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成白社
沈老太太闻言就笑着道:“她爹娘今个儿去韩老爷家,也带着她跟他哥哥去了。”
“这样啊。”杨婶子点了点头,韩老爷家她也是知道的,只是颇觉可惜:“那今个儿是瞧不见阿珠了。”
沈老太太却道:“早上就去了,这会儿都该用完饭了,我估摸着也快回来了。”
话音刚落,不远处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奶!我们回来啦!”
“哟!”杨婶子倒是反应更快,冲沈老太太乐了:“您说的还真准。”
这声音正是沈珠的。
老太太抬起头,便瞧见自家大孙女儿迈着腿跑在前头,她哥哥小心的追在后头,大儿媳妇就跟在两个儿女身后,反而自家长子这个当爹的,优哉游哉地踱步缀在最后面,半点儿不急。
沈珠跟自家奶奶关系好,一溜烟儿跑过来抱住她,仰着头问:“奶,你吃了没呀?”
“吃了吃了,晴娘做的饭。”沈老太太下意识答完,又道:“这还在外头呢,怎么没个站相,还能一路跑过来的?”
原先在桃花村的时候,沈老太太也不管束着孙女,毕竟庄户人家的孩子都这样,没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讲究仪态的说法。
这不是跟着自己长子到了京都,老太太担心旁人见了会说自家没规矩,家中的小娘子也没个样子,才想着将孙女儿的行为约束起来。
不过坐在她对面的杨婶子闻言便道:“老太太,这京都开阔,对小娘子们没那么多管束,大致礼仪过得去便可,那些王孙贵族家的贵女们,还有官家小姐们,性子也都不拘着,平日里出门踏青听戏打马球,都是常有的事儿。”
见老太太若有所思,杨婶子才继续道:“我看你们家的阿珠啊,天真烂漫,正是最讨人喜欢的性子,何必拘了她?”
这番话倒是说到沈老太太心上去了,自己虽然因着担心旁人会说嘴才起了约束孙女性子的主意,但心里却也极喜爱她的。
如今听杨婶子这么一说,果断将先前的打算放弃了!
就是,我孙女这么好,可别拘成个木头桩子的性子,那还有什么意思?
沈伯文此时也走到跟前了,同杨婶子打了声招呼,才带着家人回去。
沈老太太没什么事儿,便没跟着回,继续坐着唠嗑,沈珠也还陪着她旁边看她做针线。
又把杨婶子看的爱的不行,羡慕地道:“我家只有几个小子,一个个的成了亲,结果生的也都是孙子,没个孙女儿,看见你们家阿苏娘子和阿珠啊,真是眼馋的不行,您家这风水可不一般,连孩子都比旁人家的好看……”
沈老太太被这番话说的心里高兴,嘴上可不好直接应下,还得谦虚几句。
……
没过几天,沈伯文就正式开始在翰林院中点卯了。
京都的翰林院位于皇宫的东南方,坐南朝北,位置极佳。
不过翰林虽说清贵,但也是真的穷,不然不会有穷翰林一说,作为朝中有名的清水衙门,除了几位学士们是乘轿来上衙的,其他人条件好点儿的就坐马车来,更大一部分,家中连马车都没有,住在朝廷分配的单间里,只能走路来办公。
三元巷离翰林院并不远,沈伯文也是步行上衙的其中一员,正好还能锻炼身体。
他如此一想,便觉得也是一举两得的好事了。
只是买马车的事儿总归要提上日程,沈老太太与自家娘子出行还是需要的。
每日凌晨六点起身,到了翰林院之后先签到,头一回看到还要签名打卡的时候,沈伯文难免产生了一丝熟悉感,怎么这无论哪个时代,上班打卡好像都是常规。
而他与谢之缙,还有韩嘉和三人的主要工作,便是编修大周会典。
所谓“自古帝王君临天下,必有一代之典,以成四海之治。”[1]
编修典制的重要性明显可见。
景德帝继位不久便有诏:“仰遵圣制,遍稽国史,以本朝官职制度为纲,事物名数仪文等级为目,一以祖宗旧制为主,而凡损益同异,据事系年,汇列于后,稡而为书,以成一代之典。”[2]
因而大周会典,更与一般的史不同,是官修的断代典制体史。
简单来说,大周会典的作用便是以历代大周皇帝所颁布的典章制度为对象,修撰于一体,记录其历史演变。
殿试到了如今,已过去三月有余,热度也渐渐消退,别人对他的称呼也从沈榜眼变成了沈编修。
毕竟翰林院中最不缺的就是饱学之才,在这里待过的状元榜眼探花不计其数,他们三个进来,就像是一滴水珠落入湖中一般不起眼,即便是负责编修大周会典,做的也是其中最末的部分。
比如抄录,编篡,检查有无别字等。
随后再交由顶头上司负责检阅审核。
非但不忙,还很清闲,甚至有许多时间可以看看书,写写文章。
这日,沈伯文刚点完卯,到后堂分配给自己的屋子中坐下,继续昨日的手底下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范应期也到了翰林院,一路上的低阶官员都向他问好:“范学士好。”
他也一一颔首应过。
走到一半,忽的想起来一件事儿,于是半路上拐了个弯儿。
沈伯文听到动静,闻声抬头,便忙站起身来:“下官见过范学士。”
“不必拘谨,坐吧。”范应期将自己手中拿着的几本书放到沈伯文的桌案上,在他身边坐下,温和地问道:“你初到翰林院,近日来可还好?”
