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薄荷熊童子
卓仪就不同了,他身世同云晏差不多,养育他长大的师父是个过着刀光剑影生活的江湖人,有自己的理想,不近女色,他跟着也学了个十之八九,对夫妻之间的相处一无所知。
但他现在退隐了,也到了年纪,加上好友时不时催一催、苦口婆心的劝一劝,倒是也曾想过娶妻这件事。
“打磨经营……忍让……”他不自觉思考起这些话,突然对婚姻有点踌躇起来。
他不晓得自己能不能叫妻子过得开心、不受委屈,也不知道怎么做才算合格的丈夫,这时代对女子总是多些束缚的,他当然愿意学,但若是他依旧表现得如同林婶所说那种“不愿学也教不会”的不懂体谅之人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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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婶推着推车到了摊子上,六叔远远见她过来,赶忙给客人装了豆腐,跑过去帮她推,才靠近闻见卤肉的味道,不自觉深深吸一口气,难得有些多话,迎着浓香问:“这是芸花拿来卖的?叫什么?”
秦婶活动着僵硬的手臂,轻轻瞧他一眼,回答:“不是拿来卖的,今天芸花做了在寿宴上吃的,家里灶台不够了,我拿来摊子这边煮。”
一听这是今日筵席上给他们吃的,陆六叔的脚步都轻快许多,手上还是稳稳推着车子,生怕撒出去一点可叫人心疼死。
“当心,我原先都不知道你这么喜欢吃呢。”秦婶没好气提醒他。
六叔也不在意,今日话好像格外多些,又问她:“另外一锅是什么?”
秦婶严肃的脸上有一丝无奈闪过,还是细细回答他:“是没煮的羊汤,放好了配料,等等我把它煮开。”
“羊汤也好喝,这天气还冷着,羊却已经不大好了,我瞧着……”
六叔叨叨说着,秦婶居然觉得他有些聒噪,面上还是一句一句回了他的问题,自从陆六卖起豆腐后话实在多了许多,她也在叫自己适应……老夫老妻了,还能怎么办?
摊子上有想吃鱼汤面的客人正在等着,闻见卤味香气像是发现猎物的鲨鱼,涌过来围着陆六叔看他把锅子架在灶上。
“今日换新菜了,怎么不见陆娘子?”一位熟客咽下口水,声音大得周围人听的一清二楚。
倒也不会有人嘲笑他,大家都是如此,有什么可嘲笑的?
“是极是极,这锅里有什么?价钱几何?”另一位客人魂不守舍应了那位客人的提问,摸着咕噜咕噜叫起来的肚子,关心起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情。
他这一问,霎时周围一圈食客都去瞧秦婶,显然看到刚刚她推着车子过来,居然把她看得额头冒出点冷汗。
秦婶面色越发僵硬,微微扯起一边嘴角想露出一个笑,现在瞧着只让人觉得十分勉强:“这……这是今日陆、陆娘子家筵席要吃的,不卖。”
“啊?!”
瞬间,异口同声的巨大叹息声叫秦婶不自觉嘴角抽搐一下,还没说完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那……”一位食客勇敢站出来,他外表瞧着有点木讷,舔了舔嘴唇好像很不好意思的问:“敢问陆娘子办的是什么宴?我……”
“我是熟客了,同陆娘子有几分交情,不知能不能容我去敬一杯酒?”
嘶——
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这位瞧着文质彬彬还很害羞,现在为了吃这一口怎地连面子都不要了?还有主动要去人家筵席上吃饭的——
“我、我也是熟客,还给陆娘子烧过火呢!”
