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薄荷熊童子
听白巡在耳边叨叨了许久这锦缎到底有多贵却不说到底要他赔什么,卓仪叹一口气放下手里的鸡抬眼:“你直说吧。”
“我就知道阿卓是爽快人!”白巡先是虚伪地大大夸奖一句,后面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那块天蚕银光锦!”
天蚕银光锦是江湖中一位善于养蚕的大家那里流出来的一块锦缎,这缎子十分不凡,说刀枪不入不至于,夸一句水火不侵、能防暗器绝对没问题,白巡眼馋很久了,自锦缎到了卓仪手里他就想方设法地想得到,这不,又找到一个机会。
他当然不是眼馋银光锦的功能,而是稀罕它穿着冬暖夏凉十分舒适的特点,所以卓仪才一直没给他,觉得把这锦缎只用来做一件穿着舒服的衣裳也过于可惜了些。
“……”卓仪看着他没说话,沉默一会儿后在白巡期待的眼神中指着他后面说:“咬坏你衣裳的‘犯人’在你后面,它也有东西能赔你,不如你自己和它谈?”
白巡下意识回头,就看见叼着布小鱼的呼雷“和善”地呲着牙,还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音,听起来确实很想和白巡谈一谈。
“何必如此!”白巡往后退两步,长叹一口气有些委屈:“那天蚕银光锦你又用不着……”
他看呼雷朝他又呲呲牙后志得意满地走了,松了一口气,伸手摸出自己的小鱼转起来。
卓仪没说话,白巡抬眼看到他的表情,手上小鱼一停,用一种不可置信的语气问:“怎么,你难道要把它拿出来用了?”
“等等,不会是……给嫂子的吧,嫂子就在这村子能有什么事?”
“我愿意给她。”卓仪仔细清洗着野鸡,头也不抬。
被他的话一噎,单身人士白巡撇撇嘴转着小鱼懒得再说什么,看来在命里这天蚕银光锦就不属于他,就是可惜了惦记它耗费的那些时间,只能再找一块了。
再三确定这只鸡已经被收拾干净,卓仪满意地把它放在一边的大碗中,这些大碗还是陆芸花嫁过来的时候带到卓家的。
白巡坐在院中津津有味瞧着卓仪干脆利落把鸡肉剁成陆芸花需要的小块,手里小鱼转动撞击发出“啪啪”的脆响,他感觉很奇妙,毕竟从未见过卓仪这样一面,卓仪可是个顿顿麦饭麦粥就能活下去、做鸡肉永远烤着吃、煮鸡汤的家伙!
等院子里剁肉声消失后,陆芸花正好带着空碗和从余氏房间出来,她刚刚给余氏喂了些鸡汤,瞧着她精神头似乎好了些也放心许多,现在孩子们留在屋子里同余氏说话,她出来做饭。
“卓哥,鸡弄完了吗?”陆芸花放好碗从厨房走过来,她之前已经用油开好了锅,现在锅子正静静放在灶上,升起火就能用来炒菜。
卓仪把案板上的肉放进木碗,让她瞧:“你看看这行不行。”
这野鸡带回来的时候刚死,血还没有凝固,陆芸花紧急处理以后倒也没什么腥味,碗里的鸡肉都被剁成了指甲盖大小的肉块,叫凑过来的白巡十分不解。
“嫂子,这鸡肉为何如此小啊?”白巡指着鸡肉块,语气还带着点尊敬,倒叫陆芸花感觉怪怪的不习惯。
她伸手理了理额前的发丝,稍微有点不知道用什么态度面对他,最后还是叹了口道:“等等我做了你们就晓得了……白郎君不用太客气,你这样倒是叫我不知道怎么对你啦。”
白巡闻言转转手里小鱼,换了身新衣裳以后真又有几分潇洒公子的模样,他朗声笑道:“我记住了,对了,嫂子若是不嫌弃唤我一声阿巡便好!”
