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成白社
为了不暴露他的身份,对外一直的说辞便是在福州那边雇来的护卫,所以周如玉此时这么称呼,倒也没错。
周如玉冷声道:“这两个人,好勇斗狠,称霸乡里,欺凌乡邻,按照《大周律》,当杖三十,苦主就在这儿,还请曹护卫帮忙将他们两个绑好送到车上,同我跟金凤一道去趟兴化府府衙。”
“夫人放心,属下这就去。”
小曹听完就活动了一下手腕,将手攥得咯吱作响,恶狠狠地冲着这母子俩去了。
他练武多年之人,比周如玉要更加耳聪目明些,方才老远就瞧见,立马策马疾驰过来,也正因如此,才能赶得及将村长儿子踢翻,要是再晚个一时半会儿的,那手腕粗的棍子就要落在这瘦弱的小娘子身上了。
还骂人家小娘子,小曹一边拿绳子捆着这两个哭爹喊娘不停的母女俩,一边在心里暗骂。
我看你们两个才像是畜生!
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要下那么狠的手!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周如玉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带着金凤上了马车,让晴娘去帮雷家锁上门,同赶车的老谭说了声:“去地里接上雷老爷子,直接回府城。”
“哎!”
老谭应了一声,便驾着马车往雷家的田地方向驶去,没走多久,就正好碰见老爷子回家,正好顺道接上,老爷子想着里头都是女眷,便主动道,他坐在外头就行了。
至于村长家那两个,就没有坐车的待遇了,小曹直接叫来另一个同僚,一人分了一个,把他们俩都扔在马背上,就这么一路颠簸地走了。
马车中,周如玉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金凤被打肿的左脸,轻声问道:“还疼不疼?”
金凤摇了摇头,亦小声道:“回夫人的话,已经不疼了。”
她这么懂事,周如玉只会更心疼,她摸了摸她因为与村长媳妇撕打而已经散乱了的头发,将她拉到自己怀里坐下,从马车的小抽屉里拿出梳子,一边动作极轻地替她重新梳着头,一边温柔地安慰她:“疼的话,就告诉我,不用忍着的。”
靠在周如玉的怀中,金凤忽然间想起了自己阿娘,她的怀里也是这般香香软软的,只是自己已经许久没有见过阿娘了……
她想着想着,再加上周如玉轻声细语的安慰声,眼泪汹涌地落了下来,像开了闸的洪水似的,怎么都止不住。
一边哭一边道:“夫人,我娘才不是她说的那种人,我娘分明是被那个姓秦的千户强抢走的……”
周如玉闻言,愣了一下,通过金凤方才的话,让她意识到,强抢了金凤娘的,就是相公先前所说的那个秦千户。
刚开始时,是无声地落泪,哭着哭着,便变成了嚎啕大哭,哭到最后,一边哭一边打嗝。
把唐晴怀里的沈珠都看愣了。
周如玉没有让她别哭了,只是静静地抚着她的后背,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哭个痛快。
自己没办法在现在就告诉她,秦千户马上就要倒台了,但还是摸了摸金凤的头,温柔地对她道:“等回头有机会,我带你去看你娘,好吗?”
金凤顿时惊喜地抬起头,好不容易止住了哭声,断断续续地问她:“真的吗夫人?”