“多谢学士关心。”
沈伯文闻言便从善如流地坐下来,继续道:“诸位同僚皆是和善之人,下官一切都好。”
“那便好。”
范应期点了点头:“修史之事是大事,不必着急,宁可多翻阅典籍,也切莫出了什么错漏之处。”
沈伯文自是恭敬应下。
范应期笑了笑,便站起身来,“你是稳重的性子,就当我白嘱咐一回,回头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尽可来寻我。”
沈伯文忙起身相送:“多谢学士,下官谨记。”
范应期离开之后,沈伯文回到原位,翻看起他方才带来的那几本书。
原来都是自己这边编修大周会典能用到的,心中不由得有所触动,随即便继续埋头于书本之中。
一早上的工作做完,就到了午饭时间。
翰林院是有自己的饭堂的,饭菜味道还都不错,尤其是这几日刚来了新人,听老人们说倒是比以往还要更胜几分。
沈伯文回家倒也方便,只是刚入职,自然不好不合群,若说什么方式能让人们迅速地熟悉起来,莫过于一起用饭了,因而他中午便也先不回家,与同僚们一道在饭堂用饭。
他隔壁便是谢之缙的屋子,刚出了门,正好碰上。
谢之缙一瞧见他,便主动问道:“沈兄是要去饭堂?”
“正是。”沈伯文点了点头回他。
“那正好。”谢之缙关上自己的房门,走到他身边,“那便一块儿去吧。”
沈伯文自然不会拒绝。
实际上,谢之缙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在翰林院的饭堂里用饭,他虽然什么样的饭菜都吃得,但终究还是更喜欢美味的,不然也不会见天儿的不在家里吃,跑遍坊市就为了寻摸京都之中饭菜味道甚美的馆子了。
即便在他来之前谢阁老就跟他说过,翰林院饭堂之中的饭菜味道还不错,他也表示不信。
毕竟他父亲是对自家母亲端上来能咸得齁死人的汤都面不改色喝下去的人。
然而第一天上值的时候,他的回家用饭计划便被沈伯文的一句随口相邀给打破了。
勉为其难地同沈伯文去了一次饭堂,谢之缙才发现,原来自家父亲这次说的竟然是真话?
翰林院饭堂的饭菜,味道的确不错。
说实在的,谢家府邸距离翰林院还是挺远的,如此一来便正好,此后的每一日,就变成了谢之缙邀沈伯文一块儿去饭堂了。
在去饭堂的路上,沈伯文正走得专心,忽然听到身边人问起:“沈兄最近在忙什么?”
沈伯文闻言,面上便露出个无奈的笑,语气中带了几分愁出来:“在给我们家那小子,寻一间合适的学堂,好让他继续读书,不至于荒废了。”
自己每日在翰林院中做的工作跟他没什么两样,好友这般问,自然不是问工作方面的事了。
既然不是公务,便是私事了。
说到这件事,沈伯文也很无奈,自己也没有想到,在京都想要为自家珏哥儿找间学堂继续念书,竟然是件那么不容易的事。
倒不是找不到,而是选择有些太多了,京都之中,秀才举人甚至在这儿等着补官的三甲进士们数不胜数,为了生活开设私塾学堂的也不少,而该如何从这些里面挑一处合适的,就成了沈伯文最近的烦恼了。
谢之缙前几日在得知沈伯文已经成亲多年,有了一儿一女,长子甚至都已经九岁之时,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分明他看着也没比自己大上几岁……
他是聪明人,一听便明白,随即便挑了挑眉,斟酌了一番,才开口道:
“沈兄若是不嫌弃,谢家族学如何?”
第六十二章
虽然有些心动, 但沈伯文倒是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下来,只谢过谢之缙,道自己回去同家人商量一番, 再给他答复。
谢之缙也似乎只是随口一提,闻言便点了点头,没有再说。
不过最后成与不成, 沈伯文都要感谢他这番好意,便道:“不过还是先谢过长风了。”
“无事, 当不得沈兄一声谢。”
二人一块儿到了饭堂,正好有空位,一张桌上能坐四个人, 那边只坐了两个,见他们二人过来,其中一人忙招呼道:“谢修撰,沈编修,来这边坐。”
沈伯文与谢之缙从善如流地过去坐下。
热情招呼他们的这位身形微胖,样貌敦厚, 正是他们这次的同年白希音, 与邵哲一样, 通过朝考考上了庶吉士,中午也在这边用饭。而他身侧那人, 则是另一位庶吉士沈鲤,也就是殿试的传胪。
相较于白希音的热情,沈鲤的态度便稍显平淡, 不过也在正常友好范围内。
白希音招呼他们二人, 实则是有件事儿要同他们说:“王修撰先前找我, 说打算叫我们这些新人们一道去吴家食肆中聚一聚, 我便来问问你们二位的意思。”
沈伯文听罢便明白了,原来还是聚餐吃饭的事情,便答应下来:“我这边没问题,到时过去便是了。”
入了官场,似乎总是避不开这些聚餐这样的事,沈伯文自然不能不合群,故而即便不怎么感兴趣,但也答应了下来。
今日的饭菜似乎不怎么对谢之缙的胃口,吃的速度都比平日里要慢得多,沈伯文那边答应下来之后,白希音的目光便转向他。
谢之缙放下筷子,便道:“我便不去了,晚上还有些事。”
他是谢阁老家的公子,不想去的话,自然没人能逼他,因而白希音闻言便点了点头,爽朗地道:“行,那到时候我跟王修撰说一声便是。”
谢之缙点了点头,道了声谢。
白希音忙道:“无事无事。”
他们二人说话,沈伯文安静地用自己的午饭,用完之后一抬头,就发现身边只剩谢之缙一人了,不由得问道:“白兄和沈兄呢?”
谢之缙闻言便觉得好笑,道:“他们二人怕扰了你用饭,便托我跟你说一声,他们先回了。”
沈伯文摇头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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