看那鸡……来回几次,听卓仪叹一口气说:“给你的,昨日是我不好。”
“呜——”
狗狗是不会记仇的,它昨天明明是那样的生气,卓仪走的时候都没送他,现在却开心的要命,仿佛自己是世界上最快乐的狗狗,一个蹦子就往卓仪身上跳。
“——哎!”陆芸花惊呼一声,下意识往前两步,却见卓仪一只手稳稳抱起动个不停的快乐狗狗,无可奈何摇着头,把鸡递给她,好像有点难为情。
“陆娘子……这一只是呼雷的,一只熬些鸡汤给婶婶,算是我一点心意……劳烦你了。”
陆芸花问他用没用过早食,卓仪说他用过了,这么早过来主要怕呼雷早早出去,所以陪呼雷在院子里玩耍,陆芸花本来不想吃了,但拗不过他温言相劝,只得一个人快速吃了点东西。
“走吧,我收拾好了。”
快快收拾好,和听见声音揉着眼睛起来的阿耿说了一声,在其余家人还在熟睡的时候,两个人来到豆腐工坊。
一到门口就闻到一股煮豆浆的味道,豆浆还未煮好的时候是没有豆浆香味的,豆腥味很浓,现在就处于不怎么好闻的阶段。
“芸花怎么来了!咦?这是……阿卓?”
他两一进院子,院子里头收拾着石磨的秦婶便看见了,直起腰和他们打招呼,对他们这个时间一起来显然很惊奇。
陆芸花笑意盈盈:“这可是大好事,叫卓哥同你们说,这可多亏了他!”
卓仪笑着摇摇头,好脾气地解释起来:“我昨日从县城回来,田家之事已经解决,陆勤的账不用还了,县太爷会为他公正判决。”
“哐当。”李氏手里的木勺掉在地上,她扶住磨盘,差点要站不稳摔倒,她双唇颤抖,声音里满是希冀:“真的……真的不用……不用还了吗?真的吗?”
“是。”卓仪没说别的,只一个字干脆回答她,声音里的笃定叫李氏再问不出其他,只咬着嘴唇背过身大哭起来。
“阿卓,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秦婶和六叔毕竟年纪大,把闻言托着伤腿出来的儿子赶到他媳妇那里去哄媳妇,纵然惊喜,还是疑惑地问起事情来龙去脉。
卓仪温言道:“我们去村长那里一并说吧。”
“好好好。”对着儿子儿媳安顿几句把阿婆照顾好,陆六叔和秦婶随意收拾一下便赶忙跟着两人往村长家里去。
四人到了村长家,就见大门是打开的,村长正坐在堂屋喝茶,显然早有预料,在等着他们过来。
“快进来说话。”村长站起来引了他们进屋,他瞧一眼卓仪,眼神有几分意味声长:“我听阿卓昨晚就到了,还以为你要过来寻我,可把我等了许久。”
卓仪态度坦荡,微微一笑:“昨晚陆娘子看我没饭吃,好心邀我在她家吃了饭,吃完时间不早,怕打搅村长休息便没过来问候。”
“哦……”陆村长又意味深长看他一眼,对进屋的大家说:“大家坐、坐……”
“阿卓啊,你可得好好讲讲昨天县城田家到底怎么回事。”
卓仪便从昨天田少爷到陆芸花摊子上闹事开始讲起,他不怎么会讲故事,讲述过程中还略过一些关于木牌的事情,但胜在讲得仔细,记性又好,有些昨天的对话竟能分毫不差复述出来。
其实卓仪用不急不缓的语速语调复述起田少爷那些话时听起来是有点滑稽的,但……只要带入一下当时情景,也只让人觉得惨绝人寰、灭绝人伦,实在笑不出来。
终于讲完,大家竟都有些怔怔,半晌,陆六叔说:“养娃儿……倒是养出仇来了。”
陆村长摸了摸茶杯外壁,他是个成功父亲,回想起从前,颇为感慨说道:“孩子未长成的时候是有些不同想法……哎……纵然忙碌,也要记得自己关心关心孩子才好啊……”
说着又轻轻摇头:“田家家主早些时候便带了田重去都城,想把他带在身边学些生意上的事……只是田重自己不愿,叫母亲奶奶同田老爷闹,田老爷无法,这才放任他回乡做了个纨绔,哪知还有如今灾祸?”
卓仪想起昨天路过田府时里面的哭喊,摇摇头,他不爱说这些是非,所以只是沉默听着。
陆芸花也没说话,在她看来,不管是无条件溺爱孩子的母亲和奶奶,亦或是完全对家里孩子放任不管的父亲其实都有责任。
她也不会去同情田老夫人和田夫人,在她们的纵容下,多少人遭受了痛苦和磨难?
