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成白社
沈伯文点点头,正色起来:“那我们也过去吧。”
一行人这便往隔离病患的那间宅子方向去了。
……
走了地方,李老大夫那些个大夫们都各自搬了张桌子,坐在院内,挨个儿替戴着口罩的病患们诊脉。
挨到的病患坐在大夫桌子对面的小凳子上,排在后面的病患则是按照间隔一米的距离候着。
这也是沈伯文先前叮嘱过的注意事项之一。
沈伯文等人戴着跟他们一样的棉布所做的口罩。
他走在人群的最前方,缓步走到李老大夫身边,并没有贸然开口插话,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
李老大夫因为诊脉太过专注,也没有发现他的到来。
反倒是正在被诊脉的病患认出了他,面上顿时有了神采,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脱口而出唤道:“沈大人!”
这一声出来,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李老大夫都发现他过来了。
不等他们起身,沈伯文便摆了摆手,原本清润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来有点闷:“不必行礼,诸位继续便是。”
大夫们这才放心下来,继续专心致志地诊脉。
人群的最后方,阎师爷就站在靠近门口的地方,远远地瞧着里面的情景,眼中不由得透出几分疑惑之色。
忽然有人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吓得他顿时一个激灵。
鲁师爷调侃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老阎啊,你胆子什么时候这么小了?”
“像你这样突然动作,是个人都会被吓到。”阎师爷没好气地道。
“我说的不是这事儿。”鲁师爷捋着胡子从他身后绕到身前,慢吞吞地道:“我是说,你这个位置,离病患们还有相当远的一段距离,至于怕成这样一点儿都不敢往前走吗?”
阎师爷心头登时猛地一跳。
片刻之后,才若无其事地点着头道:“我一贯胆子不大,你又不是不知道。”
“是么?”
鲁师爷听罢,反思了片刻,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了,好像怕这种事,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能强求,他便不再开口,自己往前去了。
前方,沈伯文安静地看了会儿李老大夫他们诊脉的过程,便悄无声息地走开了。
毕竟自己一直站在这儿,也是给他们的压力。
而且是不必要的压力。
他索性走到病患那边,同样是隔着一米的距离,用不打扰到大夫们的音量,轻声询问起来病患们最近的感受,以及是不是有什么别的诉求。
可能其他人,包括自己的下属会认为自己是在装样子,亲身实地地专门跑过来,就为了跟病患们说上几句话,没有朝廷官员的样子。
但沈伯文其实并不在乎。
他只要自己清楚这样是有意义的就好。
……
一直到大夫们诊脉结束,沈伯文基本上也同大部分病患们说过话了,病患们被带回房。
院内的气氛都是一片祥和。
还有不少病患在离开前朝着沈伯文远远地躬身道谢。
——这些都是很有可能被治愈的。
沈伯文留在后面,让大夫们先出了门,他们还要回去根据这些脉案,再探讨一番,时间耽搁不得,不好浪费在无谓的寒暄上面。
鲁师爷就跟在沈伯文身边,陪着他慢吞吞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自然而然地就瞧见了依然站在大门边上的阎师爷,鲁师爷眯了眯眼睛,心道自己看错了,怎么觉着老阎看着大人的目光好像有点儿发愣呢?
他忍不住叫了他一声:“老阎!”
声音稍微有点儿大。
阎师爷顿时回过神来,随即便故作淡定地掩饰方才的神色:“怎么了?”
还问我怎么了?是你怎么了才对吧?
鲁师爷刚准备这么说,就听见自己身前的大人忽然开了口。
声音平静无波:“你是不是很失望?”
鲁师爷:“……啊?”