她实在太想她娘了,白天夜里都想,梦里也想。
“自然是真的。”
周如玉对她笑了笑,主动牵起她的手,用小拇指跟她拉了个勾,“放心吧,不会骗你的。”
金凤也笑了,随即就看到周如玉的肩膀处都被自己哭湿了一大片。
她顿时不好意思地看着那块儿自己留下的痕迹,不好意思地说:“夫……夫人,我会给您洗干净的……”
“无妨。”
周如玉毫不在意地摇了摇头,正想拿帕子替金凤擦擦脸,阿珠忽然从唐晴怀里出来,掏出她的小帕子,坐到金凤旁边,拉住她的手,小声地道:“金凤姐姐,你用我的帕子吧。”
金凤有点儿拘谨,她之前从没有跟这么精致的官家小姐靠的这么近过。
不过阿珠却半点儿都不认生,甚至还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出一盒小小的雪花膏,献宝似的放到她手里,说:“用这个擦脸,脸就不会痛了。”
金凤下意识不敢拿,却被周如玉动作轻柔地按住了,对上她忐忑的目光,周如玉温和地笑了笑,道:“收着吧,这个对脸伤没什么用处,不过对冻疮很有用。”
金凤这才收下,又对沈珠轻轻地道了声谢。
见她收下,沈珠也高兴起来,觉得自己算是帮上这个姐姐了,忙道不客气。
马车外的另一侧车辕上,雷老爷子听着里头的动静,也终于松了口气。
马车走得不慢,很快便到了知府衙门。
孔知府此时正忙得焦头烂额,本不想管这种鸡毛蒜皮的事儿,但一听是沈伯文的夫人来报案,便亲自过去了,一听事儿,没什么复杂的,也符合罪名和程序,人证,就是沈夫人这一行人,物证,这小姑娘脸上的巴掌印都没消下去呢。
这处理起来就简单快捷了。
不等村长媳妇和儿子喊几声冤枉,直接就给丢进牢房里去了。
周如玉谢过孔知府,便告辞离开,孔知府巴不得他们赶紧走,自然客客气气地派人将他们送了出去。
回到马车上,在老谭问起回哪儿的时候,周如玉目光柔和地看着正耐心听阿珠叽叽喳喳的金凤,只思索了片刻,便做了决定。
她道:“去阎家。”
第九十四章
阎师爷家的宅子中, 葛妈妈正在指挥着小丫头扫地,昨个儿下了一场暴雨,今天院子里不平整的地方都积了水, 影响人走路。
看着都差不多了,葛妈妈又去了趟厨房,把已经熬好的粥盛了一大碗, 又每样菜都捡了些,再拿上两个煎饼, 都搁在盘里,这才端起来去了厢房。
她刚进门,就瞧见雷茂拿着扫帚在扫地, 看这样子,东厢房已经快扫完了,她放下手里的托盘,不由得语带埋怨地道:“你这孩子,身上的伤还没好全,不好好躺着养伤, 干什么还忙活起来了。”
雷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却也没有放下手中的扫帚, 一边扫一边道:“葛妈妈,比起先前我已经好得多了, 能帮着您多干点儿就多干点儿,就当是活动筋骨了。”
这几日相处下来,葛妈妈也知道他性子实诚了, 便不再多劝, 摇了摇头, 道:“扫完了就来吃饭, 别等会儿放凉了就不好了。”
“哎。”
雷茂闻言就忙应了一声,同时加快了手底下的动作。
葛妈妈看在眼里,跟他说了一声就先出去了,怕自己留在这儿他吃饭不自在。
与此同时,阎家宅子大门口,载着雷家祖孙的马车也缓缓停了下来。
雷老爷子看着眼前这干干净净的宅子,神情有点局促,不知道这是来干什么,但也不敢多说什么。
老谭让马车停下来之后,自己便下去叩门,大门很快打开,里头的人对他们也很熟悉了,虽然车辕上还坐着个不认识的老头子,但还是热情地招呼着:“谭老哥,是不是沈夫人过来了?”