“阿巡。”陆芸花微微一笑,对他和卓仪说道:“卓哥也很好奇吧?我现在就开始做这炒鸡给你们看。”
铁锅下升起火,陆芸花先是放入一些油,耐心等它全部融化锅子烧热后把一盆鸡肉一股脑放下去。
“刺啦——”一声脆响,鸡肉身上的水接触到油后炸开,与此同时,锅子中升腾起大量烟雾。
卓仪和白巡两个五感敏锐的江湖人同时退后几步,还是差点被烟熏到眼睛。
白巡颇为震撼看着陆芸花面不改色站在锅前晃都没晃一下,任由那些油点四处乱炸,实在佩服得不得了,但他闻着锅里称不上好闻的味道,看着卓仪张了张嘴很想说点什么。
他很想好好问问:阿卓,嫂子不会只会做蒸饼鱼汤面吧?嫂子做饭到底好不好吃啊?
他又想到卓仪是个吃东西不挑剔到他怀疑“没有味觉”的家伙,心里更是七上八下。但是才和陆芸花关系缓和总不能因为难吃的饭菜又叫她不高兴吧?
所以白巡暗暗下了决定,决心就算难吃他也会吃下去的,绝不会像中午那碟不喜欢的卤味一样放在一边不理。
陆芸花不知道白巡心里还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爆炒鸡就是个“爆炒”才有味道,所以她把灶火烧得极旺,拿着小木铲快速翻炒着鸡肉。
锅中油点噼噼啪啪溅起,烟气不断升腾向上,鸡肉表面逐渐染上颜色……
陆芸花几乎保持着一种极为愉悦的心情翻炒着鸡肉,这种感觉……实在是太令人怀念、太令人高兴了!
啊!这是炒菜!
把作料一股脑倒进锅里,陆芸花再一次享受地看着带水的配菜在锅中炸起水点,这种现代能叫不少人迅速离开灶台的的画面在这时候可是极为珍贵的!
蒜、葱、大量的花椒和剩下所有的辣椒,当调料一起倒进锅里翻炒几下后,白巡闻到一股极其刺鼻的……香味。
“阿卓,这是什么菜?”白巡又往后退了退,克制住自己想要打喷嚏的欲望,对卓仪小声问。
卓仪丝毫没有被这股又呛又辣的味道影响,回答道:“叫爆炒鸡。”
“爆”这个字白巡知道,去岁他还在京城看了新研究出来的爆竹,“炒”这个字就有些陌生了。
因为铁器的限制和饮食文化的落后以及陶制锅具的局限性,从前并没有“炒”这个字,陆芸花说习惯了也没注意,直接就说了“爆炒鸡”,倒是叫白巡很是想了一番到底什么是“炒”。
锅中味道越来越香,白巡又被呛得向后退了几步,只感觉面前烟雾辣得他眼睛都疼了,才听到陆芸花轻快又满意的声音:“做好啦!”
把鸡盛到碗中递给卓仪,陆芸花对他两说:“你们先去桌上坐,阿卓去叫孩子们,我去厨房把卤味热了再端些蒸饼来。”
卓仪点头拿着碗去餐桌前放下,白巡倒是跟在陆芸花身后,当陆芸花不解看他的时候,他微微一笑说道:“我去帮嫂子端蒸饼。”
到了厨房陆芸花先是把卤锅下的灶火升起,白巡好奇地过来看,发现是一锅黑乎乎、调料味极重的水又就失去兴趣,只瞟了一眼就挪开眼神。
“这些应当够了。”陆芸花端着一个筐子递给他,里面全是馒头。
他们家卓仪胃口就很大,每次家里吃饭都要吃掉小半筐馒头,刚刚她特意多捡了些馒头进去,因为突然回忆起曾经白巡在摊子上吃面的画面,知晓他瞧着瘦瘦高高、白净优雅的样子,实际上是个不输于卓仪的大胃口。
白巡把小鱼往兜里一揣,轻轻松松举起筐子出去了。
瞧着厨房里剩余的东西,陆芸花还想做个什么蔬菜汤,毕竟全是肉吃着也腻,正巧看到王婶前天热情塞给她的一篮子野菜。野菜放了两天已经有些打蔫了,好在现在天气还凉,完全没有坏。
说起野菜,之前王婶给了她一篮子鹿耳韭可是叫大家吃了个痛快,当时甚至来不及叫任何人,只陆家吃了两顿那些鹿耳韭就没了,韭菜鸡蛋饺子的香味还让榕洋和余氏都念叨了好几回,陆芸花还想着这两天再做个什么饺子吃一吃呢。
“那就再做个野菜煎蛋汤好了。”陆芸花手脚麻利地冲了冲收拾得很干净的野菜,陶锅里倒油炒蛋加水加野菜再调味,一系列动作极快,等她把锅子端出厨房的时候大家刚坐好。
陆芸花把锅子放在一边,笑着对孩子们说:“今日野菜煎蛋汤每个人必须要喝。”
“哦……”孩子们齐齐应是,语气很是可怜。
没办法,再乖的小孩也不喜欢太多蔬菜,更何况是带着苦味的野菜,吃过陆芸花做出来的肉菜以后……那些原汁原味的野菜再难叫人提起什么胃口。
呼雷不知道去哪里玩耍了,白巡慢悠悠夹了一块鸡肉送进口中,完全无视了他也很不喜欢的野菜汤,毕竟成熟的大人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可以理直气壮挑食还不会被人说。
“嘶——唔!”
