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成白社
“不说这个了。”她看向周如玉身边的沈苏,想到福柔公主那个面慈心黑的,不由得皱起了眉,开口道:“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周如玉见她先看向阿苏,便猜测或许是与沈苏有关,便开口道:“阿婉但说无妨。”
沈苏也好奇地看了过来。
渠婉闻言,这才将韩嘉和与盛幼怡之间的事,还有福柔公主对韩嘉和的看重都一一道来。
听得周如玉也不免蹙了眉。
“阿婉的意思是,公主殿下,或许会因为这件事,对阿苏不利?”
渠婉只道:“我只知道先前也有几个恋慕韩探花的小娘子,都被福柔公主叫去训斥过一番,后来几乎是看见韩探花都绕着道走,你家阿苏的相貌实在……我也无法预料公主会做什么。”
她这番话可谓是推心置腹了,若不是与周如玉实在投缘,换了旁人她定然是不会说的。
周如玉听得出来,尽管听到消息之后心绪不平,但还是先拉着沈苏行礼谢她。
渠婉起身避过她们的礼,叹了口气,道:“总之要多加小心,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来渠府寻我。”
周如玉点头谢过。
……
另一边的翰林院中,沈伯文正埋首于故纸堆中,提笔誊抄着什么。
面前的桌子忽然被敲了敲,他抬头看去,只看见张修撰面上神色似笑非笑,对他道:“沈编修还真是得陛下看重,这不,又传唤你去写诏令呢。”
沈伯文放下手中的笔,面不改色地道:“多谢张兄告知。”
无论是什么地方,都不缺这样看不惯别人的同僚,即便翰林院内部再怎么融洽,多多少少也会有些不和谐的人,这位张修撰便是如此,也是翰林院的老人了,然而因为不会做人,许久未得升迁。
只不过这人的冷嘲热讽,阴阳怪气,多半是冲着沈伯文来的,毕竟谢之缙有个阁老父亲,韩嘉和有个尚书父亲,都是他得罪不起的存在。
不过沈伯文也从不把这些话放在心上,只是听些酸言酸语罢了,当不得什么大事,他再怎么说也是翰林院的前辈,自己根基不稳的情况下,没必要因为这种事与他起冲突。
况且,说句不好听的,自己得陛下青眼,阁老看重,而这个人这半辈子,说不得也只能留在翰林院修史,犯不着同他计较。
于是说罢便站起身,理了理袖口,一边抬眼问道:“张兄还有事?”
张修撰见状便又气了一场,拂袖而去。
沈伯文笑了笑,并不当回事,整理好仪表之后,便出了房门,找到候在翰林院大门的小内侍,随他往西苑行去。
西苑是景德帝平日里处理政务的地方,批阅奏折,传唤大臣都在这里。
张修撰那人心眼儿不大,说的话倒是不假,他说沈伯文颇得陛下青眼,细看下来,似乎的确如此。
他们这次的一甲三人当中,沈伯文被叫来写诏令的次数是最多的。
就连谢之缙,被传召的次数也不及他多。
到了西苑,殿门外候着的内侍见状便过来同他道:“沈编修过来了,陛下正在同渠阁老议事,烦请您在外头稍待片刻。”
“有劳公公。”
沈伯文闻言便颔了颔首,客气道。
在景德帝面前伺候的内侍,还不是他这么一个七品编修得罪得起的,说几句客气话罢了,也不妨着什么。
沈伯文安静地立在外面,心中却在想着今日自己被叫过来,又是要写什么诏书。
正值夏日,天气有些热,也不知等了多久,身上都出了一层薄汗。
殿前终于有了动静,沈伯文抬头看过去,只见渠阁老面色微沉地出了殿门,一路往回内阁的方向走去,他原还在打算问好,不料渠阁老像是压根儿没瞧见他一般,脚步顿都没顿一下,就从他面前经过了。
沈伯文面色不变,心中也并未因着被无视了便觉得如何。
他一早便知当年老师还在朝堂上时,便与彼时还未入阁的渠尚书不合,人家看不惯自己这个老师的弟子,不想给面子,也在情理当中。
他此时心里想的是渠阁老是兵部尚书,方才为何会面色不好地从殿中出来,难不成是对大戎那边的战事有所变化?
不过想罢便又在心中摇了摇头,这些朝中大事,还轮不到自己关心。
没过多久,殿中的内侍便走出来,同他道:“沈编修,陛下传召。”
沈伯文点头谢过,又整理了一番仪容,才走进殿中。
“臣沈伯文叩见陛下,恭请陛下圣安。”
行礼过后,景德帝低沉的声音响起:“起来罢。”
“谢陛下。”
“来帮朕拟旨。”景德帝语气平静地道。
沈伯文应声后,便走到旁边的桌案旁,铺开纸张,提笔蘸墨,安静等候。
然而景德帝一开口,他的心就不断地往下沉。
竟是西北边的战事失利,军中伤亡惨重,而这份圣旨上的内容,则是任命御马监少监尚直为监军,即刻前往凤翔府。
宦官有专门的机构,共二十四个衙门,分别有十二监、四局、八司,其最高统领宦官才能被称作太监。这二十四个衙门各有分工,不但处理宫中事务,还要处理部分政务。[1]
而十二监中的御马监,不是养马的,而是负责统帅禁军,管理御用兵符,相当于内廷的兵部。
渠阁老这个外廷的兵部尚书,看御马监自然是处处不顺眼。
而此时,陛下竟要派御马监的人去西北做监军,也难怪渠阁老方才脸色那么臭了。
落笔写完,沈伯文退到一边,景德帝看过一遍,点了点头,便由身边大监收好,送到尚宝司去盖上皇帝金印。
景德帝面上一直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不过此时开口,语气似乎已经听不出愠怒,甚至还有心情问上沈伯文几句。
“近来在翰林院待的如何?”