“是极是极,我同这位兄台一样,给陆娘子烧过火的。”
“哎?你们这就有点不要脸了……我、我虽说不熟悉陆娘子,但十分欣赏她的手艺,今日筵席怎么也要去给她敬杯酒才好……”
只沉默了一瞬,都不等秦婶回答,周围便七嘴八舌嚷嚷起来,虽说言语间看不起其他人不讲礼仪,轮到自己可没这个讲究了,这归根究底就是想去陆芸花家吃一口饭……
秦婶按了按额头,只觉得一遇到陆芸花的美味食物,周围人都会变得古古怪怪,她清了清嗓子,板着脸放大声音:“诸位说笑了,陆娘子同我说往后这卤味会在摊子上贩卖,鱼汤面停售。”
被她眼风一扫,大家只觉得她突然变得极其有威慑力,居然都不自觉讷讷闭上嘴巴,也不说什么去陆芸花家里吃饭的混话了。
“今日不做生意,抱歉叫诸位客人多跑一趟,抱歉。”
秦婶接着道歉,诸位客人才像是如梦初醒般红了脸,一个个对自己刚才昏了头的表现羞愧不已。
众人摆手表示无事,灰溜溜离开摊子准备回家,就听一位客人小声问道:“刚刚婶子说往后摊子上都卖卤味了?”
嗯……
大家脚步齐齐一顿,侧耳去听秦婶回答,听她说“是”才算舒了一口气,大家看身旁众人都像是在听,不自在同身边几个熟悉面孔尴尬一笑,互相施礼告别,再不见刚才还争来争去的模样。
摊子那边忙起来了,只是时不时还要应付一下过来吃面的客人和闻着香味寻过来的路人,秦婶本觉得这是个轻省活计,只要看着火就行,现在却觉得已经有点精疲力竭了。
主要不是所有客人都通情达理,有些客人缠着就要买一碗,多少钱都行,说个半天才能劝走,实在叫人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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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也有序忙着,十个菜中鸡汤面的汤底好了,等等面一拉就能完事;寿桃蒸好了放在一边正好把灶头空出来;羊汤和卤味都去了摊子;素菜只用水焯熟一拌就好,红烧鱼正好在焯熟素菜后洗干净锅来做;羊腿已经腌上,就剩一道黄焖羊肉要做。
黄焖羊肉是一道西北名菜,肉先焯熟,剩下用之前做辣炖鸡的法子,炒了糖色以后加调料炒了,炖煮到羊肉酥烂。
这菜不加干辣椒不好吃,故而陆芸花心疼地撒了许多干辣椒进去,加上水再盖上盖子,等羊肉在时间的流逝中吸收完汤料里面调料的香味,这道黄焖羊肉便好了。
卓仪回来后云晏又来给她送了一次辣椒,这次云晏像是把卓仪所有辣椒都薅了个精光,显然是经过他同意的,陆芸花接受礼物后又给大家做了一次辣炖鸡,手里干辣椒依旧剩得不多。
“还好有辣椒种子就能自己种。”陆芸花把剩下一点辣椒收好,心里想着到时间就把辣椒种下去,等山上植物多些再去看看有什么能吃但这里人不知道的蔬菜,客串一把神农发掘些新鲜食材。
黄焖羊肉煮上锅,陆芸花把豆芽野菜焯熟放到一旁,温度降下来些后攥干水等它们彻底凉下来,取了几样简单调料略微拌了一下。
其实拌素菜还能用油呛了干辣椒段拌,也能特意熬煮肉臊子拌,味道都很不错。陆芸花不是不会做,只是今天肉菜多又都是重口味,小葱豆腐和野菜拌豆芽是唯二素菜,她还因此特意少放了些调味品,好叫大家吃的时候去去腻。
做红烧鱼的时候没有酱油,又叫陆芸花在自己心里的“记事本”上把“酱油、黄豆酱”这一条提前了些,她从前做饭习惯了放些生抽老抽,现在什么都没有,虽说大家都夸赞好吃,还是时常觉得吃起来味道差点什么。
她在灶边忙着,林婶像个大厨师身旁的小工,帮着她洗菜剥蒜洗厨具,叫陆芸花轻松不少。
总算所有菜都上了锅子,两人都忍不住敲了敲酸痛的腰,外头又一次响起敲门声。
第52章 好像多余
“咚咚。”
“姐姐……咦?师……阿爹?”