鸡肉入嘴瞬间,一股夹杂着麻的刺痛火辣感瞬间在白巡口中炸开,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白巡的眼泪几乎“唰”一下就掉出来,他整个脸带着脖子都变红了,简直成了一颗真的“西红柿”。
他飞快端起旁边阿耿稍微晾了一会的野菜汤,也顾不得汤还挺烫就咕嘟咕嘟咽下几口……但吃了很辣的东西还喝热水……后果是可想而知的惨烈。
白巡烫手一般把汤放回桌子,他捂着嘴巴,要不是骨子里的仪态修养,怕不是现在就要跳起来了。
他好半天才缓过劲儿,可是舌头似乎叫花椒药木了,大着舌头说着周围人难以听懂的话。
“呜呜,呜呜呜!”
他正好瞧见卓仪也夹了一块鸡肉吃下,朦胧泪眼中带着惊恐地看着卓仪面不改色淡定咀嚼,整个人带着椅子都往后挪了几下,哪还有什么风流倜傥少当家的形象?
这时候捧着野菜汤吸溜喝着的云晏咋舌,声音正好叫白巡听了个清楚:“这可是我第一次看白叔叔哭成这样,感觉……好奇怪啊!”
白巡:……
第68章 睡吧睡吧
“辣吗?”陆芸花疑惑吃下一块鸡尝味道,要是太辣可就不适合孩子们吃了。
鸡肉剁得很小,外面吃起来有些干有些脆,但里面依旧柔软多汁,这就是爆炒的好处了,大火会在最快时间把食材炒熟,形成这样外脆里能嫩的口感。
大量花椒叫吃下去的人在鸡肉入口的瞬间就能感觉那种麻意直冲脑门,吃下的人大概率第一时间会倒吸一口凉气,不过这样做明显是“雪上加霜”,只会叫麻意更重。
到了这时候只觉得嘴巴舌头都失去了知觉,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舌头,后悔也迟了。
但还好还有辣椒,花椒的麻是菜的主味,所以辣意会在它之后才慢吞吞显现出来,最奇妙的是“辣”其实是一种痛觉,故而它不会被麻木的唇舌略过,它在失去感觉的舌尖出现的时候带来了比往日更强烈的刺激感,几乎在瞬间激活了臣服在花椒下的舌苔味蕾。
舌头在这时候才能尝到其它滋味,在刺激麻味的余韵中感受着口中其余味道,功夫不负有心人,辣椒过后才有的甜鲜甘美的回味出现了,但它很淡、似乎若隐若现般藏匿在每一点鸡肉中,只想叫人再嚼一嚼那带着点脆的外壳、再嗦一嗦那入味的骨头。
卓仪又吃下一块儿,仔细品尝后认真回答:“还好。”
“呼——”陆芸花吃麻是正常人水平,此时也觉得嘴巴木了,可能今天有些过于开心,做菜时候确实放了太多花椒。
她感觉自己嘴唇似乎在不由自主地跳动,便对着孩子们告诫:“等一下吃卤味罢,这鸡味道太刺激,你们少吃些,尤其是长生和榕洋,你们更小些,吃一两块尝个味道便好。”
“嗯嗯。”云晏咬着鸡肉块含糊回答,大眼睛里因为刺激含了一包眼泪,但他好像很喜欢这个味道,任由眼泪挂在睫毛上埋头吃着。
长生和榕洋很能听劝,他两各自尝了一块便放下筷子,觉得这种麻确实不是他们能接受得了的,他们敬畏地看着面色如常手上动作不停吃着鸡肉的卓仪和被辣到“嘶嘶”直呼气还坚持吃的云晏。
“呼呼……呼……”好不容易缓过来的白巡捧着自己最讨厌的野菜汤小口吸溜,瞧见卓仪一口一个鸡肉块儿吃得正香,好像又有点回味起那种又麻又辣、最后还带着甜的刺激味道,口腔里不自觉分泌出唾液,踌躇许久又捡了一块小小的鸡肉放进嘴里。
“唔……”白巡这次学聪明了,没喝野菜汤而是拿起一个馒头吃了一大口,好不容易缓过劲,叹了口气自嘲道:“我可真是有些自不量力了……嫂子,这菜叫个什么名字?”
