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月海
据小太监说,这个辰光陆皇后正在宫门内听取各位管事嬷嬷和管事太监的汇报。
秦禛拦住要去汇报的小太监,顺便听了几耳朵,说的好像是对未央宫、泰和殿的安排,火烛、鞭炮、食材、菜单等,内容繁琐无趣。
秦禛往前面走了走——太阳很大,阳光很暖,正好借机散一散心,以缓解紧张的心情。
绕小广场走一圈,路过宫门口时,她听到一个震惊得破了音的声音喊道:“死了,怎么死的?为什么现在才说!”
她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但回话之人含混不清,她像是什么都听到了,但又什么都没听到,意思串联不起来。
考虑到听壁脚不是个好习惯,她到底转了身,离开这是非之地。
走了三圈半,宫门大开,小太监王来顺从一群人里钻出来,找到秦禛,说陆皇后和皇贵妃在正殿等她。
皇贵妃姓唐,是建宁帝最喜欢的表妹,镇守西北的宣平侯的嫡次女。
建宁帝能夺得帝位,宣平侯和永定侯当立首功。
为了平衡,唐氏的位次仅比陆皇后低一点点,二人平时王不见王,很少聚在一起。
刚刚那一声就是皇贵妃发出来的。
秦禛进了正殿。
因为过年,偌大的空间装饰得既喜庆又热闹,红色帷幔,红色宫灯罩,红色流苏,铜红釉瓷器,还有一架子开得旺盛的红色梅花盆景。
陆皇后端坐于首座,一位眉眼大气的宫装美人坐在她下首的太师椅上,这位便是唐氏了。
秦禛在拜垫前站定,正要屈膝跪拜,就见陆皇后到了跟前,拉住她的手笑道,“今儿过年,那些个俗礼就免了吧。”
如果陆皇后不拉,秦禛就勉强坚持一下,拉了也就罢了,她笑着福了两福,“臣妾见过皇后娘娘,皇贵妃娘娘。”
唐氏勾了勾唇角,“咱们上次见面还是你们大婚的时候吧。显之也是,进宫也不说看看本宫,啧啧……小时候白带着他玩了。”
这话秦禛不好接,只好尬笑两声,在陆皇后身前的绣墩上坐下了。
陆皇后转移了话题,“弟妹带了什么来?”
秦禛道:“家里种了点蔬菜,请皇上和娘娘们尝尝鲜。”
陆皇后笑道:“那敢情好,本宫正担心厨房的菜不够新鲜呢。”
宫里的菜都是头一天从附近的温泉庄子送过来的,不如秦禛的新鲜,但不是真的不新鲜。
唐氏笑了笑,没吭声。
秦禛让人把另一只篮子拿过来,放到陆皇后身旁,打开盖子,“从依依香坊多取了一些货,皇后娘娘和娘娘们要是看得上眼就用一用,别的不说,口脂和香水都很不错。”
篮子上面放着一只装银票的锦盒,下面则是码放整齐的木质包装盒。
秦禛在锦盒上拍了拍,与陆皇后对视一眼——这里面装着卖画的三百两银子,她没想到唐氏也在,就这么带过来了。
陆皇后了然,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这个年礼好,妹妹们肯定都很喜欢。”她朝身后的嬷嬷挥了挥手,示意她把这个篮子先拿过去。
唐氏抬起来的屁股就放下了,用眼角抹了陆皇后一眼,说道:“唉,大过年的,好好的人说死就死了,还不知背后有啥幺蛾子呢。”
秦禛知道,她这是给陆皇后上眼药呢——既然你不让我看,我就不给你痛快。
她转了转手腕上难得一戴的金镶玉镯子,欣赏着镂雕的精致云纹,只当听不见。
陆皇后的眉头果然皱了起来,“妹妹不说,本宫也心烦着呢,死的是厨房里的人,出了事就是大事,确实不能等闲视之。虽是过年,但本宫还是还是把消息递到皇上那儿去了,我们听信儿便是。”
她这么一说,唐氏的小家子气便显露无疑,落了下乘。
唐氏道:“是么。那就好,省得出了乱子,咱们妇道人家收拾不了局面。”
“安顺郡王到。”大殿外面的小太监高声唱道。
安顺郡王景缃炎,行十七,虽有王府,但因尚未婚,被叫进宫一起过年。
“十七见过皇后娘娘。”景缃炎进来了。
陆皇后朝他招了招手,“小十七怎么才来,不必拘礼,快过来坐。”
景缃炎便也不拜了,跟唐氏和秦禛打过招呼,又道:“娘娘,皇上说人死了总要死个明明白白,臣弟领命彻查此案,恳请娘娘和十三嫂协助。”
他见唐氏直勾勾地看着,只好又加了一句,“恳请皇贵妃协助。”
陆皇后看向秦禛,笑道:“那敢情好,辛苦小十七了。”
秦禛站了起来。
陆皇后抓住她的手腕,说道:“辛苦弟妹,辛苦妹妹,大家一起走一趟吧。”
几个人先后出了月华宫,往御茶膳房的方向走了过去。
