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成白社
小厮撇了撇嘴,不说话了,系好包裹,才回去躺下,折腾这么半天,刚捂热的被窝又凉了。
床上的陶正靖却没睡,仰头望着头顶的帐子,心中却在暗自思索,嫡母白氏的父亲是国子监司业,正六品。虽然官位不高,但是人脉很广,自己这次若是考不上,就打算在京都住下来,嫡母的信里也说了,若是没能考中,就托人给他找个好老师。
想到这里,他心里的压力稍微减轻了点,随即便渐渐睡着了。
另一间房里,沈伯文正面临着一大难题。
今日到了客栈之后,他便没怎么在房间停留,因而也没注意到,这间房里只有一张床。
所以这会儿就愣住了。
想想也知道,人家掌柜的看他们是夫妻俩,当然不会在房里再另加一张床了。
然而在桃花村和县里的时候,他跟周如玉一直是分睡在两张床上的,他经常看书到很晚,便自己单独睡一张床,而周如玉则是带着女儿睡在另一张上面。
但事到临头,他不可能出去再单独要一间房,这样任谁都能看出有问题。
在心里叹了口气,转头便对上周如玉好奇的目光,“怎么了相公,可是这间房有什么不对之处?”
“没有不对之处。”沈伯文摇了摇头,只道:“现下天气还有点冷,一床被子怕是不够,我再去找掌柜的要一床,你先睡吧。”
你先睡这样的话,在县里的这半年,周如玉不知道听了又多少了,知道他不是客气,而自己也真的有点累了,便点了点头,“相公回来之后也睡吧,今日太晚了,就先别看书了。”
沈伯文笑着应下。
故意在外面多磨蹭了一会儿才回来,然而当他抱着被子走到床前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周如玉已经睡熟了的侧脸,温柔恬静,一缕长发散在身前,嘴角微微翘起,像是做了什么美梦一般。
沈伯文松了口气,随即便自嘲地笑了笑。
将被子放上去,躺到距离身边人约莫一掌的距离处,随之也沉沉入睡。
第三十八章
一夜无话。
次日, 许是身边睡了人,还不怎么习惯的原因,天还未亮, 沈伯文便醒了。
睁开眼,下意识看向身边,周如玉却还未醒, 睡姿从刚睡着时的平躺变为了侧躺着,鬓边的碎发滑落下来, 显得有几分凌乱,沈伯文不自觉地伸手帮她把乱发拨到耳后,然而动作进行到一半时, 指尖不经意触碰到了她温热的侧脸,他整个人顿时僵在原地。
然而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周如玉却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坐在床边的相公,揉了揉眼眶, 问道:“现下什么时辰了?”
在她抬手的时候, 沈伯文便顺势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 此时闻言,便一边起身, 一边若无其事地回她:“还早,你再睡会儿,等下我再叫你。”
他下了床走到桌前, 床帐又重新落下, 周如玉本想起床, 但里头昏昏暗暗的, 她又是一阵困意袭来,不自觉地便睡过去了。
待到再次睁开眼,掀开帐子往外看了看,天已经快亮了,忙起身洗漱,生怕耽误了启程的时间。
刚洗漱完,门被推开,她转头看过去,只见沈伯文端着早饭进来。
沈伯文见她起来,一边将手中的餐盘放到桌上,一边问道:“怎么不多睡会儿。”
周如玉不好意思地笑笑:“已经睡得够久了,也该起了。”
想到她平日里起的就早,或许是生物钟的原因,沈伯文便不再纠结这个话题,叫她过来用早饭。
夫妻俩用完早饭,简单的将东西收拾好,周如玉留在房间里等着,沈伯文出门打算去问问老师,什么时候出发。
谁料刚出门就碰上了陶正靖,他正从底下上楼,手里还拿着个包子,看样子是刚用完早饭回来。
陶正靖一抬头就瞧见沈伯文,看着手里的包子,不禁有点尴尬。
沈伯文就跟没看见似的,大大方方地同他打招呼:“梓林起得倒早。”
“延益也挺早的。”陶正靖将拿着包子的手放到身后,回道。
沈伯文无意让人家尴尬,只是碰见了不打招呼就太失礼了,说完这句便道:“我去寻老师说话,便先失陪了。”
“哦,那你快去吧。”
陶正靖一点儿意见都没有,还侧身主动把路给他让出来。
……
韩辑这边也刚同自家夫人用完早饭,见弟子来问,便商量出一个具体的出发时间,沈伯文又跑了一趟邵哲房里,将时间告知他。
等到出发前,韩辑顺便问了问隔壁房里的陶正靖,要不要同他们一道。
陶正靖谢过他的好意,才不好意思地开口道:“学生与同窗约好了要一起上京,怕是只能辜负韩先生的好意了。”
韩辑本就是问问,得到这个回答也并不介意。
他们一行人离开客栈,乘着马车来到码头,由人声鼎沸的码头登船,算是正式踏上了离开广陵府的第一步。
……
客路青山外,行舟绿水前。
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
碧波荡漾的江面上,一艘客船正缓缓前行,船头处,周如玉正陪着萧氏说话,李妈妈陪在一边。
收回眺望江面的视线,萧氏不禁问起:“你相公好点儿了吗?”