什么因种什么果,如此而已。
说完田家的事,村长特意留了卓仪说话,陆芸花便跟着急着想给家里报喜的秦婶和六叔一同去豆腐坊。
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陆村长端起茶杯慢慢嘬饮一口,卓仪也不急,只坐得八风不动、稳稳当当。
“都城……还未结束吧。”陆村长吐出一口气,慢慢悠悠说道。
卓仪:“是,还要些时日,已断尾求生了,不好逼迫太过。”
“那……还是要小心些,那家人心眼小得很,对付不了县令,免不得为难恶心一下无辜人。”
卓仪知晓他说的是陆芸花和秦婶一家,因为这事情一看,什么都从田重去陆芸花和秦婶摊子上闹事开始……
“我知晓,放心。”
第47章 县令有请
“客人你是要油豆腐、豆干、干豆皮还是腐竹?”
“腐竹?腐竹是哪个?”
“客人您看,这个就是腐竹,现在是干的,只要往水里面泡一泡便软了,街那边第二间铺子就卖这凉拌腐竹,现在吃着有些凉,夏天吃起来那叫一个绝!”
“那我便……买些这豆干吧,等等我去尝一尝你说的‘一绝’再过来。”
又一位满载而归的客人离开铺子,卖货的小哥收拾好刚刚拿出来展示的货物,对后堂喊了一声:“叔!豆干又快卖完了,烤豆干真好吃,许多客人在外头那家店吃过之后特意来买,明日要在六叔那里多定些才行!”
“晓得了晓得了……等等,你不会又去吃那家烤豆干了吧?都说了钱要省着花,往后怎么成家……”
他叔叔又开始唠叨起他来,那小哥受不了这个,赶紧低头求饶,两人身后,柜台上“陆记豆品”的小牌子被人擦得干干净净,骄傲地立在那里。
客人拿着竹纸包好的豆干走出“陆记”,准备去尝一尝那位小哥所说的“凉拌腐竹”。
小小县城,人流如织,各种食物的香气在这条街上蔓延,往来多是各种口音外貌的外地游人,因为人流实在是大,马车进不来这条街,故而穿普通衣裳的人有,穿华贵料子的人也有,甚至因为这县城的地理环境,能看见大胡子高个子的外族人拿着什么吃食边走边吃。
随着春天到来,跟着春天一起来到这个城市的是络绎不绝的游人。
原先县衙不晓得这边情况,为游人带活了经济而开心,但随着人越来越多,偶尔出的几次“贵人东西被偷”、“小孩差点被拐”、“客栈老板恶意提价”之类的恶性事件,把县令搞得头大如斗,只得往这边派了许多衙役维持秩序,又强制定了房屋价格、食物价格的价格区间,生怕真惹出什么大乱子。
客人一路上目不斜视,路过了“烤豆干”、“鸡汤豆腐”、“豆腐脑”等等幌子,径直朝着小哥所说的凉拌腐竹店里走去。
凉拌腐竹店是个小店,冬天生意不算太好,所以也兼着卖些红豆汤、灰豆汤之类的吃食,外面幌子上画着腐竹表明店家所卖何物,布角落里还有一个小小的、融合了鹿图案的“陆记”标识。
店家是个有些年纪的婶娘,脸上一直带着笑,看起来很亲切,那客人一进店,她便迎上来:“客人几位?”
正问着,里面传来一声呼唤:“王兄!”
那姓王的客人朝店里看过去,正好瞧见里头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和他同时到县城、又碰巧住在同一家店的——
“刘兄!”
王姓客人向店家示意自己坐那边,又说:“上一份凉拌腐竹,一份红豆汤。”
“好嘞,客人稍坐,马上就来!”
店家去柜台后头忙碌,王姓客人坐在刘姓客人旁边,一看桌上有个眼熟的纸包,笑了:“刘兄也刚从陆记那边过来?”
“不错,那店里小哥同我说这家腐竹味美,我便过来尝尝。”刘兄一看他放在桌上的纸包,也笑了:“怎地?你也是那小哥说腐竹好吃……”
“不错。”王兄苦笑摇头,“那小哥不会同店家有什么关系吧?我可是一路上没敢往两边看,生怕忍不住吃了别的,饿着肚子过来的。”
“不往两边看”可是他的经验了,前些日子刚来,寻着一个地方去吃那里特色,结果对周边各种新鲜食物没忍住,一路吃过去,到了目的地都饱了,到那店子再也吃不下,实在好笑。
“哈哈哈哈。”刘兄发出爽朗笑声:“我亦是如此!”