陆芸花匆忙洗了一把手出去,大门现在是开着的,卓仪在院子靠里面些的地方做架子,站在门外面的时候还发现不了。
所以她听见外头云晏先是高兴唤了她,又对烤架旁的卓仪很是惊讶说道:“阿爹怎么在这?”
陆芸花不明所以看向卓仪,结果被后面冲出来的呼雷拱了个趔趄。
“呼雷,呼雷!”陆芸花慌忙间似乎看到呼雷嘴里叼着个毛乎乎的东西,急忙避开了些没伸手去抱它,甚至躲远了一点:“呼雷嘴里叼的是什么?”
陆芸花身上正围着围裙,她在吃饭做饭这方面有点小讲究,所以不想呼雷趴在她围裙上。
“呜?”呼雷看她躲闪的样子跟着站住不动了,它一双黑润润的眼睛看着陆芸花的脸,满是疑惑地歪了歪头,显然不懂为什么她要避开它,不上来和它抱抱。
“哎,拿你没办法。”陆芸花被它看得心软,只得无奈伸手去摸它的大脑袋,只这个动作便叫呼雷高兴地“嘤嘤嘤”起来,这次它没有再蹭过来和陆芸花贴贴,而是礼貌地蹲在原地,努力把自己的大脑袋往陆芸花手心塞。
陆芸花这才看见它嘴里还叼着一只色彩斑斓的野鸡,鸡的翅膀随着它动作晃来晃去,不知是死还是活。
她伸手过去抓在翅膀上,呼雷微微松开些,这鸡感觉身上的桎梏消失疯狂挣扎起来。
“又是活的呀!”陆芸花对此有点准备,牢牢抓住鸡的翅膀不叫它挣脱。
之前呼雷在家里住的时候常常出去捕猎,但陆芸花有每天定下要做的饭菜,有时候大狗狗带了死掉的猎物后会赶不上做,现在又没什么冰箱之类的储存手段,天气越发热了,肉类就有些不好保存,她说了几次后呼雷也像是听懂了,后来再带回来的都是活着的猎物。
因为呼雷饭量很大,陆芸花顿顿给它做饭的话他们一家也不用吃了,所以大多时候呼雷都是散养,要自己出去山林捕猎。
它就像个勤恳的打工人,早上出门上班(捕猎),晚上下班(吃完)回家,拿回家的猎物算作工资,多是给大家带的,做熟了也只是跟上混两口,真的想吃便会额外多带猎物回来。
可以说是一只非常勤勤恳恳在养家的大狗狗了。
“阿晏怎么对你阿爹在这很惊奇似的?”陆芸花蹂躏着大狗狗软绵绵的大耳朵,卓仪过来要把她手里的鸡接过去,她笑着递给他,问两个孩子。
云晏这些日子在陆芸花这里养着,不知怎么越发没有“眼色”,这是个褒义的形容,因为感觉现在的他才像个真正什么都不想的小孩子,没有了从前那种小心翼翼去讨别人喜欢的感觉。
柯耿倒是因为要关注几个师弟,性子除了更活泼些外其他还和从前一样。
他看一眼卓仪,见他微微摇头便接过话:“早上我们去山里的时候阿爹不在,我们才从山里下来,直接来的这边。”
昨天下午卓仪是和他们说了要去买羊的,给他们叮嘱了许多,还问要不要把他们送到陆村长那里去,但柯耿和云晏都说自己大了,长生他们也能照顾,叫他放心出门。
柯耿看陆芸花倒像是不知道,但他一想也知道为什么,他晓得陆芸花是个和人相处时候分得很清楚的人,别人送一她必回一,师父不说他找羊花了多少功夫也是觉得这事情在他那不算什么,不想陆姐姐心里有负担。
“姐姐,这是我们给婶婶送的生辰礼物,是我们一起去山上忙了一早的成果呢!”