大庆的御膳房,分外和内两大部分。
外膳房,也叫御茶膳房,负责宴请大臣时的席面、茶饮,有时还为值班大臣预备膳食。
内膳房负责皇帝和嫔妃的日常餐饮,嫔妃和皇上的是分开的,各自为政。
死的是个外膳房的小厨子,一个专门做点心的中年男子。
管事太监说,此人这几日心情不宁,据说与家人发生过争执,想不开,这才在值班的时候上了吊。
事情简单,也不危及皇宫内院,是以管事太监并没有当回事。
陆皇后也是如此,她之所以报告上去,只是怕唐氏小题大做,跟建宁帝告黑状,仅此而已。
一行人一直向东南,从景运门出去,就是御茶膳房。
这是一处单独的院落,大门敞开着,还没到门口,秦禛就见两个管事太监迎了出来。
这二人一高一矮,均肥头大耳、眼透精明,吉祥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陆皇后打断了他们,淡淡道:“闲话就不要说了,先办正事吧。”
景缃炎试探着说道:“不然,先看看尸体吧。”
高胖太监道:“王爷来得正好,咱们正要把尸体送出去呐,就在那边,请。”
景缃炎迈了一步,又停下了,“皇后娘娘和皇贵妃娘娘就留步吧。”
陆皇后有些犹豫。
唐氏道:“昭王妃能去,本宫也能去。”
陆皇后眉头微蹙,“那就一起吧。”
秦禛劝道:“尸体很恐怖,皇后娘娘和皇贵妃娘娘还是不去的好,且不说怕不怕,晦气。”
唐氏呛道:“本宫同样出身将门,还怕死人不成?”说完,她挑衅地看了陆皇后一眼。
秦禛无奈。
陆皇后道:“本宫虽然出身将门,但着实害怕,就不同大家一起了,本宫去库房走走。”
景缃炎拱了拱手,“好,我们看完尸体就来找皇后娘娘。”
他和秦禛跟着高胖太监往跨院去了。
矮胖太监引着陆皇后去库房。
唐氏挑衅了个寂寞,却不肯自扇嘴巴,只好赌气跟了过来。
尸体在院落的最后一重,用棉被盖着,停放在一块木板上。
景缃炎在离木板还有一丈远的地方住了脚,盯着露在外面的头发看了好一会儿,颤巍巍地说道:“打开吧。”
两个小太监上了前,一人拎一角,把被子掀下去,堆到后面去了。
唐氏连退数步,双手死死抓住陪在她左右的两个大宫女的手——两个大宫女的脸上皆露出了忍耐之色。
景缃炎走到尸体侧面,扭头看一眼尸体的脖子,然后飞快地扭回来,看向另一侧。
隔一会儿,抽筋似的再看向尸体,再马上看向另一侧。
这就是一个孩子,对死亡的人感到好奇,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
秦禛在心里笑笑,从另一侧上去,走到尸体旁,对其脖子上的勒痕做了一番检查,得出以下几个结论。
一,伤痕是生前伤。
二,缢沟前面深,两侧渐浅,最后交叉,这是吊死的表征。
三,尸僵遭到过破坏,但又重新形成了——在四到六个小时内,被人为地破坏尸僵才能如此。结合管事太监的表述,死者死亡时间在子时和丑时之间。
景缃炎见秦禛无比镇定地检查尸首,胆子也大了,他走到她身边,小声问道:“怎样,是自杀还是他杀?”
秦禛指了指脖子和脸,“单从这两处判断,确实是自杀。”
景缃炎松了口气。
秦禛又道:“但现在下结论未免太过草率,还得检查一下身体情况。”
她一边说,一边解开了死者的腰带。
唐氏冷哼一声,鄙夷地看了秦禛一眼,转身就走。
景缃炎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
秦禛不以为意,“我们开始吧。”
第99章 谋杀
秦禛麻利地解开腰带,打开藏蓝色棉衣,露出一件月白色中衣。
中衣是府绸面料,有些宽大,松松垮垮地搭在尸身上。
解开扣襻儿,青白色的肚皮上完好无损,再看后背和胳膊,均无伤痕。
于是,秦禛的双手摸上了裤子。
景缃炎开了口,“十三嫂,这个……还是我们来吧?”他给身边的小厮使了个眼色。
秦禛想了想,问:“你们敢吗?”
她一较真儿,景缃炎就怂了,哆哆嗦嗦地说道:“我……我我们,敢。”
秦禛道:“就看看有没有外伤就行。”她招手叫来拉棉被的小太监,“你们给他脱一下裤子,再帮忙翻一下身。”
小太监上了前,三下五除二做完了。
“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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