然而沈伯文这句话却并不是对着他说的,而是前方的阎师爷。
阎师爷闻言,登时脑子一片空白,不由自主地愣在了原地。
旋即便装傻充愣起来,疑惑地“啊”了一声,然后道:“大人您在说什么呢?属下怎么听不懂。”
沈伯文双手负在身后,腰带勾勒出挺拔的身姿,他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垂眸地看对方。
阎师爷还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
场面安静了好一会儿。
半晌之后,沈伯文才淡淡地道:“混在病患里面的那个人,昨晚就已经被抓了。”
这句话像是一道从天而降的惊雷劈在了阎师爷的头上,他登时手脚冰凉,呆若木鸡。
他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
然而沈伯文此时却不想再同他说话了,招了招手,将候在不远处的衙役叫过来。
“将阎昌肃拿下,送入府衙大牢。”
这两个上前来的衙役显然是提前得到了要抓人的嘱咐,手里都带着捆人用的麻绳,不过眼中还是带着惊讶。
原本只知道是要抓人,还当是抓准备闹事的病患呢,怎么都没想到,居然是抓这位阎师爷?
第一百二十二章
老爷, 您要回府衙吗?”
场面安稳下来之后,唐阔不由得问道。
心中理所应当地想着,虽然不是第一天知道, 但是……阎师爷居然会背叛自家老爷,老爷这会儿应当是想去牢里审人吧?
片刻后,沈伯文却拒绝了。
他垂下视线, 道:“不必,先回家吧。”
阎师爷, 就先关着吧,自己暂且不想看见他,也不着急审。
说完这句, 他又关心起另一件事来:“昨晚,被打伤的那个人怎么样了?”
“暂且还没醒。”唐阔闻言,忙道:“李老大夫他老人家说,这人伤得有些重。”
沈伯文听着便皱起了眉,沉默不语了半晌,才缓缓地道:“好好照料着, 若是醒了, 就让人来告诉我。”
“小的明白。”
唐阔点头应下。
主仆二人说完话, 沈伯文注意到就在不远处的地方,鲁师爷正一脸的纠结, 脚步似乎有点儿踌躇,一副想问什么又不知道该不该问的模样。
鲁师爷不笨,自然看得出来是阎师爷背叛了自家大人, 只是他怎么都想不通, 为什么?
自家大人本事不差, 明眼可见的前途大好, 为什么老阎要这么做?
他百思不得其解。
沈伯文看出来了,缓步走到他跟前,“有什么想问的,明日到府衙之后再替你解惑。”
“哎。”
鲁师爷听罢,忙应下。
……
回到家中,沈伯文独自坐在书房。
他面前是一封拆开的信。
——是自家妹妹让人从京都送来的。
上面的内容则是她在茶楼听到的只言片语,并且提醒兄长要小心。
沈伯文的视线似乎落在上面,又似乎没有。
他轻轻捏了捏鼻梁,面上有些许疲惫。
兴化府的那几处私矿与燕王有关系,这件事他先前便已经知道了,后续的事务转到锦衣卫手中之后,他便不再多加过问,他并不怀疑锦衣卫办事的效率,想必现在景德帝已经差的差不多了。
虽然不知为什么朝中毫无动静。
可能是过于宠爱这个儿子,或是觉得家丑不可外扬,亦或是想要憋个大招。
按照沈伯文对景德帝粗浅的了解,或许最后一种可能性更大,但也不排除前两种。
沈苏的来信之中,还提到了她听到那两个据说是燕王手下的人,言论中谈及要对付自己,让自己“吃些苦头”,沈伯文立马就想到了他们的下手思路。
对付一个朝廷命官,能让其吃苦头的办法,不外乎从他的仕途下手。
另外,沈伯文在朝中有人,谢阁老与褚阁老都十分看好他,还有陆翌这个同门大师兄在,他们若是想从朝堂中直接构陷,难度极大。
但若是自己糊了过错,他们便很容易达成目的了。
想明白这一点,沈伯文自然而然地加强了对自己身边人的排查。
——阎昌肃,太生疏,也太明显了,甚至有时候不能很好地控制他自己不自然的表情。
以至于沈伯文很快便顺藤摸瓜找到了那个混迹在病患之中挑拨离间的人,并没有为此花费太大的力气。
想到这里,沈伯文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原本以为他们只是想让自己出错,办不好防疫的事,却没想到还是把这些人想的太好了。
——他们是想要自己的命。
阎师爷特意没有把换了药方所以停药两天的事告诉病患们,就是为了配合混日其中的那人煽风点火,借此在自己去探望的时间制造暴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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