云晏完全和师父师兄相反,他挺着自己的小胸脯从外面拖进来个筐子,言语间夸大了一点点他们的“辛苦”。
果然,陆芸花看都没看筐子,先是怜爱地把他和乖乖站在柯耿旁边的长生抱起来,一人给了一个重重的亲亲:“你们孩子来就好了,还去山里作甚?没你们阿爹在遇到个危险可怎么办?下次不许了!”
卓仪第一次看这幅画面,见陆芸花把二徒弟和小徒弟抱起来就是个毫不避讳的亲亲,瞳孔似乎在瞬间都放大了些,很是震撼的样子。
他见云晏抱着陆芸花的脖颈软绵绵撒娇:“没事的姐姐,有呼雷在,我们只是在山脚,没去深山。”
卓仪:……这是我徒弟?
他又见陆芸花用额头撞一下云晏的额头,把他放到地上,说着“那以后小心些”,顺便弯腰给大徒弟柯耿一个亲亲,他那端方自持、不喜和人过于亲密的大徒弟自然而然接受了这个亲密动作,还微微红了脸颊。
卓仪:……这是我大徒弟?
“嚯,这狗真大!这是……阿卓家里的狗?”
林婶刚刚在洗碗,还剩几个就没出来,现在才擦着手跨出厨房门,她一出门便被呼雷吓了一跳,情不自禁顿住脚步感叹道。
确实,呼雷因为体型太大所以卓仪不怎么叫它在村人面前露面,呼雷也知道自己会让一些人害怕,故而出门进门都很小心,居然现在都没陆家村的人们看到过。
大家知道卓仪家里养了猎犬帮他捕猎,只是都没见过罢了。
“这是呼雷,卓哥家里的猎犬,很听话很乖的,林婶莫怕。”陆芸花还以为她怕狗,便挡在林婶和呼雷中间,还抓着呼雷的大耳朵揉了好几下,让她看呼雷的好脾气。
林婶还站在远处,闻言笑起来:“我可不怕狗,只是不能靠近这些有毛的动物,有时候摸了会生病。”
“啊?”陆芸花一听,在心里猜测这似乎是过敏?
她赶紧把狗狗往更远的地方拉了拉,呼雷本来都蹲坐着,茫然被拉着换了个地方,云晏还蹲在它旁边对它叮嘱:“呼雷,离婶婶远一点,远一点知道吗?”
“呜呜。”大狗狗又歪歪头像是听懂了,自己又往更远的地方挪了一点位置。
“真是有灵性,阿卓养得不错!”林婶又感叹:“你秦婶可要高兴坏了吧,我记得年轻时候她可喜欢这些毛毛的动物了,还养了一只花毛兔子,后来那兔子长得特别大她都没舍得吃,硬是把它养到老死。”
“那兔子死了以后她可是哭成一个泪人,还哭着同老六说‘以后再也不养了。’我和老六当时惊呆了,从没见过她这样……”
林婶兴致勃勃聊起这件事,她和秦婶熟的不能再熟,自然清楚她不在意这事情被别人知道。但陆芸花和卓仪、连带着三个孩子和揉着眼睛刚跨出房间的榕洋都有一种在听人家黑历史的感觉,颇有些纠结。
“哎,阿卓怎么一直抓着只鸡?快收拾收拾放下去。”林婶看他们都有点不自在也不再说了,马上转了话题。
陆芸花对卓仪说:“卓哥给我吧,我放到后面鸡圈去。”
卓仪避开她的手,微微摇头:“我去。”
云晏把似乎被大家忘了的箩筐拖过来,撅了噘嘴:“姐姐,你还没看我和阿兄阿弟的礼物呢。”
箩筐上面盖了叶子,底下有什么一动一动,陆芸花用手背蹭蹭他又散开的头发,温柔道:“你们的礼物是送给婶婶的,等等她出来后让她第一个看,给她个惊喜好不好?”
三个孩子和榕洋算是同辈,她又和卓仪算是同辈,卓仪他们是外姓人不用遵循村里陆姓人的辈分,索性分开各算各了,故而孩子们和卓仪都叫余氏作“婶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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