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成白社
沈伯文有点头疼,要不是自家娘子瞧见了正打算跟着别的客人混进来的少年,差人告诉自己,到这会儿都不知道家里还来了个贵客呢。
但俗话说得好,来都来了。
“臣明白了。”对上少年期待的视线,沈伯文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又对不远处的长子招了招手:“你陪着殿下逛一逛,说说话。”
李祯闻言,眼睛“嗖”的一下就亮了,“谢谢沈先生!”
沈珏走近应下,邀请皇长孙去自己院中坐一坐,对方欣然同意,两个身量差不多的少年这才离开了前院。
至于沈伯文,则是还要回到书房,给太子殿下写上一封信,告知皇长孙来到自家府上的事,派人送到左春坊去,也幸亏刚才听长风提起,太子今个儿因事去了那边。
信被送出去,沈伯文不免联想到自己在现代当老师的时候,学生放了学不回家,跟着去同学家里玩儿,家长等不到孩子回家,急得上火,还要给自己这个老师打电话询问下落。
——果然调皮的孩子是不分时代的。
沈珏的明德院,两个少年正在书房中闲聊。
李祯许久不见他,好奇极了,问题层出不穷,又是问外面的事儿,又是问紫阳书院的事儿,显然对什么都很感兴趣。
“兴化府靠海,海产丰富,他们的鱼脍很出名,据说味道极美,不过父亲却不准我们吃,担心未经烹熟的鱼肉中有寄生虫,吃坏身子就不好了。”
李祯的问题又来了:“寄生虫是什么?”
“嗯……大概就是一种会留在体内的虫子?”沈珏思索了一下,才道。
李祯露出了不忍直视的神色。
视线又转到了书桌上,扫到上面已经写好的一篇文章,不由得惊讶:“珏哥儿,你都学到这里了吗?比我快这么多!我记得你走之前,我们的进度是差不多的啊。”
沈珏点了点头,并不意外地道:“殿下您将来不必科举,读书只为明理,慢慢读便是了。”
很早之前,他就明白皇太孙读书跟自己读书的目的是不一样的。
“你现在是秀才了吗?”
李祯现在的进度虽然没有沈珏这么快,但是文章写得如何还是能看得出来的,反正他瞧着,桌上这篇文章已经写的挺好了,他才这么问了句。
沈珏又嗯了一声。
李祯听他话少,不由得支着下巴,“珏哥儿,你今日话怎么这么少?”
“……”
沈珏面上露出个有点沉痛的表情,半晌后,才慢吞吞地开口:“口舌生疮。”
可能是沈老太太许久不见孙子,可着劲儿地让厨房做好吃的给他,什么补吃什么,冬日里新鲜蔬菜又少,成功地把他给吃上火了,生疮的位置还极其刁钻,在舌根与牙齿相接的地方。
说话也疼,不说话也疼,吃饭也疼,喝水也疼,还要喝专门找大夫开的苦药汤。
——痛苦。
他这么一说,李祯立马了然,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这种小病,不严重,就是磨人得很,他自己每次起口疮,都觉得难受的要命,烦心得很,扰得他什么都不想做。
因而非常感同身受地说:“我懂了,那你还是少说话吧,免得又开始疼了。”
沈珏刚一张口,那处又开始疼了,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道:“谢殿□□谅。”
“这样吧,我回头让人给你送些药丸子过来,是太医专门给我做的,对口疮有奇效。”
李祯似是想起来了什么,双手一拍,又补了一句。
这是好意,沈珏也不知道该不该推辞,父亲也没教过自己遇上这种情况该怎么做,他思索了片刻,朝对方拱了拱手:“多谢殿下。”
“不客气不客气。”
李祯原本还想学着话本中的主角那般轻描淡写地摆摆手,然后道一句:“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不过又觉得不太合适,才悻悻然地憋了回去。
……
沈伯文倒是不知自家长子与皇长孙相处得颇佳,对方甚至还给打算给珏哥儿送一份治疗口舌疮的丸药。
他在前院负责接待男宾们,大半日下来,将客人们都送走之后,已是有些筋疲力尽了。
就在他打算回房歇会儿的时候,下人们又前来禀报,道太子殿下驾到。
“……行吧。”
沈伯文叹了口气,对唐阔道:“去跟珏哥儿和长孙殿下说一声,就说太子殿下过来了。”
交代完这句,他便出了门,去前头主动相迎。
他倒是没想到,太子会亲自来接儿子。
……
太子瞧着跟他离京前没什么太大变化,沈伯文走到跟前,恭敬地拱手行礼:“微臣见过殿下。”
“沈大人不必多礼。”
太子笑了笑,示意身后的随从将东西送上,:“一方端砚,以贺沈大人乔迁之喜。”
这话说的,这份礼似乎也是情理当中,沈伯文不好拒绝,顿了顿,便收下了。