周如玉点了点头,道:“用了午饭之后便好些了,现下正睡着休息。”
上了船之后,谁都没料到,沈伯文竟然晕船,头晕脑胀,食欲不振,精神头都不好了,周如玉只好又拿出了自己的紫苏梅子,她自己都没想到,原本只是以防万一备着的,却当真派上用场了。
萧氏也记得他当时面色苍白的样子,听到回答后便稍稍放心,颔首道:“那便好。”
“师娘,船头风大,还是先回去吧。”周如玉感觉到扶着师娘的手都有点冰凉,不由得劝道。
萧氏哪怕心里再装着事儿,也不好让人家小娘子陪着自己在这里吹风,回头染了风寒就坏了,便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周如玉这才松了口气,扶着她回房。
回到房中,韩辑不在,见周如玉眉间的轻愁,萧氏便开口道:“若是不放心,便回去瞧瞧,我这里也无事了。”
谢过萧氏,周如玉便告辞退了出去。
见沈家娘子出去了,李妈妈替自家夫人倒了杯水,道:“夫人喝口热水,暖暖身子。”
萧氏接过杯子,温度从杯壁上传来,缓缓将手捂热。
李妈妈见她神色郁卒,不由得关切道:“夫人这是怎么了,来的时候不好好好的?”
这是她从娘家带过来的老人,也没什么不能跟她说的,萧氏扯了扯嘴角,低头道:“我是想到又要回到韩府,老夫人怕是又要催促相公跟我,从韩家过继一个孩子的事儿。”
一听是这件事,李妈妈也不好说什么了,只好说:“您别发愁,万事都有老爷呢。”
说到自家相公,萧氏眉间更添愁绪,她叹了口气,轻声道:“我生养不了,老爷不愿让我伤心,既不纳妾,还对老夫人说是他自己的问题,老夫人这才没有难为我……”
她说到这里时不知想到了什么,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可老爷究竟有没有问题,我跟他心里都清楚,原就是我的过,害得老爷这把年纪,竟连一个亲生的儿女都没有,这让我心里如何过得去?”
李妈妈正欲说什么,房门却被一把推开,韩辑的声音随之响了起来:“李妈妈,你先出去,我同夫人说几句话。”
知道自家夫人心中一直有心结,这事儿,别人说都没有用,还得老爷开解,所以李妈妈闻言便顺从地退了出去,关上门,守在门外。
房内,萧氏不知自家夫君听到了多少,抬起头来,看着自家夫君,欲言又止,终究还是一言未发,复又低下头去。
韩辑见她这个样子,心中只有心疼,他走过去,坐在她身边,长长的叹了口气,无奈地道:“夫人……”
萧氏心中一颤,但还是没有开口。
韩辑却明白她心中所想。
因而他开了口,将自己心里想的道出:“夫人,我韩辑,不是什么才惊绝艳的旷世奇才,值得把这身血脉延续下去,所以对于我来说,人这一生,有没有孩子,并不是最重要的事。”
他之前从来没有跟萧氏说过这些,她听着不由得抬起了头,看向他。
看到自家夫人这表情,韩辑反倒笑了,问她:“是不是没想到?”
萧氏下意识点了点头。
韩辑又笑了,动手给自个儿也倒了杯水,喝了一口,还嫌弃道:“竟然不是茶。”
不过嫌弃归嫌弃,还是慢慢饮尽了。
放下杯子,才继续开口,“那些死后没人摔盆添土,逢年过节没人拜祭的话,你听听就过了,韩家萧家这么大的家业,难道还缺人吗?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都不来,我不是还有三个弟子吗,问题不大。”
萧氏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又不知道如何反驳,只能任由他说。
只是说罢这些,韩辑眉宇间隐约带了愧疚之色,望着萧氏的眼睛,叹道:“夫人那年随我在任上那年,我只怪我自己没有照顾好你,让你吃了这么大的苦。”
就是那一年,他刚到地方,忙于公务,早出晚归,萧氏也不能清闲,更加辛劳,结果就是没注意到自己怀了孩子,快三个月的孩子掉了,还伤了身子,日后再也不能生育,
提起那件事,虽然已经过去多年,萧氏心中的坎却还没过去。
闻言便呼吸一窒。
就在此时,韩辑却看着她道:“夫人待我之心,辑当全心报之,我所遗憾的,只是没能与夫人有一个我们的孩子罢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萧氏听到这里,终于再忍不住,伏在桌上默默落泪。
韩辑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和地道:“过继的事情,我去跟母亲说,你要是想要个孩子承欢膝下,咱们就去看看,要是不想要,我便拒了,不是什么大事儿,也莫要忧心。”
……
另一边,周如玉原本出来,并不是不想留在房里照顾相公,只是他一贯觉轻,稍有响动便会醒来,怕自己在房里,会扰了他休息,这才出来的。
但出来也有一会儿了,心中实在记挂,辞别师母,便加快脚步赶回去。
她回来的倒正是时候,沈伯文睡了一觉,刚刚醒来,晕船的症状减轻不少,身上也没那么难受了,正要下床给自己倒杯水喝,就看到自家娘子推门进来。
“相公醒了?好点了吗?”
看见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沈伯文心中微暖,点了点头,实话实说道:“已经好多了。”
周如玉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主动替他倒了杯水,端过来递给他,坐在床边的凳子上,问他:“相公晚上可有什么想吃的,我去借了厨房的地方帮你做。”
沈伯文摇着头道:“太过辛苦你了,船上的饭食味道尚可,我还算吃得惯。”
见她还要忙活,沈伯文只好道:“我想出去透透气。”
周如玉笑了笑,“你想去便去呀,我又没拘着你,不过外头冷,得多穿点儿。”
沈伯文应下。
往外走的时候,他还在心中想,近来好像自家娘子的性子稍微外向了点,没有一开始那么压着了,虽然不明白是因为什么,但这终究是一件好事,沈伯文也乐见其成。
刚走到外面,就瞧见自家师兄孤身一人站在船舷处,往江面上望。
沈伯文走过去,出声打了声招呼:“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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