陆芸花咽下口中的野菜,笑道:“阿巡应当是吃惯了口味清淡的食物罢?这菜叫‘爆炒鸡’,我今天做的时候放多了花椒,如此一来若是叫‘花椒炒鸡’也没什么问题。”
“确实。”白巡谨慎地捡了一块鸡肉碎末品着味道:“我在南边长大,自小吃惯了清淡食物,这菜虽说滋味极好,我却无福消受了。”
“口味是同习惯有很大关系。”陆芸花放下筷子撑着脸看卓仪吃得很高兴地样子,不禁笑道:“不过像阿卓从前也没有吃过辣椒,但他吃辣吃麻确实很厉害,应当是天赋异禀了。”
她说着,又瞧见云晏一块鸡肉接着一块鸡肉地吃,想起他说过自己吃了辣椒拉肚子的事情,哪里敢容他继续吃下去?忙止住他伸出去的筷子说道:“阿晏别吃了,当心晚上腹痛。”
“好。”云晏乖乖放下筷子,端着野菜汤喝起来。
卓仪闻言也跟着放下筷子,温和笑笑:“应当是‘天赋异禀’,我吃着感觉还好。”
“辣椒?”白巡却对陆芸花话中叫做辣椒的植物很有兴趣,瞧着盘子里似乎没有不认识且叫做辣椒的配菜,问陆芸花:“嫂子说的‘辣椒’是盘子里哪个?”
“这个。”卓仪给他指了指干辣椒段:“就是红果。”
白巡一愣:“红果?这东西还有除了好看以外的用处?”
他说着想起什么,恍然道:“之前柏爷爷似乎说过这红果能食用,他们在谷中种了不少。”
“敢问阿巡说的柏爷爷是哪位?”陆芸花往前靠了靠,很是感兴趣的样子,毕竟这位柏爷爷手里如若有辣椒她便能多买些,要等她把自己的辣椒种出来再收获不知道还要多久,这段时间岂不是没有辣椒吃了?
卓仪好像懂得她想什么,温声道:“我之前定了好些干辣椒,最近应当是要到了。”
成婚前在陆芸花家里吃到辣炖鸡以后他就写信问柏老买了不少干辣椒,柏老从前研究植物药性的时候种了不少辣椒,成熟后果子都采下来晒干保存起来放在库房,他们也不会吃这东西,正巧卓仪说要,也没问他要用来做什么,只留了一点后剩下全都托人寄到卓家了。
“哦!是那个箱子。”白巡想起之前柏老托他的人给卓仪送过来的东西,那东西还在半路上呢。
白巡对陆芸花解释道:“我来得急,那箱子有些大我就没带过来,不过也就这这几天能到县城……对了,我家是做漕运生意的,不是很有名气,往来送货物赚些钱。”
就是物流公司嘛,陆芸花秒懂,也不清楚白巡的“赚些钱”到底是赚多少钱,反正与她也没什么相干。
大家聊着天,卤水逐渐煮开,香味一点一点铺满整个卓家,陆芸花他们这些日子吃习惯了卤味,一时间没注意到,反倒是白巡这个从未吃过卤味的客人被这味道勾去了魂。
这是什么味道?
白巡边微笑听着大家聊天,一边不动声色深深吸入一口气。
好香!
白巡没吃多少东西,现在只觉得腹部因着这香味轰鸣起来。
这是什么浓厚醇香的味道?难道是……那锅颜色很深的调料水,中午他桌上那一筷子没动、叫做“卤味”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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