自朝野间极有名声的陆大家发了几篇关于“豆腐”、“豆干”之类的文章后,不少人寻着过来,又发了不少夸赞的文章,导致过来游玩游学、做生意的人越来越多,这两位“王兄”和“刘兄”便是过来游学的。
凉拌腐竹送上来,两人各夹起一块送进口中。腐竹干的时候硬邦邦,他们都不知道泡软了会是什么模样,现在一尝,入口并非那种粘软感,一咬下时是微微带脆的感觉,调料和汤汁在每一个腐竹的褶皱中留存,极大地吸收了汤料的味道和香气。
底味用了点鸡汤,给腐竹带上了一些荤香,又加了各式调味蔬菜和秘制酱料,伴随着时隐时现的豆类香味,如果在夏天来上这么一盘,配着凉凉的白粥,解暑又好吃,称得上陆记那小哥一句“绝了”。
“不错不错,我喜欢这个,夏天来一盘真不错,可惜现下还是冷了些,吃进肚子冰凉凉的。”王兄又夹了一筷子,对刘兄说。
“我倒觉得一般,不似那边臭豆腐让我惊艳。”刘兄对腐竹感觉淡淡,喝下一口奢侈放了点糖的甜味红豆汤。
“嘶……”王兄不禁呲牙,显然对臭豆腐印象也很深刻,他一脸敬谢不敏的表情:“王兄与我相似之处颇多,但我怎么都受不了那臭豆腐。”
说完这句,他情不自禁感叹道:“也不晓得是哪位有才之人发现的。”
陆.有才之人.芸花正在家里晒太阳,她可不知道自从臭豆腐这一样食物出来,不知有多少人腹诽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做出臭豆腐这等吃食。
离田家事情过去已有一两月了,村里忙碌极了,现在几乎谁家里都没有空闲待着的人,除了最最重要的春耕以外,还有陆记豆坊正红火的缘故。
豆腐坊忙不过来,陆村长便选了老实勤恳、家庭不好的人家,帮豆坊做其他豆制品也好,去县城铺子帮忙也好,每人分配了差事。
之前田家事情一解决,大家都没了压力,但摊子已经铺出来了,六叔秦婶也对开始在人们口中有了口碑的豆腐坊放不开手,觉得关了实在可惜,宁可每天忙碌。
陆芸花想着既然这样就不要做事只做一半,当然,或许也有点“事业心”作怪,便照着计划向外头扩展生意,正如曾经陆芸花向陆村长说过那样,在新奇食物食谱和“推广”两重手段下,现在的小县城已隐隐有了“豆乡”的美称。
陆芸花提供了方子,大家当然不会让她吃亏,所以陆芸花发现自己居然在一夕之间变成了“小富婆”,修宅子的钱都出来了一半儿,接下来还有各个铺子的分红,可以说后面几年躺着什么都不干也能过上“顿顿有肉又白面”的好日子了。
“姐姐,我去寻卓家兄弟。”陆榕洋从屋里冒出个小脑袋,白白软软的包子脸胖了一圈,看着也活泼不少。
“去吧,莫要去水边玩耍。”陆芸花躺在软塌上晒太阳,她家院门是关着的,所以也不怕外头人看见,闻言闭着眼对陆榕洋摆摆手,懒洋洋的。
她听着陆榕洋出了院子的声音,情不自禁长长叹了口气:“唉——”
余氏在屋里睡觉,春日万物复苏,这些日子山上长了许多野菜野花,卓猎户常常带着孩子进山,柯耿和云晏便邀请榕洋一起,陆芸花听卓猎户说都是在没什么野兽的前山玩耍,又说会带好榕洋,不叫他出一点事,便许榕洋每日跟着他们一块儿去山里。
这孩子们不在家里,又不用惦记着挣钱,陆芸花便有些懈怠了。
她家的地租出去给别人种了,家后边的菜地很大,便只留了家里的菜地种些蔬菜瓜果,为了喜欢的客人们早上去开一次摊子,下午就没什么事情做,所以常常晒着太阳觉得无聊。
“这不行啊,总要干点什么。”
陆芸花打起一点精神,盘算着最近的事情:“后日是阿娘生辰,正好木叔说轮椅做好了……我要不卤些肉?之前就说了去县城调料铺子、药铺子看看,现在都没去,实在不应当。”
“反正不缺钱了,稳定客源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以后食摊上要不也换着做吃食吧,日日煮鱼汤拉面,已经觉得做腻了……”
盘算了半天,陆芸花终于躺不住了,无聊真是人类最大的克星,它甚至可以让一个不喜欢学习的人类去学习!可见它的可怕之处!
她决定去寻村长借些书,陆双小姑娘很好说话,常常拉着她聊天,显然日子也无聊,正好她之前跟着阿耿“学字”摆脱了自己完全不认字的情况,不如再借点书跟着陆双小姑娘“学字”,直到彻底摆脱“文盲”称号。
到了村长家,村长很少见地没在大堂喝茶,而是看着小院子里逆流而上的金鱼,背着手仿佛正在欣赏金鱼摆尾的美丽。
“陆爷爷!芸花又来打扰了。”
陆芸花笑着打了招呼,说明来意,陆村长听完后眼里有几分欣慰,甚至有点欣赏之色:“借书是小事,学字的话,双儿愿意便可以……”
“当然可以的,爷爷!”
陆双从堂屋那边冒出个头来,显然刚刚听到了他们说话。
“哈哈哈,她说好那便好!”陆村长乐呵呵摸摸胡须,又转过头对陆双轻轻呵斥:“练字专心!”
陆双小姑娘没什么淑女样子地吐了一下舌头,显然并不怕自己爷爷生气,小脑袋又“唰”一下钻回屋里,练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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