“是,我家夫人带着小姐前来拜访。”
老谭话不多,言简意赅地道。
门房也是机灵,方才说着话的时候,就将大门打开,此时听罢,就忙道:“快请进,我这就让人去跟我家夫人通报去。”
阎夫人来的很快,周如玉刚带着两个孩子并雷老爷子走到前厅,阎夫人也到了。
她们两个颇谈得来,阎夫人自然也听说过这对爷孙,互相见礼之后,阎夫人瞧着金凤这瘦弱的身板,脸上还带着伤,忙叫来小丫鬟,让她去拿消肿的药膏。
“麻烦你了。”
“这有什么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能下这么重的手。”
周如玉便将自己所见所闻,还有对那母子俩的处置简单说了说,阎夫人听完就点着头道:“活该!夫人处理得极好。”
雷老爷子先前在来府城的路上,就听老谭将这件事说了,如今再听一遍,他只觉得内心苦楚,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几丝难过来,金凤瞧见了,悄悄松开牵着周如玉的手,跑到自家阿爷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膝盖。
“金凤乖。”老爷子尽力地冲她笑了笑。
周如玉与阎夫人自然注意到了,他们二人稍作寒暄之后,周如玉便将自己的来意道明:“还望夫人将那位请出来一见。”
一说那位,阎夫人心中了然,又看了看不明所以的祖孙二人,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即叫来葛妈妈,对她耳语几句,葛妈妈便应声去了。
片刻之后,当一头雾水的雷茂跟着葛妈妈过来,刚站在门口,与厅内那一老一小对视之时。
他整个人都如遭雷击,登时呆立当场,眼眶微红,嘴唇抖动着。
而雷老爷子却也没有比他好上多少,在雷茂出现在门口的那一瞬间,他倏地站起身来,浑身颤栗。
这……是他的儿子?
他心中不断地在想,这间宅子,难不成是什么神仙住的地方?
如若不然,他怎么会在这里看见已经死了两年多的儿子……
老爷子想往前走几步,却又不敢动,生怕这场太过美好的幻境,怕自己一动,眼前的儿子就消失了。
而金凤,在盯着雷茂看了好久之后,求助般的视线投向周如玉,得到了对方一个肯定的点头。
她这才擦了擦眼睛,用力朝着门口的人跑了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腿,哭着喊了一声:“爹!”
雷茂这才醒过神儿来,手足无措地看着自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女儿,摸了摸她的脑袋,笨拙地安慰着:“好金凤,不哭,不哭啊,爹在这儿呢……”
然而听到他的安慰,金凤哭得更大声了。
好像要把这几年受的委屈,一个劲儿地都哭出来。
也正是因为她的动作,雷老爷子才终于确认,眼前的儿子是个活生生的人,不会因为受到惊动就消失,他步履蹒跚地走过去,靠近他,试探着伸出手,摸了摸雷茂的胳膊和肩膀,随即便老泪纵横,哽咽着:“大郎……是你吗?”
“是我,是我!”雷茂也落下泪来,用力吸了吸鼻子,把两只胳膊都伸到老爷子面前,“您摸摸看,儿子没死!”
听到“没死”这两个字,老爷子再也忍不住了,紧紧抓着儿子的胳膊泪如雨下。
周如玉与阎夫人对视一眼,毫不意外地发现对方也都红了眼眶。
至于更加感性一些的葛妈妈,已经在拿着帕子擦眼泪了。
……
一行人一直在阎府待到了晚饭后,一家三口怎么都舍不得立时离开家人,只不过雷茂还不方便露面,也需要在阎府继续养伤,周如玉也不好将雷老爷子与金凤祖孙俩留在这里,怕被别人看出来什么端倪,一家三口便只好暂且分开。
周如玉带着老爷子和金凤回了自家府上。
亲自带着他们二人安顿好之后,她才带着唐晴回到正房。
沈伯文此时已经下衙了,自个儿带着珏哥儿吃饭,至于霁哥儿,是用不着他的,自有谭婶子帮忙。
见自家娘子进屋,便下意识问道:“用过饭了吗?”
周如玉点了点头,道:“在阎夫人那儿用过了,你们吃罢,我去里间换身衣裳。”
等她从里间换好衣裳出来,沈伯文已经用完饭了,珏哥儿回书房温书,霁哥儿也被谭婶子领出去活动去了,屋内现在就他们夫妻二人。
周如玉见状,便坐在他身旁,将白天发生的事都娓娓道来。
沈伯文听着,面上神色便越来越冷,听罢之后,才缓缓地道了声:“都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相公说的是。”
接下来才将她把雷家祖孙带到阎家宅子里,跟雷茂亲人重聚的事也说了。
沈伯文听到这儿,面色好看了许多,叹了口气,才道:“这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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