沈伯文闻言,恭敬回道:“回陛下,翰林院中文风颇盛,上官们学识渊博,平易近人,同僚们相处和睦,臣能参与其中,是臣之幸。”
景德帝闻言便笑了,随即又道:“既然如此,那便跟着多学,多看。”
这话中是有教导的意思在了,沈伯文心头一动,忙行礼拜谢:
“臣多谢陛下教导。”
景德帝还有许多政务要处理,同他说了几句话,便让他回去了。
待到沈伯文都走了一半路时,身后追上来个小内侍,手上端着东西,喘着气同他道:“沈编修,这是陛下念您养家不易,赏赐给您的银两。”
话音落下,沈伯文不由得怔住。
这倒是他并未预料到的。
陛下对自己的看重,他似有所感,却未曾想陛下竟体贴至此,还能想到这一层。
小内侍还在眼巴巴地等着,沈伯文即刻回过神来,行礼领赏。
把赏赐送到了,小内侍也松了口气,羡慕地看了看沈伯文,心道陛下对这位沈编修可真是看重,也不知是因了什么。
二人道别之后,沈伯文才收起赏赐出了宫门。
正好也到了快下衙的时候,他心里头还存着方才的事儿,也专心不下来继续干活儿,干脆拿起本先前范学士给他的书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倒也渐渐看入神了。
要不是谢之缙下衙的时候过来叫了他一声,怕是就要忘了时间。
而当他刚回到家,就听周如玉将她们白天遇见渠婉之后的事说了。
沈伯文听的不由得皱起了眉,刚要说什么,门外传来唐晴的声音:“老爷,娘子,晚饭好了。”
话便拐了个弯儿,道:“先去用饭吧,用完再说。”
周如玉点点头,夫妻二人便出门了。
用过晚饭,沈老爷子被老太太叫上出门溜达去了,珏哥儿在领着阿珠在房里认字,唐阔帮着唐晴在厨房干活儿,院子里就沈伯文与周如玉夫妻二人,便继续饭前的话题说了起来。
沈伯文宽她的心,道:“这是天子脚下,就算她是公主,也须守王法。”
但他自己心里都不怎么信,若是福柔公主是个性子偏执的人,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周如玉也不信,叹了口气,道:“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这日久天长的,总会有松懈的时候,也不能让阿苏真的永远都不出门吧?”
沈伯文深以为然,心中已经想好了,既然一切的源头在于韩嘉和,那只能自己去找他谈一谈,希望能让他出面解决福柔公主这件事了。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沈苏的声音忽然从他们身后传了过来。
沈伯文被她突然出声吓了一跳,转过身一瞧,见她正抱着一碗杏子,慢吞吞地从石榴树后面挪了出来。
夫妻俩:……
沈伯文无言,顿了会儿,才不抱希望地问道:“什么办法?”
只见沈苏抱着碗坐到了周如玉身边,百无聊赖地捏着一颗杏子,开口道:“只要我跟除了那位韩公子以外的人定了亲,她不就放心了吗?”
周如玉顿时变了脸色,“这是你自己的婚姻大事,怎么能说的如此随意?”
沈伯文面上看不出生气不生气,他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语气平静地问:“你真是这么想的?”
“自然是。”
沈苏点点头,又笑了笑,黛眉弯弯,将手里的杏子放在桌面上,拍了拍手,道:“况且原本爹娘带着我来京都,不就是为了给我寻一门好亲事吗?”
见周如玉还是面露焦急,她又语气轻松地道:“再说了,大哥跟大嫂给我相看的人家,自然是极好的,你们又不会害我,反正早定晚定都是定,就算不碰上这件事,也是要挑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被人逼着和自家主动,却是两码事。
“说完了?”沈伯文听罢,将她放在桌上的那颗杏子捡了起来,抬眼问她。
场上的气氛好像变了,沈苏警惕地察觉到了不对,悄悄坐直了身子,但还是点了点头,“说完了。”
“你说完了,那就轮到我了。”
沈伯文平视着她,语气同方才没什么不同:“首先,你的亲事要寻,但不是现在。”
沈苏立马回望过去,但又被自家大哥的眼神冻得缩了回来。
“其次……”
他话还没说出来,大门口又有了动静,一道又尖又细的声音传了进来:“可是沈编修府上?”
这种声线……
沈伯文只在皇宫中听到过——那就是宦官。
他站起身来,眼神示意自家妻子与沈苏都各自回屋去,随后才走过去将大门打开。
果然见到一位面白无须,穿着宫中内侍统一服饰的中年宦官站在门外,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内侍,气度丝毫不输景德帝身边的大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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