“多谢殿下。”
“沈大人太客气了。”太子摇了摇头,“祯儿性子跳脱,不请自来,倒是给你家中添了麻烦。”
从前的经验告诉沈伯文,别人父母说他们家孩子的缺点可以,但是如果你当真了,也上去附和,那就是傻了。
因而他只是笑了笑,语气平和地道:“长孙殿下上门,寒舍蓬荜生辉,怎么能叫麻烦呢。”
这话说的,没有半点儿勉强的意思。
太子听罢都不由得认真看了他一眼。
待到他们走到前厅,皇长孙和沈珏已经在里面等着了,太子跟沈伯文又寒暄了几句,便带着儿子回去了。
仿佛只是来接儿子,顺道送上一份贺礼的。
到了晚上,沈伯文回到后院,一家人陪着老爷子和老太太用过晚饭,便各回各的院子了。
周如玉也忙了一天,操持这样的宴席,极费心力,自家相公如今官居正三品的户部侍郎,除了亲朋好友们,其他前来赴宴的宾客们身份自然也不会低。
光是负责接待这些人的家眷们,就得留十分的心,万不可出什么纰漏,况且就算计划得再好,真正到了时候,也会出现各种各样的状况,这些都需要禀报她来定夺。
甚至现在,从松鹤堂回来,才洗了个澡,披散着半干的长发,她还在烛光下核对礼单。
这些人请来往最为繁琐,却又半点儿马虎不得,因而不得不亲自费心费力。
沈伯文洗完澡从浴房出来,瞧见的就是这幅场景。
还没走到她跟前,烛光忽的跳了一下。
周如玉正想拿放下手中的礼单去拿剪刀,沈伯文却先她一步拿了起来,细致地替她将已经烧焦碳化的烛花剪去。
烛光顿时明亮起来。
她抬起头,沈伯文也正好低头看她,四目相对,他眼带笑意,温声道:“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1|
这句诗周如玉是听过的,她笑了笑,用礼单遮住半张脸,只露出的一对眸子中满是打趣,语调微微上扬:“夜雨?”
寒冬腊月的京都,夜雨自然是没有的。
沈伯文失笑,在她身边坐下,自然而然地伸出胳膊将她揽入怀中,一本正经地道:“夜雪也行。”
外面刮着寒风,室内温暖如春。
……
翌日,是个大晴天,万里无云。
今日也是沈伯文正式到户部任职的日子。
他的心情不算轻松,但也没有多么紧张,尽管顶头上司是一直跟自己不对付的渠恺渠阁老。
总之他已经做好了被刁难,或是被无视的准备,然而到了地方之后,才发现自己大概是想多了。
渠恺也就在头一天的时候来开了个会。
虽然对他爱答不理的,但是也没干别的。
不知是不想跌份同他计较,还是在憋什么大招,沈伯文暂且还不得而知。
开完会之后,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沈伯文就再也没在户部见到他们的尚书大人了。
——听说基本是都在文渊阁办公。
是听户部左侍郎说的,他还说除非是景德帝亲自下令尚书负责的事务,渠阁老才会过来。除此之外,户部的活儿,基本是就是他们两个侍郎,带着底下的人干的。
户部并不是个清闲衙门,一年到头都有事干,上至左右侍郎,下至小吏们,都不得闲,碰上大事,更是人人忙得脚不沾地。
所以沈伯文预想中的冷待,并没有发生。
第一百二十九章
沈伯文如今也有上朝的资格了, 每次都要半夜就起来,夜幕中的星子都还挂在上头,就顶着困倦出了门。
好在成贤街的位置的确不错, 以往乘车要花上将近半个时辰才能到地方,现在只需要一个时辰就差不多了。
站在朝堂之上,前面的官员说着无关紧要的事, 有相当一部分人昏昏欲睡,沈伯文也不由得有点儿走神。
他参加朝会也有好几次了, 明白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待会儿就又如以往那般平平淡淡地散了。
然而今日,似乎就出了那个意外。
正当龙椅上的景德帝示意身边的刘用下令退朝之时, 忽然有一道身影从文官队列中大步迈了出来,大声道:“陛下,臣有事启奏!”
刘用还没喊出来的话又憋了回去。
景德帝敛目,看向底下那个头发花白的身影,缓缓道:“爱卿请讲。”
“启禀陛下,河南突发水灾, 堤坝被冲垮, 归德与汝宁二府受灾严重, 百姓流离失所,遍地饿殍, 死伤惨重,还请陛下派人救灾!”
话音落下,殿中倏然安静下来。
景德帝没有说话, 底下的臣子们也悄无声息, 只敢与相熟的同僚对视几眼。
河南怎么发水灾了?这些年又是旱灾又是水灾的, 大周是不是气运不顺啊?
沈伯文在听到这番话之时, 眉头皱起,心情郁卒。
水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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